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他提手就給“舒朗”斟了杯茶,心不在焉道: “喝點兒再吃。” 正使大人心里也一片苦澀,作為統(tǒng)領(lǐng)全局的人,他面上還得穩(wěn)住,縱觀整個宴會刀光劍影,他心緒紛雜,一時無言。 提手又給“舒朗”斟了杯茶,柔聲道: “慢慢喝,不夠了還有?!?/br> 被迫埋頭吃的“舒朗”心里苦還不敢說,委屈的默默灌了一盞又一盞,前所未有的期盼舒朗能快點回來,解救他于水火! 或許是他的祈求終于被上蒼聽見。 使團中有人上前小聲在正使大人耳邊說了什么,正使大人面上不動聲色,雙眼異彩連連,隨后給了常卿一個眼神,提高聲調(diào)對常卿道: “二公子喝多了,常大人你帶他去外頭散散酒氣!” 常卿心跳突然加快,對上正使肯定的眼神,彎腰伺候小祖宗似的扶著面頰酡紅,腳步有些踉蹌的舒朗,從人后出了群英殿。 直至在一處偏殿瞧見活蹦亂跳的舒朗時,不僅常卿大大的松了口氣,便是一滴酒沒敢沾卻要被迫醉酒的假舒朗也暗中感謝上天有眼,尋思回頭一定要去廟里多拜一拜。 多謝諸神保他肚皮! 他算是看出來了,原以為這趟差事的難點在于不被人識破舒朗的身份,誰知到了跟前,方曉得最大的難題是被正副使當(dāng)成豬喂還不能反抗的前提下,保護自個兒不被撐死! 誰叫他扮演的是一位只會吃喝玩樂的紈绔公子呢,玩樂不被允許的時候,只剩吃喝,簡直罪過罪過! 舒朗沒看出二王子手下這差役心里活動如此豐富,他知道常卿這一日承擔(dān)的壓力,不好多說什么,錘錘對方肩頭,用溜出去逛了一圈兒花樓的得意語氣道: “今兒這一遭回頭定要仔細記上一筆,常大哥你可別偷看我的功勞簿才好!” 常卿一聽舒朗這不正經(jīng)語氣,高懸著的心才徹底落到實處,嫌棄擺手道: “誰愛看誰看,回驛館就還你,真當(dāng)本官稀罕你那狗都不瞧的玩意兒?。俊?/br> 若不是進宮不許帶無關(guān)物品,常卿甚至想當(dāng)場就給扔回去。 經(jīng)過這么些天的遭遇,常卿真心實意認為舒朗那個小本本將來不管拿給誰瞧,都是要被對方嫌棄離譜沒腦子的下場。他甚至不想讓很多人知道,舒朗這小本本能留存至今,還有他的一份功勞。 這邊不能耽擱太久,免得惹人懷疑,舒朗和常卿簡單說了幾句便一前一后回去。舒朗像個大爺似的一路罵罵咧咧嫌王宮沒意思: “參加個宮宴,歌舞鼓樂一樣沒瞧著,盡聽一群老頭子在下頭爭來搶去,口沫橫飛,車轱轆話來回講,擾人食欲,折騰了半晚上,小爺就填了一肚子酒水,晦氣,太晦氣了!” 常卿在后頭虛扶著他,小聲安撫道: “二公子,您再忍忍,下官提前叫驛館的廚子做了和您口味的菜,等回了驛館就能吃!” 舒朗蠻橫道: “不忍!在我景朝,宴會上小爺都是與陛下同桌而食的,從沒人敢叫小爺餓著肚子等他,憑甚到了這兒就得處處瞧人臉色?這是瞧不起誰呢?” 常卿連忙認錯,換著花樣兒的敷衍他: “是是是,若不然您先吃點兒宴席上的菜墊墊,回頭到了驛館,下官親自烤了拿手的小羊羔補償您?” 他們說這話絲毫沒避著人,大喇喇叫人聽了一路。 凡聽見人之人無不嘴角直抽,心里感嘆朗不會說話,沒眼力見兒到這種程度,景朝皇帝究竟是為了什么如此偏愛他?難道這年頭皇帝的喜好都如此詭異嗎?已經(jīng)有人開始暗戳戳懷疑,舒朗是不是景朝皇帝流落民間的私生子了! 舒朗還不曉得打這一刻起,烈火國部分官員及家眷心里,產(chǎn)生了如此離譜的猜測,并隨著他名聲一日日彰顯,這個猜測不斷加劇。以至他的“身份”在部分人心里成了不可言說的事實。 他在常卿不動聲色的引導(dǎo)下,回到座位。 落座時非常自然的順手拍了正使大人肩膀一下,正使抬頭,和舒朗四目相對,兩人心里瞬間有底。 舒朗落座便指著正使案幾上的點心,和常卿案幾上的小菜,讓兩人自覺往他跟前擺,理直氣壯示意正使給他倒茶,叫常卿給他打扇,毫不客氣的埋頭就吃。 他這一日是真給餓的夠嗆,先前許貴人好不容易給送了點兒吃食過去,結(jié)果能填飽肚子的飯菜里頭全都下了藥,吃了倒不會死,只會叫人手腳無力,也只能撿了幾樣還算干凈的,勉強吃個三分飽。 