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還沒簽合同嗎？”

    “你是怕對方臨門一腳生變？”李梅笑她：“對方挺有誠意的，比我當初以為的有誠意多了。”

    至少她沒想到，蘇彤還能擁有百分之四十一的股份。只要蘇彤沒完全退出，她就不會有那種培訓學校被賣了的感覺。

    蘇彤也承認，對方列出的合同條款確實有誠意。

    “李老師，如果我告訴你剛才在想什么，你一定會很詫異?！?/br>
    “說來聽聽?！崩蠲愤€真是被勾起了好奇心。

    “我剛才在想，其實我們東方教育，好像比新東方有實力?！?/br>
    李梅又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別人是全國很多地方都有分機構(gòu)的集團公司，他們不過是在g市做到三百學生規(guī)模培訓學校，怎么敢說出這樣的話的。

    不過對方是蘇彤，說這話又好像不奇怪。

    以為她開玩笑，李梅敷衍附和道：“對對對，我們確實是更有實力?！?/br>
    “我說真的?！碧K彤忽然正經(jīng)起來，看得李梅不由也收起笑容。

    蘇彤剛才看似發(fā)呆的時候，一直在若有若無想著這個問題。

    今天和對方負責人最后聊的那番話，讓蘇彤生出了類似這樣的模模糊糊感觸。

    但是現(xiàn)在，就在和李梅聊天的這會功夫，這個問題的答案突然清晰了。

    對方確實很強大，在多地都有了分機構(gòu)。而他們只扎根本地，規(guī)模可能也就這樣了。

    但規(guī)模擴大的同時，也承擔著較高的成本和風險。相反地，他們這種只扎根本地的‘小作坊’，只要不作妖，可能反而會比較不會有突然倒閉的一天。

    李梅贊同蘇彤說的，但是有一點，她認為蘇彤考慮漏了。

    生源就這么多，如果別的培訓機構(gòu)壯大，就意味著他們的生源減少，沒有生源，培訓學校也遲早得走上消亡。

    “對啊，你說得沒錯?！碧K彤兩眼亮晶晶。

    可對她來說，學生有更好的選擇離開是好事。她怕的從來都是他們培訓學校德不配位，辜負了選擇他們的學生。

    想通這一點后，蘇彤突然覺得世界明亮開闊了。

    她讓李梅立刻找來幾位骨干老師，她必須要立刻開個緊急會議。

    李梅被搞糊涂了，不過還是依吩咐找來了幾個老師。

    這場會議，后來被幾個老師稱為‘改變命運的緊急會議’。

    誰能想到啊，一個小時前還以為學校要被大培訓機構(gòu)并購，一個小時候校長竟然告訴他們，不并購了，他們要繼續(xù)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直到?jīng)]有學生需要他們。

    雖說是培訓學校，可也是要掙錢的，有哪個老板是奔著干著干著沒學生的目的經(jīng)營的啊，也就他們蘇校長了。

    對于校長的決定，他們當然沒有意見。

    只是，之前還給他們畫餅，什么傍上這條大船以后，培訓學校的路才能越走越開。

    還沒開始幻想吃餅呢，就又告訴他們，餅沒了，準備過苦日子，干到?jīng)]學生為止吧。

    變化之大，讓人驚嘆。但想到對方是蘇校長，又好像沒什么不能理解的，確實是她會做出來的。

    說完自己的想法，蘇彤有些不安看著這幾位跟著自己干了很久的老師，嘆了口氣：“沒有粗大腿抱了，你們會不安嗎？”

    聽到這話，李梅最先笑了：“算了吧，回過頭看，這三年多來就沒一天安心的?！?/br>
    幾位老師認同地點了點頭。

    李梅又說：“再粗的大腿也有抱不動的一天，其實好像也沒什么區(qū)別?！闭f著，她話鋒一轉(zhuǎn)：“而且人家還會請名師來兼職，那我們這些才高中畢業(yè)的，豈不是被比得什么都不是？”

