第81節(jié)
“咣!” 男子硬生生被沉重的木門砸中。 “呃……”男子痛苦地扶住額頭,低聲地喘息兩下,待緩過勁后深吸一口氣踏進門,沉默地將門闔上。 陸溪月進門后便大步流星地仰靠到榻上,隨意地蹬掉靴子后右腳踩到榻上,左腳漫不經(jīng)心地垂下,看著好不愜意,可熟悉她的人一眼便能看出她此時心情極其糟糕。 蘇白一言不發(fā)地走到她面前,垂著眸跪了下去。 終究還是她忍不住先開口了。 “這不是京城里高高在上的相府公子,連那王公子都敢看不起我這逍遙山莊,更不用說傅少爺了,你既然走了,又何必回來惺惺作態(tài)?” 明明知道男子不是這樣,可就是忍不住心中怨氣,這三個月她看著輕松,可懸著的心沒有一日放下來,直到此刻確認了男子平安無事,那些積累已久的怒氣怨氣才盡數(shù)釋放了出來。 “師兄,對不起,我——” 男子道歉的話被她無情打斷,“蘇白,這一年以來,你對我說過多少次對不起了?” 這三個字她都快聽出繭子了。 “我不是故意不告而別,是父親派出的人將我打暈,強行帶走的。”蘇白急聲解釋道。 “喲,這世上能將傅少爺打暈的,武功得有多高?我還真想向那人討教討教?!?/br> 說著姣好的桃花眸里倏然燃起一團火焰,像是只要他敢說有這樣的人,她即刻便要殺到那天臨城里。 蘇白雙拳猛地攥緊,臉色蒼白地說不出話,畢竟,他確實沒有盡全力。 陸溪月深吸一口氣,盡量平復著心情,“你本來便準備要回家,哪怕你不告而別是情有可原,可你一走就是幾個月,連一封書信都沒有傳來,又是為何?” 她聲音中怒氣漸盛,“那國公府的鄭小姐,又是怎么回事?” “那定親宴,你又要如何解釋?” “師兄你都知道了?”蘇白眼眸里閃過一絲詫異,旋即卻又無比肯定地說道:“這些已經(jīng)全部解決了?!?/br> “自從我被強行帶回家后,父親便時時派人跟著我,不讓我有機會給你寫信,我想著師兄也許會派人來天臨城尋我,便經(jīng)常找機會出入宅院,好被師兄的人發(fā)現(xiàn),也算給師兄報個平安?!?/br> “呵,你是回家,我如何會擔心?!标懴陆z毫不領情。 “至于那鄭小姐,她……有些執(zhí)念,國公爺身體近些年來每況愈下,唯一的心愿就是看到他最疼愛的小女兒能夠嫁給喜歡的人?!?/br> 呵呵,嫁給喜歡的人? “蘇白,你以前是不是對那小姑娘做了什么,讓人家一直念著你?” 男子愣了愣,像是沒想到她會這么問,卻仍搖了搖頭道:“她看中的不是我,只是我身后的相府而已?!?/br> 陸溪月卻不這么認為,八歲的蘇白已是冰雕玉琢的俊俏郎君,否則當初阿妹也不會一眼便看到他,卻冷笑著問道:“就因為這個,你父親著急把你抓回去?” 似是被“抓”字刺痛,蘇白怔愣一瞬后說道:“父親他……有些迂腐,一心只有社稷和圣上,他想要我和鄭小姐成親,一方面是為了社稷穩(wěn)固而聯(lián)姻,一方面也是認為鄭小姐堪為良配?!?/br> 陸溪月神色驟冷,“堪為良配?” “既然堪為良配你倒是娶她呀,還巴巴地跑回來做什么?還戴個面具,想要戲弄誰呢?” “還是說你以為不抵抗地被我罰的痛上這么一痛,我就會原諒你,哭著對你說回來就好?” 蘇白黯然地搖了搖頭,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些,更沒有奢望師兄會為他流下眼淚。 只低聲解釋道:“聽說師兄你要招婿后,父親和我打了個賭,只要你在不知道我身份的情況下,依然選中了我,他就不再干預我的婚事?!?/br> 陸溪月愣了愣神,隨即臉色越發(fā)陰沉,“在不知道你身份的情況下依然選中你?那傅善淵是認為我是因為你的身份才愿意讓你留在我身邊,才會喜歡你?” 沒有想到陸溪月會這么毫不留情戳破,蘇白咬了咬唇,不知該如何解釋。 