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娘娘, 危險!” “護駕,護駕——” 禁衛(wèi)軍驚動了起來。 卻始終無法靠近。 寧皇后抬起一只手, 跨過了臺階, 幾步走了上去。那門, 仿佛被人牽引了一般, 自然地勾動出來。 打開了。 撲面而來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寧皇后的臉色很是難看,借著殿外大片大片的火光,她隱約看得出來,偏殿內(nèi)躺著好幾個人。 血腥味不是從他們身上散發(fā)出來的,而是……她轉(zhuǎn)頭,看向角落里。 一個漆黑,幽深的甬道。一個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暗門。 “皇后娘娘。” 輕輕的,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來,帶著幾分怪異。 “如果您想要留住官家的性命,那還是快些派人下去,或許還能夠讓他再活上片刻?!?/br> 男人輕輕的,平靜地說著。 “鹿安清?!?/br> 寧皇后的頭有點疼,她微瞇著眼,望向另一側(cè)。在陰影深處,端坐著一個人。他似乎懷抱著誰,姿勢甚是親密。 “正是臣下?!?/br> “你做了什么?”寧皇后冷然道。 “皇后娘娘,您應(yīng)該問,官家做了什么?!甭拱睬宓鼗貞?yīng)她,“在那甬道之后,并非只有官家,還有今天晚上留宿在宮中的所有皇親國戚。您猜猜看,為什么他們,會被官家關(guān)押在偏殿?為什么,這里會有這么多血跡?您覺得,官家想做什么呢?” “為何不許禁衛(wèi)軍靠近?” “您應(yīng)該問,為何他們不許太醫(yī)靠近?!?/br> 鹿安清的聲音里蘊含著某種可怕的深意,“比如拯救一下,險些為此死去的大公子?!?/br> 當(dāng)鹿安清提起公西子羽時,寧皇后一直面無表情的神情總算動容,猛然往前走了幾步。 “皇后娘娘,事情未大白,未有定論前,您還是保持著中立的態(tài)度,方才對大公子最為正確 ?!?/br> 寧皇后眉心都能皺成小山丘。 過了片刻,她猛然轉(zhuǎn)身,朝著門外的禁衛(wèi)軍厲聲吩咐了什么。 在她的嚴令之下,禁衛(wèi)軍總算動了起來。 隨即,原本被無聲力量籠罩的偏殿,也仿佛接觸了禁令,讓宮內(nèi)的侍從涌了進來。在各處的燈火重新燃起后,此地的血跡斑斑再度顯露出來。 相隔甬道對面,鹿安清正環(huán)抱著公西子羽靠坐在宮墻旁,他的一只手牢牢地捂住青年的心口,已是血rou模糊。 公西子羽面容蒼白,昏厥在鹿安清的懷里,仿佛隨時都要死去。 寧皇后看到這般慘狀,那一瞬間,偏殿內(nèi)外所有人都能感覺到皇后勃然的怒火。這個女人的眼底燃燒起來的火焰,仿佛能將所有一切都燒得一干二凈。 “官家呢?” “大概是在甬道內(nèi)?!?/br> 寧皇后干脆地點了點頭,朝著一個禁衛(wèi)軍昂了昂下巴,那個侍衛(wèi)不明所以地上前來,手里的火把與劍都被她一并搶了過去,“帶上幾個人,隨本宮進去?!?/br> 寧皇后的命令如此,禁衛(wèi)軍無法違背。只得多多點上幾個人,跟著皇后下了甬道。 她是這樣的脾氣,有些事情非得是親眼看到,不然無以明白,究竟意味著什么。 不多時,太醫(yī)趕了過來,從鹿安清的手里接過了垂死的公西子羽。 當(dāng)他們小心翼翼地將人翻過來,看到那個血rou模糊的窟窿時,就連最見多識廣的太醫(yī)都不由得發(fā)出一聲輕呼。 “這到底,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醫(yī)不由得問道。 鹿安清疲倦又輕柔地說道:“官家捅的?!?/br> 悚然之下,整個殿宇都仿佛因為鹿安清這么一句話而凍結(jié)。 太醫(yī)臉上的表情無疑是后悔。 不知是后悔今晚上的輪值,還是多嘴問了這么一句話。 鹿安清根本不在乎他們到底是什么想法,只是安靜地潛于意識里,竭力去探尋公西子羽的精神觸須,只要他們的意識仍然有所聯(lián)結(jié),那意味著公西子羽尚有生機。 