    還真是這樣，幾位老師又點了點頭，比剛才還用力了幾分。

    他們都不過是高中畢業(yè)，教小學生和中學生基本的書本知識還行，其他什么拔高輔導，完全應付不來。

    越想，他們怎么越反而覺得不并購了更好呢？

    俗話說得好，有多大的腦袋戴多大頂帽子。

    他們也就這樣，安安分分和以前一樣干挺好的。

    -

    兩天后，蘇彤鄭重拜訪了新東方在g市的負責人，為自己的突然反悔致上十二分歉意。

    對方很詫異，顯然不理解蘇彤這行為。

    蘇彤倒也還算實誠，告訴他：“其實就是突然覺得，我繼續(xù)干下去的話，反而能保證干到只要有學生需要我們都不倒閉。”

    這理由讓負責人一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說。

    半響后，忽然一笑。

    “蘇校長，你的人品比我以為的要高貴許多。”

    “別這么說別這么說?！碧K彤連忙擺手：“其實我真的沒什么干教育的心思的，只不過是已經(jīng)干著了，只能硬著頭皮往下?！?/br>
    笑了笑，她真誠說：“其實你們才是能在這一行能走遠的，我真心祝福你們在g市的分機構(gòu)能茁壯成長，越干越大?！?/br>
    蘇彤這話說得無比真誠，也是發(fā)自真心，聽得對方負責人都生出了幾分動容。

    “說實話，嚴格說起來我們算競爭對手，我們還是第一次被競爭對手如此真誠祝福?！?/br>
    “一切良性的競爭都不應該只站在對立面，你說得對，從行業(yè)上看，我們是競爭對手，但我也看到了，我們其實也能是好的合作伙伴?！?/br>
    “這話怎么說？”負責人真好奇了。

    “你想啊，我們其實也就做做基礎的課外輔導，如果真來一名天才學生，或者是想追求更深層次輔導的，我們也非常有自知之明，肯定應付不來。不管你信不信，如果有一天真有這樣的學生有這樣的需求，我一定會推薦你們。”

    聽到這話，負責人也笑了，真誠且有些惋惜道：“很遺憾并購到最后一步以這樣的方式結(jié)束，但是我覺得你說得對。希望我們以后還能以另一種方式合作?！?/br>
    說完，朝蘇彤伸出手。

    蘇彤也伸出手，和他禮貌一握。

    -

    蘇彤實在做完這一切后，才告訴家里人，自己最終還是拒絕了新東方的并購。

    全家人都很意外，除了陸一誠。

    陸母不解問：“你不是說他們很強，一直都很想并購的嗎？”

    “他們是很強，但最后我發(fā)現(xiàn)，我們的教育理念其實不一致。不對，也不能說教育理念，應該是方向定位?！碧K彤早想好了說辭為自己變來變?nèi)サ男袨榻忉?，臉不紅氣不喘往下說。

    “在準備簽合同的時候，我突然想到，憑著我們陸家的實力，哪怕補習學校走到虧錢那一步，也能支撐下去?？墒呛退麄儾①徍?，如果真到了不能盈利那一天，肯定是會被斷臂求生存的。他們是企業(yè)，這樣做當然無可厚非。但我從來沒當自己是企業(yè)家，剛開始開補習班那會，你們不也都覺得我會虧得需要一誠貼補嗎？”

    “既然一開始，我就不是抱著掙錢的目的開補習班的，而我們家也有那個能力，何不繼續(xù)堅持下去呢？”

    對于蘇彤這決定，陸政是最開心的。

    他笑道：“你這決定是對的，教育不能只看掙不掙錢嘛?！?/br>
    蘇彤點頭，卻也不得不公道說一句：“但是教育類企業(yè)，要長久經(jīng)營下去，必須得現(xiàn)實些考慮掙不掙錢，不然什么都做不起來?！?/br>
    確實是這個道理，陸政也認同。

