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當(dāng)年他把螢石串成了一根手繩,還給祈妄也弄了一根黑曜石的,逼迫祈妄一定要帶上。 時隔多年,黑曜石的手繩還留在祈妄的手腕上。 他的那枚螢石卻消失無蹤。 喻年正有些悵然,卻覺得自己的胳膊被輕輕碰了一下。 他低下頭,眼睫輕顫。 仿佛場景重現(xiàn),一個玻璃盒子里裝著一枚流光溢彩的螢石,遞到了他的面前,甚至連盒子也跟當(dāng)年像是同一個,上面有礦石博物館的標(biāo)志。 喻年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問,“你這是哪兒來的?” 祈妄也沒想到這枚螢石能在這里派上用場,當(dāng)年他買來,只是給自己留個念想。 他說,“我跟你說過的,有一年我其實(shí)回了江陽縣,卻沒有敢多停留,那時候博物館正好在游樂場有個小推車賣紀(jì)念品,我看見了這枚螢石,就買了下來?!?/br> “那是最后一枚,有個小姑娘也想要,被我搶了?!?/br> 祈妄打開盒子,把這枚螢石從盒子里取了出來,螢石的底下連著一條細(xì)細(xì)的鏈子,變成了一條項(xiàng)鏈。 他望著喻年,這么多年的幻影在腦海中一一閃過。 他其實(shí)并不是來故地重游的,他清晰地,清楚地意識到在他身邊的是二十六歲的喻年。 十八歲的喻年熾熱無畏,被拒絕了也還是像小狗一樣黏在他身邊,認(rèn)準(zhǔn)了的事情就絕不回頭。 二十六歲的喻年冷靜從容,心里還留有年少時候的火焰,卻封存在重重冰山之下,輕易不肯露出。 他親手把喻年變成了這樣。 他的愛人,在離開他的這么多年里,終于逐漸被時光侵蝕,染上了世人的冷淡疏離,這比什么都讓祈妄難以原諒自己。 祈妄握住了那枚螢石,他問喻年,“你知道當(dāng)年我送你螢石的時候,心里在想什么嗎?” 喻年搖了搖頭。 “我那時候說是給你留個紀(jì)念,表面上是覺得這個螢石跟你一樣好看,其實(shí)我心里是在想,真正像這個螢石的人是我,空有外表,讓你短暫地昏了頭腦??墒俏炇呛芰畠r的,隨處可見,根本配不了你,真正能襯托你的是鉆石,藍(lán)寶石,翡翠,一切名貴的寶石,總之不是我。” 祈妄頓了頓,他看見喻年臉色微沉,像是對他這套說辭很不滿意。 可他繼續(xù)說道,“我從二十歲跟你戀愛的時候,就覺得我配不上你。你太好了,好得不像我能擁有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哥哥jiejie并沒有把他們找我的那次談話全部告訴你,所以你不知道我是怎樣長大的,養(yǎng)育我的環(huán)境又有多荒唐?!?/br> “只是這些年我托了老師的福,有了我自己的事業(yè),成就,在外人的眼里,我大概也算名利雙收?!? 喻年冷冷地聽著。 他沒忍住,說道,“所以你現(xiàn)在終于覺得自己配得上我了嗎?” 祈妄卻搖了搖頭。 他望著喻年,水杉林在玻璃后郁郁蔥蔥,這個蕭索的冬天,跟八年前真是別無二致。 而他這么多年了,才終于讀懂了喻年的真心與赤誠。 “不,是我現(xiàn)在終于明白了,不管我是螢石還是鉆石,你都會喜歡我。” 祈妄說著,自己也有一瞬的恍惚。 這樣簡單的道理。 可是二十歲的他無論如何也看不破,他徒勞無功地想在喻年心里留一點(diǎn)清白的影子,不敢把自己的過去攤開,結(jié)果卻帶給了喻年更大的痛苦。 