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陸溪月想到方才談話,由衷嘆道:“溫小姐著實聰慧?!?/br> 蘇白目光倏然暗了下去。 陸溪月這時才看到男子垂在身側(cè)的右手,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蘇白也朝他的右手看去。 這一看蘇白頓時變了臉色,原來方才他一躍而起時扯斷了栓著榻腳的發(fā)絲,現(xiàn)在只剩下右腕上帶著死結(jié)的一圈,男子不由忐忑地看向陸溪月,訥訥道:“主人,對不起……” “無妨。”陸溪月大度地擺擺手,現(xiàn)在無論蘇白做什么她都不會跟他計較,只要明日他能贏下那個元垣,什么事她都不會在意。 她走過去坐到蘇白身旁,從靴中“唰”的一聲拔出短劍,“我把這剩下的給你除去。” 蘇白突然將右手往后一藏,站起身來,“不,不必了。” “我回頭一震便震斷了?!?/br> “呵,”陸溪月將短劍插回靴中,“也罷?!?/br> 她站起身來,卻突然感覺哪里不對。 她離開房間之前只扯了一根頭發(fā)繞在蘇白手腕,可方才那一瞥之下,蘇白的右腕上纏繞的分明不止一根發(fā)絲。 陸溪月闔上眼,很快地將這個念頭趕了出去,頭發(fā)絲那么細,應(yīng)該是她今日太過疲倦看錯了。 她看向站在她面前的蘇白,問道:“明日你贏那元垣,沒有問題吧?” 男子垂眸道:“自當盡力而為?!?/br> “很好?!标懴聺M意地頷首,“你贏了他之后,溫韞會讓你再戰(zhàn)最后一場,這次比武招親便算結(jié)束,屆時我會上場,你只需輸給我即可?!?/br> 蘇白瞬間愣住。 過了半晌,男子結(jié)巴地問道:“師兄,你,你要娶溫韞?” 陸溪月也不欲同他追究稱呼的問題,理所應(yīng)當?shù)攸c了點頭,“自然是要娶?!?/br> 蘇白俊美的臉龐rou眼可見地白了下去,襯得臉上紅痕越發(fā)明顯。 他垂在身側(cè)的手指死死攥緊,溫韞性格堅毅,相貌姣好,更重要的是她是個女子。方才兩人相攜而出,背影是那般融洽,他平生頭一次升出深深的無力和嫉妒。 他越是這樣想便越覺得自己荒謬極了,他竟然會嫉妒溫韞,嫉妒自己的表姐。 蘇白這般明顯的變化陸溪月自然不會錯過,這人聽見她要娶溫韞的反應(yīng)比當時逼他娶溫韞時的反應(yīng)還要大上許多,看來他是真的喜歡上溫韞了,陸溪月暗自嘆了嘆,她還是頭一次見蘇白對一個女子這般執(zhí)著。 蘇白如何想本與她無關(guān),可為了明日的比武招親,她不得不安撫好蘇白的情緒,當下安慰道:“世間情愛都如那九溪山間的晨霧,太陽一出來便散了,你以后會遇到更好的女子,何必執(zhí)著于一個溫韞?” 說完陸溪月暗自點頭,她這番話說的真是對極了,正沾沾自喜時,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欺身上前,將她禁錮在他兩臂之間。 男子綺麗的眼尾泛著腥紅,看向她的目光帶著從未有過的壓迫和危險,被男子行動時的勁風一帶,羅漢榻邊的燭火頓時噼啪作響,和蘇白低沉含怒的話語一齊在她耳畔炸開。 “師兄,之前拿命逼我娶溫韞的是你,如今要自己娶溫韞的還是你?!?/br> 昏黃的燭光搖曳,她整個人都籠罩在男子挺拔身形的陰影中,一股怒氣瞬間涌上心頭,從接管山莊以來還從沒有人敢這樣對她說話,更何況這人還是一向溫順的蘇白。 男子目光緊緊盯著她,幽冷的眸中似有憤怒,委屈,和某種愈發(fā)強烈的情感,男子嗓音似是沾染了塵灰,又低又啞,“師兄,你究竟想要我怎樣……” 男子左肩仍半露著,甚至還留著方才被她玩弄的痕跡,氣勢卻和方才截然不同,男子雙眸深邃幽暗,似是熊熊燃燒的火焰要把她吞沒。 她忍著怒,皺眉說道:“溫韞她心中又沒有你,她又不喜歡你,人生在世如果非要找個人共度一生,至少也要找一個喜歡自己的不是?” 她只是隨意的一說,誰料話音剛落身上男子迫人的氣勢竟瞬間褪去,他驀然向后支起身子,在她怔愣的目光中慢慢矮下身形,單膝跪在榻前。 第37章 碰撞 隨著男子退后半跪在地上, 方才一直緊緊包圍著她的炙熱氣息終于消散,陸溪月這才驚覺,從蘇白將手撐到榻上開始, 自己整個心弦竟一直繃緊,直到現(xiàn)在才終于放松下來。 