他根本無法再去細想,當(dāng)他踏入甬道時,迎著那撲面而來的血腥味,他將看到的,卻是公西子羽緩緩倒地的身影。 鹿安清不記得他是怎么將人帶出來的,不記得他是怎么打暈劉明德等人,不記得他到底是如何排斥所有人的靠近—— 濃烈的保護欲,幾乎將他的心擁擠得爆炸。 鹿安清幾乎無法壓制住自己的本能。 任何靠近偏殿的人,都會被他視為敵人。禁衛(wèi)軍要是真的敢踏進一步,鹿安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會做什么。 同樣是本能,讓他把所有人都攔在門外。 鹿安清長長吐了一口氣,壓抑著自己要把公西子羽從太醫(yī)手里搶回來的沖動。他聽到了來自甬道里的聲音,這個時候,他竟然有些懷念自己的心聲。 如今這驟然的局面一出,不管是誰,都不可能保持平靜的心境。 不多時,寧皇后率先走了出來。 她的宮裙下擺染血,陸陸續(xù)續(xù)有好些侍衛(wèi)在她的吩咐下進去,將昏倒在里面的皇親國戚都搬出來。 落在最后,被幾個禁衛(wèi)小心翼翼搬運的,乃是明康帝。 奄奄一息,即將死去但是,還殘留著最后一口氣。 他在死亡邊際掙扎,一只腳差點踏足地府。 鹿安清在他的身上,聞到了……屬于公西子羽的血味。 他竟不知道,自己的嗅覺,居然是如此靈敏,也是如此可怕,竟能活生生嗅聞到來自另一個人的氣息。 鹿安清都沒意識到,他悄然從宮墻根腳站起身來,無聲無息地越過了諸多宮人,出現(xiàn)在了明康帝的身旁。 “鹿安清!” 寧皇后的聲音清脆,平靜,帶著一絲隱忍不發(fā)的怒意。 鹿安清停住動作,片刻后,他緩步后退,行至寧皇后的跟前。 “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你先前所見,底下發(fā)生了什么?” “回皇后娘娘,臣只發(fā)現(xiàn)了大公子險些被剖心而死亡,密室底下確實有諸多爭吵,但臣不敢妄言,還是等王爺們醒來后,再問問他們罷?!甭拱睬宓哪抗鈷哌^或坐或躺的王爺們,“畢竟,諸位王爺?shù)纳砩?,與大公子,都有被捆綁痕跡,也不知道是哪位,竟是如此膽大妄為,在皇城跟腳下,做出如此違背天理之事。” 他微微笑了起來,眼底卻不帶任何笑意。 “若是老天爺知道,怕是天打雷劈,叫他不得好死!” 明康帝劇烈咳嗽起來。 他身中多刀,本就危在旦夕,聽得鹿安清這話,他瞪大了雙眼,仿佛所有的血液都涌到腦門,一邊咳嗽一邊開始嘔血,顫巍巍地抬起胳膊,“嗬嗬……嗬嗬……你……” 轟隆隆—— 本就烏云遮蔽的天幕之上,驚雷驟響,接連不斷。紫雷粗壯,在天邊游走,如同蛟龍,亦是振聾發(fā)聵。 在一聲又一聲巨雷之下,仿佛天地都被被雷電劈開。 鹿安清但見,一縷一縷的金色緩緩、緩緩地從明康帝的身上剝離,如同潰散的金霧。 本不該看見的明康帝,卻好像也能看到一般,原本的怒火再不見,僅剩下的力氣不住朝著四處抓握,仿佛想要將這些潰散的金色重新抓在手里。 可是那些溢散的龍氣根本無法聚攏,只是潰散得愈發(fā)快速,而后…… “唔嗬嗬……” 明康帝抓住喉嚨,兩腳不住地踹蹬,眼球血絲密布,好似無比痛苦。 “官家,官家——” “來人,快來人??!” “快點快點……” “官家!” 明康帝一口血噴了太醫(yī)滿臉,驟然失去了力氣。太醫(yī)愣在當(dāng)場,手指都開始顫抖起來。 他摸上明康帝的鼻子。 “……官家……駕崩了……” 他喃喃地,不可置信地往后倒退幾步,軟倒在地上。 “唔……” 躺在軟塌上的康王發(fā)出了痛苦的呻|吟,緩緩睜開了眼。 “官家,駕崩了!” 又一聲急促,惶恐的聲音響起,康王猛地抬起頭,驚恐地看向聲音的來源。 轟隆隆—— 紫雷貫穿天地,照亮了黑幕。 暴雨傾盆,驟然而下。 鹿安清悄無聲息地退到了公西子羽的身邊,聽著他孱弱的心聲一點、一點地強壯起來,緩緩閉上了眼。 他沉入意識里,精神觸須謹慎地搭上公西子羽的,然后……他嘗試著……將自己的想法融入其中……他要…… 撲通—— 鹿安清將自己的心與公西子羽的心聯(lián)結(jié)到了一起,默默聽著那如出一轍的心跳聲。 公西子羽的心開始有力地跳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