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線一向偏冷，此刻，更有種顯著的攻擊意味。

    似是炫耀，也更像是篤定些什么。

    謝允丞笑意一滯，“紀(jì)黎?！?/br>
    很久沒有這么認(rèn)真地叫她的名字，已經(jīng)有些生澀，他說，“他不能幫你的。”

    像是終于明白局面不可挽回，開始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與價(jià)值，“我能。”

    “所以...”眼中滲出寒意，“你要和?他走嗎？”那雙黑沉眸子看得人?脊背一寒。

    他冷著臉，顯然是動(dòng)?氣了。

    勾唇冷笑，薄唇隱隱泛白，幾乎看不見血色，說出的話更似透著刀刃兒?似的刻薄。

    紀(jì)黎沒等他說完，便快步走向了席澈。

    她似乎是有些害怕少年聽信了謝允丞的話，緊緊抓著他的衣擺，心?里?盤算著要不要解釋幾句。

    下一瞬，她的手被?席澈包裹起?來?。

    他的掌心?溫?zé)岣稍?，無形之中給人?許多安全感。

    他握得極緊，一絲一毫縫隙也不留。

    謝允丞斂了笑意，嗓音立刻又冷了三分，喚她，“紀(jì)黎?！?/br>
    “你想清楚?！彼哪樕y看得很，望向兩人?相牽的手，神情更是淬了冰一般，深吸一口氣，按捺住情緒，同她辯解，“你和?我談，才是最好的選擇?！毕袷遣幻靼诪楹嗡辉缸鲞@筆交易。

    “我愿意退步。”

    紀(jì)黎并未回頭?，無波無瀾，“我以為我早做出選擇了。”反問他，“不是嗎？”

    她語氣冷淡，不待他回答，拉起?席澈便離開了。

    身旁的人?任由她拉扯，有股詭異的乖巧。

    ......

    白色的月光鋪陳院中，夜色深深，不知不覺間雪已漸漸停歇。

    “阿澈。”她抬頭?看他一眼后立刻低下頭?去?。

    “嗯?！鄙倌暌浑p上挑的眼角微微泛紅，襯得容色越發(fā)艷麗，并不多言，只深深看著她。

    他似乎是輕聲呢喃了一聲，猝不及防地抱住她。

    少年的懷抱溫暖，氣息清冽，一切熟悉如初。

    離得那么近，似乎只要她稍微伸出手去?就?能夠觸碰到他，就?能回到曾經(jīng)的那些日子。

    杳杳燈光下，目光所至。

    下一瞬，少年極其輕地松開了她。

    他的目光慎重。

    紀(jì)黎仿佛意識(shí)到了什么。

    低頭?不看他，只搖了搖頭?，想要去?握他的手。

    不說話，抿緊了唇，眼眶瞬間蓄滿了淚水，只微微一低頭?，就?如珠子一般滾落。

    紀(jì)黎哭的很安靜，半點(diǎn)?不出聲。

    明明是很普通的擁抱，她卻品出了些離別的意味，一瞬間叫人?想要落淚。

    她想說些什么緩解這種氣氛，卻直接撞上了席澈的視線。

    他一直在看著她。

    那雙艷麗的眸子，一如既往，不加掩飾。

    只這次，滿是質(zhì)問與疑慮。

    似乎再也不能容忍這種忽視，開口問她，“紀(jì)黎。”

    他喚得又清又淡，可話語中的決心?卻是千斤之重。

    半晌，沒有開口說出下一句話。

    沉默地陷落于無盡的黑暗中，眸底再度平靜下來?，又道：“你還瞞了我什么？”

    “你告訴我，或者...”他笑了一下。

    “你敢告訴我嗎？”

    “你...能告訴我嗎？”少年遲疑地開口，傳出幾聲喑啞的聲調(diào)。

    卻又克制著，想讓自己看起?來?釋懷。

    眼神始終沒有看她，而是盯著她身后樹上斷掉的樹枝出神。

    她止不住有些鼻酸，試探性地望他。

    席澈躲開了她的手，看著她不說話，眼尾的弧度微微向下。

    當(dāng)他不說話，不笑，緊緊抿著嘴唇默默看人?的時(shí)候，總是讓人?覺得他很難過。

    恍惚間，下一刻就?要哭出聲來?。

    一絲陌生的情愫彌漫開來?，他的心?底說不出是什么滋味，“抑或是，我配知道嗎？”但?這次，他平靜了許多。

    緩緩問道：“你透過我...又在看著誰呢？”