她不由有些恍惚, 是從何時開始,這個她看著長大的少年竟也有了這般令人心悸的壓迫和凌人的氣勢。 蘇白身量修長, 這樣半蹲半跪著竟也只比坐榻上的她矮上一點, 男子垂首斂眉, 又恢復(fù)了她記憶中的馴服模樣, 仿佛方才那幽冷的寒眸只是她的南柯一夢。 男子聲音低沉:“對不起主人,方才是我失態(tài)了……” 聽到主人兩字, 陸溪月知道, 蘇白已然恢復(fù)了理智,所以他現(xiàn)在這般姿態(tài)是在向她道歉? 她含怒看去, 正對上蘇白仰視的目光,男子目光深邃的像是寒水瀑底的漩渦,讓人一旦看到便會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 那如墨的眸中似有漫天星辰, 卻又似乎只有一個她。 陸溪月越發(fā)慍怒,是從何時開始,她竟會看不懂蘇白的眼底究竟藏著些什么。 “你不用再稱我主人,這本就只是當時為了掩人耳目的做法?!辈恢獮楹?, 在這種情形下再聽到蘇白喚她主人, 只剩下別扭和諷刺。 男子一雙鳳目黑沉沉地看著她, 輕聲喚道:“師兄……” 陸溪月沉著臉沒有答話,直到蘇白問道:“師兄你方才說, 共度一生至少要找一個喜歡自己的人?” 陸溪月不悅地頷首,“自然,否則不如孑然一生?!?/br> 蘇白聞言神情一怔,修長的手指在身前緩緩攥緊。 兩人一個坐著,一個半跪著,連燭火都在此時安靜下來,兩人一時相顧無言。 過了良久,男子抬眸,深深地凝視著她,低聲問道:“若……我是女子,師兄……你會喜歡我么?” 陸溪月愣住。 這是什么問題。 難道蘇白當真是被溫韞不喜歡他這件事打擊到了,竟跑到她這兒尋求安慰?她感覺自己現(xiàn)在像極了哄小孩的老嬤嬤,本就耐心不好的她此刻再也繃不住了。 “你個男子漢大丈夫怎么如此扭捏?世間女子千千萬,只要是女的我都喜歡?我要娶溫韞不過是為了利益,與喜歡與否有何關(guān)系?我并不喜歡她,她也不喜歡我,至于溫韞不喜歡你又有何要緊,情愛不過山間云霧,只有利益才是永恒?!?/br> 陸溪月一番話擲地有聲,在寂靜的春夜格外刺耳,蘇白瞬間想起慕情那天匆忙離開前說的話,再次問道:“那若是和我在一起,每天都能提升武功,師兄你是不是就會愿意?” 師兄今天對他格外有耐心,是不是也是因為明天需要用到他,因為他還有利用價值? 陸溪月聞言倒是認真地看向蘇白,燭火映照下男子臉龐似白玉,五官生的更是極其俊俏,確實是極好的容貌,若每天見著倒是養(yǎng)眼。 她目光向下移去,落在男子左胸前的紅色鞭痕上,心中倏然一冷。 她身子猛然前傾,既突然又迅速,蘇白下意識想要后仰,陸溪月卻更快一步,她俯下身一把拽住男子頸間的黑繩,逼迫男子身子前傾,將頭高高仰起。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的男子,冷道:“我倒是才發(fā)現(xiàn)你竟將玉佩用這黑繩拴著戴在了頸間?!?/br> 她摩挲著手中玉佩,玉佩在燭火下瑩潤生輝,還帶著男子的溫熱,喃喃道:“玉是好玉,這人就不一定是好人了?!?/br> 她盯著男子深沉的眸子,冷冷說道:“比起利益,我更討厭背叛?!?/br> 說話間再次將黑繩拽緊,男子被迫將頭仰的更高,雙唇張開,連吞咽都變得極其困難。 她看著面帶痛苦的男子,如毒蛇般緊緊盯著他暗沉的雙眸,用平靜到近乎冷酷的聲音問道:“我身邊的人,對我不能有絲毫隱瞞和欺騙,蘇白,你能做到么?” 燭光下陸溪月雙頰似有淡淡光暈,本就明艷的臉龐更加絕麗,含怒的雙眸中仿佛有光華流轉(zhuǎn),勾魂奪魄,蘇白雙眸微微一顫,終是黯了下去。 陸溪月見狀猛然松手,男子身子一軟,無力地向后跌去。 “拿上你的面具,滾回去休息?!?/br> 男子緩緩從地上起身,深深地看了眼她,最終默默離開了房間。 * 第二日辰時剛過眾人便已起身,今日天色格外陰沉,不復(fù)昨日的陽光明媚。 “公子您怎么這么憔悴?”端午很是納悶,昨日他們不是回來的很早么,而且他方才進公子房間收拾包裹,發(fā)現(xiàn)公子昨日穿的一身衣裳竟不翼而飛!