他攤開了掌心,把那枚熠熠生輝的螢石送到了喻年面前。 “我想問問你,還愿不愿意收下它,又愿不愿意收下我。” “過去的事情我無法彌補(bǔ)了,但如果你還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向你發(fā)誓,這輩子除非死亡,再沒有什么能把我們分開。我會一直對你好,愛你,不讓你傷心?!?/br> “我會帶你去我長大的地方,把我的過去,我的身世一一講給你聽,往后余生,我不會對你再有任何隱瞞?!?/br> 作者有話說: 后面估計(jì)也就十章左右了,寫一寫祈妄的身世,過去,談?wù)剳賽郏s約會,他們兩個苦命小情侶就該迎來美好的大結(jié)局了~ 第72章 喜歡的 喻年望著遞到面前的這枚螢石,久久沒有說話。 他的那枚螢石遺失的時候,他失了分寸,大晚上沖到學(xué)校里一寸寸尋找,但是在偌大的校園里要找一枚螢石何其之難,應(yīng)泉深和章云堯當(dāng)時陪著他,也累得夠嗆,卻又不敢吭聲讓他別找,只能小心翼翼地望著他。 最后是他自己不得不放棄,坐在臺階上喝著冰鎮(zhèn)啤酒澆愁,差點(diǎn)把自己喝吐了。 可他這邊丟了一顆,祈妄正好居然又買了一顆。 倒有些像冥冥注定。 祈妄的每個字都如此鄭重,又如此動聽,喻年只覺得心臟像被一只手收緊又放開,一抽一抽的。 他問祈妄,“你這算是跟我告白嗎?” “是?!?/br> 祈妄說得很快,像是怕晚一秒他的期待就要落空。 “八年前是你在這里跟我告白,這么多年一直是你在追求我,堅(jiān)定地選擇我。現(xiàn)在換我來追逐你可以嗎?” 祈妄頓了頓,他實(shí)在不會說什么甜言蜜語,明明藝術(shù)界總出多情浪子,可是他卻似乎承襲了母親的內(nèi)斂嚴(yán)肅,不會哄人開心。 他只能笨拙地添了一句,“以后天涯海角,我都跟你去?!?/br> 喻年突然輕笑了一聲。 列車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丶磳⒌秸?,越開越慢,陽光透過樹影,斑駁地落在軌道上,支撐桿上的手環(huán)都跟著左搖右晃,發(fā)出輕輕的碰撞聲。 喻年突然注意到,就在祈妄的身后,列車的車壁上居然有幾枚歪歪扭扭小小的貼紙,也不知道是哪個小孩子留下來的。 可能是列車員沒有發(fā)現(xiàn),這幾枚貼紙一直黏在那里。 而最里面一枚貼紙是一顆愛心,因?yàn)闀r間太久了,已經(jīng)微微卷邊。 他收回視線,對上祈妄認(rèn)真的臉,這個人從年少時候就不茍言笑,既不風(fēng)趣,也不開朗,連討喜的情話都不太會說。 可他偏偏喜歡。 列車到站了,發(fā)出一聲長長的鳴笛聲。 喻年把那枚螢石的項(xiàng)鏈接了過來,銀色的鏈子纏著他的手指。 他沒有戴在頸上,而是在手腕上繞了幾圈,當(dāng)作手鏈,那枚螢石正好輕輕垂下。 “螢石我就收下了,至于你……”喻年停頓了一下,眼神里染上了一點(diǎn)笑意,“我勉為其難,也收下了。” 他說完,就站起來,腳步輕快地下車,但還沒有走出幾步,手腕就被人握住。 祈妄抓住他,將他又拉了回來,兩個人的肩膀撞在一起。 喻年剛抬起眼,祈妄的吻就落了下來。 陽光把車窗曬得微微發(fā)燙,窗外的景色蕭索寂寞,這座山頭矗立此地,已經(jīng)見證過無數(shù)離別與相遇。 喻年跟祈妄的影子落在地上,交錯在一起,糾纏不休,密不可分,喻年微微仰著頭,胸腔砰砰直跳。 一切未盡的言語都融化在這個吻中。 . 他們兩個最后是被列車員趕下來的。 這次果然是故地重游,場景重現(xiàn)。 連被列車員催促下車這一幕也差不多,只是多年前那位女性列車員已經(jīng)不在這兒了,換成了一位老大爺,進(jìn)來列車的時候正看見祈妄捧著喻年的臉,被嚇得不輕,一頓嚷嚷,“你倆干嘛呢!” 喻年不得不狼狽地拉著祈妄逃了出來,心想他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 可是一口氣跑出去好遠(yuǎn),他又體力不支,只能停下來靠著樹喘氣。 他臉頰泛紅,大口地呼吸,祈妄卻呼吸平穩(wěn),看不出一點(diǎn)運(yùn)動的痕跡。 喻年不免有些納悶,他跟祈妄四舍五入也都是搞藝術(shù)的,怎么身體素質(zhì)差這么多…… 但他心里也清楚,這賴不著行業(yè)的問題。 可他靠在樹上,山里的空氣清新微寒,天空晴朗。 他望著祈妄,望著望著,想起剛剛狼狽的樣子,他不知怎么的又笑起來,一開始還只是低低幾聲,到后來卻停不下來,心頭像是從來沒有這樣暢快過。 祈妄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到底是在笑什么,喻年也說不清楚,只是這七八年,他好像一直被籠罩在厚厚的蠶蛹之內(nèi),與外界像是隔了一層,以至于情感也蒙上了一層霧,笑和哭都很淡。 而現(xiàn)在,那層蠶蛹像是終于從外界被敲碎了一角。 笑夠了,喻年平復(fù)了幾下心情,伸出手,讓祈妄拉他起來。 兩個人沿著小路,慢慢往礦山公園外面走,走到一半,迎面過來一對小情侶,大學(xué)生的樣子,女生的手里拿著一束玫瑰花,只有兩三支,被漂亮的絲帶包扎起來,女孩子卻笑得很甜,很寶貝的樣子。 喻年的視線被女孩子吸引了一秒,回過頭他就看向祈妄,一秒發(fā)作,“你剛剛跟我告白,怎么沒有準(zhǔn)備玫瑰?” 祈妄也愣住了。 他這輩子也沒什么戀愛經(jīng)驗(yàn),第一次和第二次都是和喻年,當(dāng)初那一段戀愛又實(shí)在太短,他只給喻年買過可愛的小盆栽,手把手地教喻年澆水施肥,倒是喻年自己會買些漂亮的鳶尾百合回來。 但好在他學(xué)習(xí)能力很強(qiáng),立刻改正,“你等一下,我現(xiàn)在去買?!?/br> 喻年站在馬路這邊,眼看著祈妄急匆匆地穿過人行道,闖入了一家花店。 那場景著實(shí)有點(diǎn)搞笑,花店的主人是個年輕女生,正在門外修剪花枝,祈妄直直地闖過來,把人家嚇了一跳。 好在祈妄的模樣足夠正派,小姑娘很快鎮(zhèn)定下來,熱情地引祈妄進(jìn)入屋內(nèi),去挑選玫瑰花的種類。 片刻后,祈妄抱著一捧精心包扎的花束出來了。 十二支高原紅玫瑰,熱情如火,祈妄一身的黑衣,清冷高挑,瘦削的臉,眼睛深邃,高鼻薄唇,分明是冷漠疏離的長相,可他在這個肅殺的冬日,捧著火焰般的玫瑰,穿過冷清的街頭緩步走來,真像是從浪漫的愛情片里走出來的主人公。 足以打動任何一個少女的芳心。 也包括喻年這樣的男青年。 喻年忍不住笑起來,可是笑著笑著,眼角又有些潮濕。 他在國外讀書的那些年,每年都能收到很多玫瑰花,有很多人排著隊(duì)想跟他約會,邀請他參加舞會,可他一次都沒有答應(yīng),以至于后來學(xué)院里流言紛紛,猜他也許有什么特殊的信仰,要為神明奉獻(xiàn)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