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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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王尷尬地挪開,輕聲說道:“這人是誰,本王也不知?!?/br> 埋在赫連端身邊的棋子,最成功的只有一枚。但是主動與平王聯(lián)系的人,卻又不是這個人,而是另外一位。 至于那枚最成功的棋子,就是黃福。 景元帝這人,要是真的放權,卻也真的徹底,竟是連這樣的事情都告訴了平王。平王得知后,沒多少感恩戴德,卻是害怕得想五體投地。 不論是哪個人,對平王的看法都是沒錯。 平王素來膽小,別看他在赫連端起兵后,身先士卒成為第一道防線,可實際上他怕呀,他怕得要命,只是不得不親身上場。 畢竟瑞王是王爺,他平王也是王爺。 這王爺對王爺,總歸比那些摸不清楚事態(tài)的地方官要好上太多。 景元帝許平王將太妃帶去封地,許他這么多年高枕無憂,可不是沒有代價的。在他這個皇帝弟弟面前,平王總是矮了一截,別說是和他作對,根本恨不得景元帝眼底就沒他這個人。 只是因差陽錯,不得已,有些事情竟是要露面。 平王只要一想,就覺得心里苦。 “一個都不能說?這可真是沒趣?!饼弬テ鎳@了口氣,抓著酒碗又喝了兩口,“不過王爺,我敬你是條漢子,來來來,一同再喝一杯?!?/br> 平王欲哭無淚。 他不想和龔將軍做漢子,他想回家,想找平王妃哭。 就在此時,營帳外傳來喧嘩,龔偉奇這人敏銳,雖還在吃酒,人卻已經(jīng)抓起酒壇,幾步朝著外頭走去。 “都吵吵著什么?” 軍中重地,若非今日這般大喜,才能特許吃酒,平時那是一口都不能沾的。要是這群臭小子吃了幾口酒,就渾不知道自己姓氏名誰,那龔偉奇定要打斷他們的狗腿。 “將軍,營帳外倒下個人,這身上燒傷了不少,只說要找平王就暈了過去……” 那傳話的士兵聲量不小,坐在里面的平王倒也是聽到,緩步走了出來。 “那人在何處?” 龔偉奇眼珠子一轉(zhuǎn),跟著說:“還不快些給平王帶路?” 他們兩人跟了上去,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在軍醫(yī)帳篷看到了人,平王一瞅著那人的模樣,這心口又是狂跳起來,直道謝天謝地。 龔偉奇在那邊上戳著軍醫(yī),大咧咧地問:“人不會死了吧?這看著,倒是傷了不少地方?!?/br> 這人看著燒傷嚴重,不過清理后,倒是只有四肢有些,頭臉和軀干倒是沒有多少,最是嚴重的反倒是身上亂七八糟的傷勢。 軍醫(yī):“能不能活,就得靠他的造化了。” 平王平時根本不會在這種事上插嘴,聞言卻是大驚失色:“那不能,這人必須得活?!?/br> 軍醫(yī)苦著臉:“王爺,這人能不能活,得看上天愿不愿意網(wǎng)開一面,他這一身,可是不少傷。” 平王拿定主意:“本王會帶名醫(yī)來。” 他雖不懂治病,但也知道,這人的情況是不宜挪動的。 軍醫(yī)看了眼龔偉奇,這畢竟是龔偉奇治下,縱是平王,也未必能說得上話。龔偉奇倒是痛快答應了,只兩人離開營帳后,這位將軍卻是捅著平王的胳膊,“那里頭,不會就是……” 這人身上穿著的服飾,赫然是叛軍的衣裳。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避開搜捕,一路追到這駐地來,要不是這天黑,看不清楚身上的模樣,不然這人一靠近,怕就會被萬箭穿心射殺。 