難道這應(yīng)都城有小賊專偷男子衣服么。 “走吧。”蘇白戴上枯木面具,整個人也仿佛瞬間干枯。 大概是昨日怒氣狠狠地發(fā)xiele一通,陸溪月倒是一夜好眠,見到蘇白時對方表現(xiàn)的仿佛昨夜什么都未發(fā)生,她也樂得輕松,不用再去想要如何安撫這莫名開始鬧別扭的小孩。 再次來到月燈閣,情形已和昨日大不相同,四人一下馬車,便能感受到許多道探究的目光一直往他們這邊瞥來,而其中又數(shù)看向蘇白的目光最多,似乎這般用力地看就能看到這個一戰(zhàn)成名的少年面具下究竟是怎樣一張臉。 甚至四人剛進馬場,溫韞便笑著迎了上來,與昨日的境遇截然不同。 溫韞今日一襲白裙裹著鵝黃的披風,明明是嬌俏的顏色卻因勃勃的英氣而分外端莊,她唇邊掛著和煦的笑容,“陸莊主今日氣色不錯,想必昨日休息的很好?” 陸溪月也罕見地回應(yīng)道:“托小姐的福,既見希望,自有安眠。” 端午暗暗納悶,怎么一日不見,莊主竟和溫小姐相談甚歡?一轉(zhuǎn)頭卻發(fā)現(xiàn)自家公子的目光也一直落在兩人身上,只是被這面具隔著他看不大清公子的神情。 “四位這邊請,今日特意給諸位安排的離擂臺最近的位置,保證就連抬了抬手指這種小動作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來,這邊請?!睖仨y熱切說道。 其余人見溫韞這親切的模樣,心下了然,想必溫家是已經(jīng)把這蘇白當作乘龍快婿了,不過不說溫家,就是他們也不認為這世上還有誰能勝過這驚艷少年。 四人從門口一路往里走,看臺已是上人山人海,端午奇怪地問道:“今天都第二天了,怎么人非但沒少,看著還比昨日多了不少?” 他放眼望去,有的席位上一張案前甚至擠了兩個人,好生滑稽。 溫韞笑著解釋:“這還不都是被蘇少俠吸引來的,誰不想親眼見見這以一敵百的少年英雄?說起在下也是沾了少俠的光,才能有這么多人慕名前來?!?/br> “溫小姐你太過謙了,他哪里算的上少年英雄,又不是武功高就能稱得上英雄二字?!?/br> 陸溪月本只是隨口一說,溫韞的目光卻突然變得有些悠遠,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過去的人和事。 “溫小姐?!币粋€儒雅的聲音在幾人身后響起,打斷了溫韞的思緒。 幾人回頭一看,竟是唐忱和唐悟兩兄弟。 溫韞禮貌問道:“唐公子有什么事么?” 唐忱面上雖一派如常,實則心中已然憤恨到了極點。 昨晚他去溫家拜訪,本想借機見溫韞一面,誰料溫韞昨晚竟一直不在溫家,迫不得已只能希望今日在月燈閣能見上面。 可方才好容易等到溫韞出現(xiàn),她卻又直奔那蘇白而去,可是有些話此時不說只怕便沒有機會了,為了想要得到的東西,他得再最后爭取一次。 唐忱心中思定,當即露出抹溫潤笑容,“唐某有些話想單獨和溫小姐說?!?/br> 溫韞看了眼身邊自從唐忱出現(xiàn)就明顯陰沉著臉的陸溪月,笑著說道:“無妨,唐公子就在此處說吧?!?/br> 陸溪月聞言有些驚訝,她沒想到唐忱竟會主動出現(xiàn)在她面前,更沒想到溫韞竟毫不避諱,她倒要看看唐忱又有什么陰謀,她有預(yù)感,唐忱來此定是來壞她好事的。 唐忱正要開口,端午已搶先說道:“唐公子莫不是看我們今日得了個好位置,所以想讓溫小姐給你們安排個更好的!” 哼哼,肯定是這樣,他還記得昨日因為唐家的位置好,唐悟那得意洋洋的模樣,今日可算輪到他嘲笑別人了。 聽端午這么說,果然唐悟神色瞬間發(fā)白,胸膛欺起伏怒眼大睜,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卻被唐忱制止,端午見狀越發(fā)得意,沒辦法,誰讓他家公子就是比那個唐忱厲害呢。 唐忱安撫好唐悟后,對著溫韞拱了拱手,溫聲道:“既然小姐不肯移步,在下只好直說了?!?/br> 溫韞點了點頭。 唐忱雙眉微斂,以掌指著蘇白說道:“這位蘇少俠,武功極高昨日更是連贏百人,可是他恐怕做不了溫小姐的夫婿。” “哦?”溫韞有些好奇,“唐公子為何這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