不對,陸溪月猛地發(fā)現(xiàn)哪里不對,“你說傅善淵讓你娶那個鄭小姐,為什么又會愿意和你打這么個賭?”她雖從沒見過,卻也知道傅善淵不是會這么容易改變心意的人。 男子聞言清峻的身軀顫了顫,卻垂下頭,一言不發(fā)。 “蘇白!”她猛地厲喝,“你到底做了什么?” 蘇白掙扎著抬起頭,“父親知道了當初禁地的事,命龍麟衛(wèi)去查,查出來,真的是小舅舅做的……” 短短一句話,卻讓她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真的是溫屹,真的是他?”陸溪月猛地站起身,雙目瞬間赤紅,“我要殺了他!殺了他!” 蘇白膝行著靠近她,急道:“師兄你冷靜一下!” 冷靜?讓她如何冷靜? 盛怒之下她猛地一腳向男子踹去,和方才在前院的輕飄飄截然不同,夾雜著怒火的一腳至少用上了五成內力。 蘇白沒有絲毫閃躲地硬接下來,男子猛地吐出一口鮮血,瞬間面無血色,以手撐地大口地喘著氣,方才那一鞭已然傷了他肺腑,如今更是傷上加傷。 見蘇白吐血倒地,陸溪月終于恢復了幾分理智,“他究竟為何要這么做?難道就因為父親不喜歡那個溫嵐?” 蘇白擦掉唇邊血跡,艱難地直起身子,“小舅舅他一直認為若是老莊主當年娶了阿娘,她就不會被迫嫁給父親,畢竟,父親比她大了足足近二十歲?!?/br> 二十歲?陸溪月眸中涌上一陣嘲諷,“明明是溫家為了利益,將溫嵐嫁給你父親做續(xù)弦,卻要怪在逍遙山莊頭上?簡直可笑,可笑至極!” 蘇白神色越發(fā)黯然,“所以小舅舅更恨溫家,恨當年作出這個決定的大舅舅,才會以大舅舅的名義行事?!?/br> 陸溪月雙拳攥的咯吱作響,指甲已然深深嵌入細嫩的掌心,她不關心溫家如何,她只要報仇!“那溫屹現(xiàn)在何處?我要他償命!” 蘇白頓了頓,掙扎著說道:“小舅舅現(xiàn)在應該在被帶到天臨城的路上,父親說一旦找到天蠶甲,他會親自送上九溪山,向師兄你賠罪?!?/br> 帶去天臨城?傅善淵向她賠罪? 陸溪月眸底一片寒意,像看陌生人般看著眼前男子,“傅善淵的意思是,要護著他了?” 蘇白垂在身側的雙拳用力到指節(jié)泛白,顫著嗓音說道:“小舅舅是娘親唯一的同胞兄弟,父親最初知道這事后準備把交到刑部,用律法處置,是娘親——” “律法處置?”陸溪月突然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律法處置?真是好笑,好笑極了,不愧是迂腐至極,守禮至極的傅善淵,竟然想用律法處置。 可是憑什么? 她一定要他死在她手中。 蘇白懇求地看向她,“娘親用性命維護小舅舅,說她愿以命相抵,父親不忍——” 話沒說完已被她近乎咆哮著打斷,“她的命值幾個錢?能抵得上我逍遙山莊無辜慘死的弟子,能抵得過你師父的性命?” 蘇白臉色越發(fā)慘白,聲音帶著無力的哀求,“父親知道對不起你,所以才允許我來參加——” “呵呵呵呵,”陸溪月笑意癲狂,姣好的雙目滿是猩紅,“他允許?他算什么,他憑什么允許,我陸逍何時需要他的允許了?” 屋內寒光一閃,竟是陸溪月拔出床頭的扶搖,劍尖直指地上的男子! 屋內安靜極了,兩人竟像是回到了去年秋天,那時她也是這般拿著劍,指著他。 過了良久,蘇白才低聲懇求道:“父親說,只要你能夠不再追究小舅舅,只要你能夠選中我,便不再阻止我和你在一起,師兄,我——” “你算什么?”陸溪月劍尖猛地向前進了一寸,“你一個人如何能抵得上那么多條性命?那些弟子也有家人,就因為溫屹背后是整個溫家和相府,那些弟子就活該白死?” 她一字一句地說道:“血債必須血償?!?/br> 男子身形越發(fā)顫抖,卻仍懇切地說道:“待小舅舅到天臨城后,娘親會給他下藥讓他此生都無法離開相府一步,更不會再與山莊做對,只求能留他一命。” “父親和溫家也會盡全力補償師娘,補償那些弟子,死者已矣,生者為大,凡是他們提出的要求,我們都會盡力滿足。” 