王太后此舉可謂是赤||裸||裸的陽謀,若舒朗不想餓死,遲早得吃加了料的東西。 幸好,他順利脫身了。 就是餓的胃里火急火燎,感覺丁點兒不好受。不論是被家里精細養(yǎng)著的上輩子,還是吃喝不愁的這輩子,舒朗都是第一回 受這種罪! 這不值當(dāng)在小本本上大書特書一場?舒朗邊吃邊琢磨。 一時也就忽略了周圍人瞧過來的詭異目光。 正使大人欲言又止,常卿幾次三番張嘴,最終不知出于何種心理又忍住了。 兩人見舒朗雖吃相優(yōu)雅,可一會兒功夫便橫掃半案幾的杯盤,很想告訴舒朗: “半個時辰之前,你已經(jīng)吃過一案幾的東西了,再吃下去,別人會當(dāng)你是飯桶的!” 其實到了這種時候,不用兩人提醒,旁人已然開始懷疑舒朗是不是飯桶轉(zhuǎn)世。瞅瞅他平坦的腹部,瞅瞅一案幾的空碟子,在想想他出去那陣兒,被宮人仔細收下去的一托盤空碟兒,眾人開始咂摸景朝皇帝偏愛于舒朗,難道是因為他能吃,從不浪費糧食? 舒朗不知道這么會兒功夫,他已經(jīng)接連兩次風(fēng)評被害。 等填飽肚子,擱下筷子,發(fā)現(xiàn)場中已經(jīng)進行到兩方打過幾輪口水戰(zhàn)后,國王出面和稀泥階段。 對這個流程,使團這邊毫不意外,正使整理好衣冠,待國王一番標(biāo)準(zhǔn)的和稀泥語錄發(fā)表完畢,出列,語氣嚴(yán)肅呈上景朝皇帝的國書。 國書內(nèi)容自然是強烈要求國王處理左相,還景朝一個公道。 這下好了,原本烈火國這邊仗著主場優(yōu)勢,國王主動出面和稀泥了,使團這邊最高也就一個正四品,不好哽著脖子和人國王正面叫板,今兒這波只能就此打住,偃旗息鼓。 誰承想正使此時拿出國書,相當(dāng)于讓兩個皇帝正面對話,還是強大的苦主和弱小的加害者之間對話。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正使完全可以在一見面,雙方剛發(fā)生爭執(zhí)時拿出國書,然而他并沒有。不僅舒朗懷疑他是故意的,便是在場烈火國所有人,都懷疑他是故意的。 國王面上掛不住,王太后人老成精,立馬出來打圓場,樂呵呵道: “今夜?jié)M朝文武家眷具在,我等不懂你們男人家在外頭的事情。諸位這般吵嚷開來,著實有幾分叫我們老弱婦孺心生畏懼。不若改日挑個沒有女眷在場的日子,該如何便如何,勿要壞了這良辰美景,如何?” 王太后都這般說了,識趣點兒就該主動閉嘴。 只見此時有宮人匆匆上前,在王太后耳邊低聲說了什么,王太后面色當(dāng)場大變,連基本的客套都維持不住,匆匆離席。 這王宮如今就跟個篩子一樣,王太后前腳得到消息,大王子后腳也面色難看,一言不發(fā)的離去。緊接著二王子也像是聽到什么動靜,遠遠朝舒朗這邊瞧了一眼,跟著離開。 如此,眾人便明白宮中定然發(fā)生了什么大事,誰都不敢此時做多余舉動,乖乖當(dāng)做什么都沒發(fā)生,主動離開,免得待會兒想走都走不成。 宮宴提早結(jié)束。 在回驛館的馬車內(nèi),舒朗幾人也得到了消息。 正使驚訝道:“許貴人毒殺宛貴妃后,攜子逃離王宮?王宮此時已經(jīng)戒嚴(yán),這中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常卿想起舒朗一路上鼓搗出來的那枚叫他膽戰(zhàn)心驚的毒藥,第一時間懷疑他: “此事是不是與你有關(guān)?” 舒朗不想承認這和他有關(guān)系,因為在他想來,許貴人能隱忍多年,定然是徐徐圖之的性子,不會沖動之下做出這種自斷后路之事,不曾想她會如此雷厲風(fēng)行,瞬間在常卿跟前將他給暴露個干凈。 試圖搶救一波兒:“我說和我沒關(guān)系,你信嗎?” 作者有話說: 看到有寶問更新問題,作者在這里啰嗦幾句。作者本人近兩年三次元比較忙,不做日更承諾,有時間盡量更,比如上個月日更。忙起來沒時間就暫停一下,能保證的是不會停太久,會一直寫到完結(jié),么么。 