平王抿唇看了眼龔偉奇,輕聲道:“這人,可是陛下點名道姓要活的。”這畫像,都送到了平王的案頭上,他怎么會忘? 龔偉奇挑眉。 平王:“赫連端避走山道的消息,也正是他傳出來的?!?/br> 龔偉奇這眉頭都快挑到天際去,忽而,他似乎想到什么,轉(zhuǎn)身又進了營帳,不多時,才轉(zhuǎn)了出來,嘆了氣。 “原來是他?!?/br> 剛才這人臉上一片漆黑,龔偉奇也沒認出這人的模樣,現(xiàn)在軍醫(yī)給他擦干了臉,龔偉奇再仔細盯著,如何看不出來,這人竟是赫連端座下的阿星。 這人如一柄尖刀,驍勇善戰(zhàn)。竟是不知,原來他是自己人。龔偉奇嘆了口氣:“那這樣的人,自然是要救回來?!?/br> 只是不知道這老天爺,愿不愿意讓他活。 … 七月初三,赫連端氣死。 七月十一,叛軍戰(zhàn)敗的消息傳到京城。 七月二十三,龔偉奇平了叛亂后事,與平王交接后,就帶兵回京復命。 這路上,他隨行攜帶的副將,倒是無知無覺,多出了一個。 … 赫連端身死的消息傳回京城時,這皇城根腳下正是酷暑已過,奈何這秋老虎仍是酷熱難耐,一陣風涼秋雨,就足以叫人欣喜。 這新鮮事不斷,就也讓各處都有著飯后閑談的話題,這茶樓酒館遍地是人,卻是這秋雨如何都澆不滅的熱意。 只不過這滿城的熱議,卻是與這僻靜的容府沒什么關系。 自打這容府里,住進了兩位嬌客,倒是有了些許鮮活氣。每日都會有人出來采買各種物品,左鄰右舍,也偶爾會聽到,看到嬌客進出的身影。 都說這奇怪宅子,總歸是有了主人。 每日清晨,就會有馬車接來一位儒雅的文人,聽得那門房稱呼,似是府上主子的老師,待到下午,又會準時離開。 漸漸的,柳氏和岑良,也逐漸和鄰居熟悉起來。有那數(shù)十年都沒搬過家的鄰里,竟是一眼認出了柳氏。這話剛多聊上兩句,倒是彼此哭了起來,沒想到還有再見的時候。 柳氏與街坊鄰里熟悉的時候,岑良就開始苦讀學習。她從前也不是不想學,只不過是憐惜柳氏辛苦,她不想娘親多花這冤枉錢,這才強壓著不說。而今有了機會,也有時間,岑良自然是愿意讀書的。 這一日日過去,柳氏的身體漸漸好起來,岑良讀多了書,性子也不再那么執(zhí)拗,連原本有些敏感易怒的地方都去了些。 柳氏每每想起,又是心疼又是高興。 心疼的是,若非顛沛流離,岑良怎會那么要強執(zhí)拗,容易鉆牛角尖?而今與驚蟄相認,尋回了親人,于岑良而言好似稚鳥回巢,有了可以依賴的地方,這脾性竟也是平和下來,比起往日更愛撒嬌可愛,這如何不叫柳氏高興? 這正是岑良踏實下來,不再時時受驚擔心。 岑良學習的時候,柳氏總不去打擾她,待到下午,學了半天的女兒就會去找娘親,高高興興地在她身上掛著,又是黏糊,又是撒嬌要吃糕點。 柳氏一邊掐著她的鼻頭尖尖,又說早就做好,讓她趁熱吃。 “娘,驚蟄哥哥何時會再來?”岑良高興起來,挑了一個來吃,“上次來,都是半個月前?!?/br> 驚蟄每個月,都必定會來容府一趟。 有時是高興著來,有時是罵罵咧咧地來。要是后者,多半是和景元帝鬧了脾氣。 鬧脾氣。這三個字,岑良從來沒想過,能套到皇帝的身上。 他那個人看著冷情冷性,非常淡漠,尋常坐著就是沉默寡言,赫然一座冰涼的雕塑,她和柳氏,是不怎么敢與他搭話的。 岑良想不出來,景元帝和驚蟄吵架,會是什么模樣。 只是再一想,驚蟄要是來的時間短,二三日時,景元帝或許不會追來;可要是住著的時間長,有那六七日,那景元帝必定會出現(xiàn)在這容府里。 這種無聲無息的追逐,又讓岑良有種奇異的觸動。 “上次來,也是月初的事,怕是得到九月,才能再來?!?