蘇白心中酸澀無比,在當下花錢買命并不算多稀奇的事情,今日若是換了個人也許真的就會答應下來,想必父親也是這么認為的。 可她是陸逍,她不是別人。 果然,陸溪月神情沒有絲毫緩和,“也就是說,你是打定主意不會讓我殺死溫屹了?”甚至從頭到尾都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見,而是已經(jīng)決定好了只是告知她一聲。 蘇白看著她,低聲地卑微懇求道:“師兄,求你了……那也是我的娘親,和我的舅舅……”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陸溪月忍不住仰天長嘯,一身紅衣此刻比鮮血還要耀目。 屋外剛剛將人送走趕到倚玉軒的谷雨和大寒,一進院子便聽見陸溪月這笑聲,一股寒意瞬間沿著尾椎骨直沖腦門。 兩人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到驚訝,屋里究竟發(fā)生了何事? “所以,傅善淵這樣,是將你賠給我了?”為了補償溫屹對山莊犯下的罪,將蘇白賠給她?為了小舅子,賠上兒子? 她是不是還要感謝他,明明可以什么都不做,卻還賠了個兒子給她? “他是不是以為,你留在山莊,我便會開心地和你成親?” 蘇白仰著頭看她,目光中是一如既往的深情,此刻卻夾雜了濃烈的愧疚。 “不是賠,從來都不是!”蘇白急聲解釋,面對這樣瘋狂的陸溪月,他突然間明白過來,父親一直都錯了,而他竟然也沒有意識到,她喜歡他,和她原諒小舅舅,這兩件事從來都不能混為一談。 是他錯了,錯的很徹底。 蘇白心中瞬間升出一股巨大的悔意,他正想解釋,陸溪月眸中卻陡然射出一股冷冽的狠勁,一襲紅衣的冷艷女子,一字一句地厲聲說道:“可若是賠給我,你又如何還能做我的夫君!” 見蘇白因為她這話而臉色慘白,陸溪月唇角卻慢慢浮現(xiàn)一抹冰涼笑意,“若是賠給我,便只能做我的奴隸?!?/br> 冰冷的話語在寂靜的屋中格外刺耳,明艷的臉龐此刻看著竟是無比駭人。 蘇白怔愣地看著她,解釋的話語瞬間僵在了舌尖。 “來人!”她突然高聲喊道。 谷雨聞聲下意識看了眼大寒,見大寒沒有動作只能認命般惶恐地進了屋。 而屋內的情形讓他瞬間瞪大了雙眼,連呼吸都有些停滯。 陸溪月甚至沒有看進來的是誰,厲聲吩咐道:“把這位傅公子給我關到柴房去?!?/br> 既然是奴隸又如何能住在這么好的房間里? 見蘇白眸中慢慢泛起水霧,哀傷卻又不敢相信地看著她,陸溪月卻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聲音中透著令人膽戰(zhàn)的寒意,“對了,這個人內力十分精深,武功更是高強,記得用寒鐵鎖鏈把他脖子、手腕、腳踝都鎖住,要是被他跑了我拿你們是問!” 陸溪月眼底透著徹骨的冰冷,就看那傅善淵是認為小舅子重要,還是兒子更重要了。 第98章 柴房 谷雨聽了她這話卻是一臉困惑, “莊主,傅公子是誰?”山莊里何時有了這么號人。 陸溪月眼底覆著層森冷寒意,聞言眉頭一皺, 轉身一看才發(fā)現(xiàn)進來的人是谷雨。 當下看著地上面色慘白的男子,嘲諷地冷笑一聲, “傅公子就是我們的二莊主呀,那可是宰相家的公子, 天臨城中的天之驕子, 真是難為傅公子了, 放著京城里的榮華富貴不享受, 跑到我這逍遙山莊來做奴隸,既然傅公子這般上趕著想做奴隸, 我自然肯定得成全你不是?” “師兄, 你別這樣……”蘇白眼中泛著痛苦的血絲,陸溪月每一聲傅公子, 都像是千鈞巨石在他心上狠狠碾過,讓他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