    第36章 朱弦斷

    “不是的！”

    不知道為什么她的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否認(rèn), 那三個(gè)字似乎沒經(jīng)過大腦就跳了出來。

    紀(jì)黎的睫毛還有點(diǎn)濕，被昏暗的燈光輕輕拂上光芒，有點(diǎn)脆弱的米褐色，仿佛蝴蝶初生的翅膀。

    少年近在咫尺, 俯身凝視著她。

    他的眉眼深邃微冷, 眼神直白而審視, 仿佛能直接看穿她的心思。

    一瞬間?, 所?有的情緒在心?頭?激蕩又強(qiáng)自壓抑住, 隨著睫毛輕輕顫動(dòng)，目光輕晃。

    這一下?的動(dòng)搖如同輕羽點(diǎn)水, 瞬息無痕。

    但兩人?的距離極近, 紀(jì)黎仍是一下?子便捕捉到了。

    她看到他臉上甚至稱得上有些漠然的神情，唇色開始微微泛白。

    幾日前的質(zhì)問聲還歷歷在目。

    席澈比起之前，情緒卻?已經(jīng)穩(wěn)定許多。

    可...這種平靜于她而言，更像是無聲的控訴。

    控訴她的隱瞞與漠視。

    質(zhì)問她的虛情和假意。

    紀(jì)黎說話的聲調(diào)隱隱有些顫抖, “倘若我說, 我并?未有這樣的想?法...”話說到一半，她便歇了聲音。

    眼前人?眸底的諸多情感仿佛要凝成實(shí)質(zhì)。

    不甘, 不解，還有受傷。

    紀(jì)黎不敢多看。

    再開口時(shí), 逃避了他的目光, 轉(zhuǎn)頭?看向?了別處, “我...”

    心?中有股稱得上是刺痛的情愫在快速發(fā)酵, 試圖用事實(shí)安撫他的情緒, “我從未把你當(dāng)成別的什么人?, 在我眼里?，你只是你?！?/br>
    可傷害早就鑄成, 一直強(qiáng)迫自己忍耐著，終有一日即會(huì)適得其反。

    如今到達(dá)臨界點(diǎn)后，一切似乎都變得有幾分?不可控起來。

    席澈只是看向?她，看著她漆黑眼眸中的自己。

    他看見自己的狼狽不堪，看見自己的自欺欺人?。

    她的身上仿佛同時(shí)擁有了尖銳和溫柔。

    溫柔是對(duì)他，尖銳亦是。

    她始終都站在河的那側(cè)，舉止得體，沒有絲毫情緒的波動(dòng)。

    ——他們，是兩個(gè)世界的人?。

    即使這人?為他走下?神壇，將他拉出泥濘。

    可那是假的。

    鏡花水月般的美好想?象，幻滅只是時(shí)間?問題。

    一襲墨色衣袍沾染了幾絲雪意，讓他整個(gè)人?顯出幾分?倉皇來，“那你今夜為何去找他？”

    他的眸光沉靜，沒有半分?怨氣，似乎之前的這些難堪與嘲諷都不復(fù)存在一般，“你與他便有那么多話題要談嗎？”吐出的話卻?字字錐心?。

    此時(shí)此刻，他很?難去揣度她心?中的念頭?。

    這一切仿佛就像一場絢麗的演出，而他陶醉其中。

    現(xiàn)在，要落幕了。

    他不怪紀(jì)黎，他只是恨自己。

    太過貪心?。

    兩人?之間?樁樁件件的事情...

    他才是難辭其咎的那一個(gè)人?。

    紀(jì)黎像只蝶，眨眼間?便飛走。

    以?往，這只蝴蝶總是昂首告訴他，她要飛過滄海，跨越萬山。

    于是他便將她當(dāng)做扶搖而上的大鵬，卻?忘了她本來的纖弱，她的無能為力，她的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