/br> “現(xiàn)在,都快八月底了!”岑良算著日子,嘀嘀咕咕,“這哥夫也忒是霸道,一月里都霸占那么多時候,就不能多勻幾日過來?” 柳氏看了眼屋內(nèi)的素和,嘆了口氣,“你這嘴啊,什么時候能謹慎些?” 岑良笑嘻嘻地說著:“娘,上次我當著陛下的面這么叫,我覺得他并沒生氣?!辈蝗?,她怎么能這么大膽,總是掛在嘴邊。 娘倆說著話,門外就有人來。 門房去應門,她倆坐在正屋里,將話也聽得差不離,說是同州張家送來的東西。 岑良驚訝,幾步出了門來,卻見門房搬著東西,卻沒見到旁的人。 岑良問:“阿東,張家來的人呢?” “他們將東西放下,就說要事在身,就給走了?!卑|無奈地說道,“多是害怕兩位不肯收。” 六月底的時候,張世杰等人就已經(jīng)放了出來。他們暈頭轉(zhuǎn)向,不知內(nèi)里,得以離開后就連夜出了京城,一路趕回了同州。 卻不料,同州的張家鏢局還在,可柳氏母女卻是失了蹤跡。 當張夫人將那日發(fā)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張世杰后,張世杰沉默了許久,說起他在牢獄中,卻也是平安無事。 夫妻倆對坐半夜,只覺得那日來人定有不妥。 張世杰擔心柳氏母女的安全,她倆在京城怎可能有舊相識?他咬牙決定潛回京城,一頭霧水尋了三四日,電光石火間,倒是去了從前岑家的舊址,竟沒想到,他在那不僅見到了柳氏母女,也接到了失蹤的文宣。 柳氏一見張世杰,不免又驚又喜,問起他的過往,又連聲說著萬幸。岑良在邊上快言快語,說著“驚蟄哥哥果真沒有騙我們,這六月就能出來”云云。 張世杰一驚,連忙追問,得知驚蟄竟是沒死,許是還有些權勢,這才將柳氏母女帶到京城中來,又救了張家鏢局一行人。 至于鏢局是被陷害的事牽扯過廣,縱是驚蟄沒有囑咐,柳氏和岑良都沒提及過,生怕給驚蟄惹來麻煩。 便是如此,已經(jīng)讓張世杰又驚又喜。 他將文宣帶回去后,也問過文宣發(fā)生何事。文宣當時被驚蟄救得一命,對他甚是感激,提起來時,就贊不絕口,只不過說起驚蟄身旁那個男人,就不免有些遲疑。 文宣僥幸能活下命來,自是被警告過,為了避免再害到師傅一家人,有些要命的事情,他雖知道,卻也藏著不說。 ……比如那個男人的殺意。 雖不知道為何,卻非常偏激瘋狂。 此間事了,張家原本還要再上門道謝,無不是在文宣的勸說下只送來禮物,都沒正式見上一面。 這就是文宣自以為的生存之道了。 只要見得少,總不至于還會招惹殺意吧! 柳氏母女不知這其中內(nèi)因,只以為張家近來事忙,雖有些可惜,但看著他們每次送來的禮物,卻是無奈。 這行走江湖的人真是率性大方,每次一擺就是一地,滿到幾乎無處下腳,倘若要收拾,又是半天的時間過去。 正當院子里都在忙活的時候,門外又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這原本該是門房阿東去應門,不過岑良就站在門外,就徑直去開了門,脆生生地說道:“您是哪位?” 門外站著,卻是一位看著面熟的郎君,穿著一身淡青色長袍,長得還算端正,看著好似三十來歲,下巴有著一層淡淡的胡須,卻是不長。只不知為何,這人面色看著有幾分緊張,讓那原本有點清冷的氣質(zhì),變得不倫不類起來。 再一見到岑良,這人都癡了。 他怔怔地看著岑良,仿佛是舌頭打了結(jié),一時間什么話都說不出來,那呆呆的模樣,讓岑良撲哧一聲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