    也許是他自私吧，他們家已經(jīng)有一個非常能掙錢的了，也不缺錢，兒媳婦能不從錢的角度去做教育，他非常欣慰。

    這一插曲，折騰了半個月，起起伏伏后是這樣的結(jié)果，既是意料之中，又好像有點意料之外。

    不過這事也不是完全沒意義的，通過這件事后，蘇彤明白了自己堅持下去的意義。

    比起三年多前莫名其妙開始，被逼上梁山做強做大，這次她是清楚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要怎么干了。

    這事才過去，一看日歷，發(fā)現(xiàn)后天就是表弟邀請他們回去做客的日子。

    蘇彤這才有心思和婆家人分析猜測，表弟怎么突然如此鄭重。

    陸老夫人猜他可能就是太想念她這個表姐了。

    陸母則不然：“我總覺得這個日子有什么意義?！闭f著，轉(zhuǎn)過頭看向蘇彤，問她：“這一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嗎？比如誰生日什么的?！?/br>
    蘇彤搖頭：“沒有誰生日啊。”

    陸一誠讓她別好奇了，反正過兩天就知道了。

    “也是。”蘇彤開玩笑對婆家人說：“你們說那小子不會是想帶對象回來給我們看吧?！?/br>
    陸老夫人笑：“不可能的，國豪那孩子傻乎乎的，怎么可能自己找到對象?！?/br>
    蘇彤也覺得可能性不大，表弟讀的那個專業(yè)，可是和尚班。

    “我們也別亂猜了，后天去就知道了?！标懤戏蛉穗m然這么說，但滿眼都是對后天去魏家的迫不及待。

    人是有直覺的，有時候就是會莫名覺得一件事不簡單。

    二十號這天，蘇彤等人在陸家吃過早飯后，不早不晚出發(fā)去魏家。

    因為人人都想去，所以開了兩輛車。

    路上，蘇彤對同坐一輛車的奶奶和丈夫說：“都說不好奇，結(jié)果連爸都好奇要過來。”

    這點陸老夫人也是沒想到的，她還以為兒子不會湊這個熱鬧，畢竟昨天她和兒媳婦在家里說這個的時候，他在旁邊看報紙看得格外認真，可是半點都不感興趣的樣子。知道今天起得比誰都早，還主動說要當司機，生怕不要他去似的。

    陸老夫人開玩笑道：“你爸這個人啊，是越來越八卦了。”

    半點都沒覺得，這話其實也同樣適合自己。

    蘇彤抿唇笑了笑，其實她也并不介意大家一起來，舅舅他們就更不介意了，甚至只會開心。

    陸家一行人是上午八點多出發(fā)的，路況不錯，十點多就到了魏家村。

    魏秀芝聽到汽車轟鳴聲，趕忙跑出來迎接，看到許久不見的表姐還有兩個孩子，高興地上前一一擁抱。

    陸敏也很喜歡這個小姨，看到她小姨小姨地叫。

    陸熠性子則十足隨了父親，見到魏秀芝，禮貌又不失沉著冷靜喊了聲小姨。

    魏秀芝自然是不會因為孩子的表現(xiàn)不同而計較，只是每次看到小外甥，都忍不住在心里吶喊，怎么能這么像！看到小外甥，就仿佛看到了縮小版的姐夫。

    明明表姐的影響力也很強大，敏兒雖然不是她親生的，性子也像足了她。怎么反倒這個親生的兒子，反而像足了姐夫。

    不過都是她的親親外甥，就算是像姐夫，她也是疼愛的。

    很快，孫紅梅和魏光亮也出來了。

    蘇彤進屋后，四處打量，發(fā)現(xiàn)鄭重邀請她的人并不在，便問：“國豪人呢？”

    魏秀芝告訴她：“半個小時前接了個電話就騎著摩托車出去了，說去一會就回來，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