第73章 深夜之亂 對舒朗所言, 常卿是一個字都不信的,他下定決心打從此刻起要一眼不錯的盯緊了他,絕不叫他背著他們悄摸摸搞事。 鑒于此, 常卿心下已經(jīng)有了決斷,回頭定要說服正使大人,叫二王子想辦法送王后出宮診治, 舒朗是萬萬不能進王宮,不能再次脫離他們視線的。 他小常大人能在朝堂上舌辯群儒臨危不懼還能安生活到今日, 甚至被陛下重用至此,靠的可不是看不懂眼色的橫沖直撞。似今日這般事情,能規(guī)避便規(guī)避, 這是他們常家三代積攢下來的生存法則。 瞧了, 恰好正使也是這般想的,常卿話才起了個頭兒, 正使便一副遇到知音的模樣, 兩人瞬間執(zhí)手相看, 頃刻達成了受害者聯(lián)盟。 恨不能當(dāng)場義結(jié)金蘭,一吐苦水。 完全忽視了旁邊的大活人舒朗。 馬車搖搖晃晃, 舒朗累了一天, 吃飽喝足便有幾分昏昏欲睡, 有一搭沒一搭的揉吃的有幾分撐的小肚子。可這幾分睡意在無意間抬頭瞧見常卿二人的做派后, 硬生生給惡心醒了。 收起隨意亂擺的腿,給身后塞個軟墊,盤腿而坐,舒朗疑惑道: “您二位沒事兒吧?” 常卿終于分給舒朗幾分眼神, 義正詞嚴(yán)道: “當(dāng)然有事!今日你在王宮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快一一道來!” 這原也不是不可理喻的要求, 舒朗便簡單講了他的經(jīng)歷, 很多危險都輕描淡寫帶過,不到一盞茶時間將事情交代的清楚明白。許貴人毒殺宛貴妃一事,他也不好繼續(xù)假裝不知情,三言兩句帶過。難得說這些的時候,還能擺出一副渾不在意的困頓模樣。 常卿與正使對視一眼,心里明白舒朗能死里逃生,順利出現(xiàn)在晚宴上,絕不是他說的這般簡單。可舒朗不愿多言,他們也不好多問,只再次覺得舒朗此人膽大心細,絕非簡單角色,難怪陛下愿意為他花費巨大心力。 而舒朗想的是,這種事說于旁人聽有何意義?無非多磨點嘴皮子罷了,最重要的還是得記在小本本上,回頭給陛下好好瞧瞧,方便要好處! 這可都是實打?qū)嵉墓?,眼下只叫常卿二人大約知曉他做過什么就好,屆時在陛下欲要抵賴的時候,他們二人能出面給他做個證人就成! 常卿與正使大人還不曉得舒朗心里的算盤珠子啪啪響,也與舒朗說了他們的相應(yīng)部署。 雙方心里都有了數(shù),不至于回頭在什么人面前穿幫。常卿這才恨恨的感慨一句: “楚二小小年紀(jì),心思竟藏得如此深,顯些害了你性命不說,也是間接不給王后留活路,狠心至此,大將軍和二王子都不會放過他的。與他,咱們先靜觀其變,若這兩方都沒動靜咱們再動手清理也不遲?!?/br> 正使也是這個意思,經(jīng)過今晚許貴人一番動作,烈火國內(nèi)部局勢想也要更亂了,此時他們最好盡量降低存在感,暗中蓄力,明面上千萬不能摻和進人家的內(nèi)政中去,叫人抓住把柄。 計劃還得再次調(diào)整,正使就擔(dān)心眼前這位小爺年輕氣盛忍不下這口氣,又要背著他們搞事情。 說來也是,正使仔細回想,舒朗好似沒真的背著他們搞過什么離譜的事,他為何總是感覺一眼看不住,這位就能把天給捅個窟窿呢? 真是奇了怪了。 又轉(zhuǎn)念一想,眼下王宮大亂,可都是這位小爺一手促成的! 這是已經(jīng)把天給捅破了,他怎能對他掉以輕心? 正使和常卿一個對視,兩人后知后覺,被舒朗的戰(zhàn)斗力驚住了。 可轉(zhuǎn)頭瞧瞧眼前這位正坐著打瞌睡,甚至還吧唧嘴,全身上下寫滿了驕矜天真無害的小爺,莫名生出幾分“陛下火眼金睛浪里淘金”的敬佩來。 果然,陛下與太子殿下親自安排的使團人選,就沒一個廢物! 舒朗不曉得他打個瞌睡的功夫,那兩人已經(jīng)在心里,從陛下到他們自個兒,全部贊美了一遍。馬車緩緩?fù)T谑桂^門口,舒朗強撐著眼皮被常卿扶下馬車,開始表演。 他走的東搖西晃,叫一向嚴(yán)謹認真的常卿大人也跟著狼狽起來,嘴里還不忘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