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如今年紀(jì)漸長,他終于是懂了。 原來這就是遺憾。 是差了一天,一刻,便陰差陽錯,天翻地覆。 祈妄也僵住了。 他停住了腳步,一只手上還拎著喻年的購物袋,他挺直地站在寒風(fēng)中,像冬日一株枯萎僵硬的竹子。 他低頭望著喻年。 喻年埋著頭,還像若無其事在喝奶茶,臉頰鼓鼓的,可他垂下的眼睫輕輕遮蓋住了潮濕的眼睛。 祈妄幾乎要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他望著喻年,大腦里紛紛擾擾,嘈雜得像有一萬臺機(jī)器同時轉(zhuǎn)動,轟鳴聲幾乎要把神經(jīng)震碎。 可他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說什么呢。 現(xiàn)在離那一年唐人街的新年夜,已經(jīng)過去了五年。 他們就這樣一次次錯過,被命運(yùn)給予饋贈,卻又從指尖擦過。 最后只能凝結(jié)成兩個字,“可惜”。 祈妄胸膛起伏了幾下,旁邊走過來幾個年輕男女,因?yàn)楹攘司朴悬c(diǎn)過度亢奮,蹦蹦跳跳的,有一個差點(diǎn)要撞到喻年。 他手疾眼快把喻年拉進(jìn)了懷里,緊緊地抱在了胸口。 他抱得太緊了,喻年都有些喘不上氣。 而等那幾個年輕男女走了過去,祈妄也沒有松手。 祈妄什么也沒說。 可他埋首在喻年的肩膀上,他抱得這樣緊,好像除了懷里這個人什么也抓不住。 人來人往的街頭,他們這樣的姿勢是有些奇怪的。 兩個英俊得體的男人,在這種熱鬧喧囂的廣場抱在一起實(shí)在顯眼,好多人走過去了又回頭看一眼。 祈妄很少會做這種事情。 他從年少就習(xí)慣了克制,甚至有點(diǎn)面癱,總是端著一張冷清寡情的臉,像對世間一切都不太有興趣。 談了戀愛以后也是,年紀(jì)輕輕包袱卻有一噸重,喻年拉著他胡鬧,他也只是抱著手臂,偶爾才吝嗇得露出一個微笑。 他很少,很少有外泄的情緒。 連分手也是。 即使痛苦得已經(jīng)碎裂成一寸一寸的塵埃,也還是能維持表面的平靜,說著早已編造好的謊言。 可現(xiàn)在他抱著喻年,手臂甚至有點(diǎn)微微發(fā)抖。 也不知道是不是喻年的錯覺,他甚至覺得自己脖子有一瞬間的熱意。 祈妄什么也沒說,可又好像什么都說了。 這么多年的遺憾,似乎都融化在這一個擁抱里,心中的痛意隔著薄薄一層胸腔傳遞過來,震得喻年也胸口悶痛。 但喻年依舊維持了冷靜。 他現(xiàn)在真的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咋咋呼呼了,時光留給他的印記比祈妄更深,他從一個動不動耍賴撒嬌的少年人,長成了從容淡定的淡然。 他身上甚至有了一些祈妄的影子。 大概太愛一個人,就會生出一絲相似的血rou。 這樣直到歸于塵土,身體里也還戴著那個人的痕跡。 他一只手上還拿著奶茶,這個姿勢多少有點(diǎn)尷尬,但他還是用另一只手輕輕拍了拍祈妄的背。 他在這一刻,心口的某處突然有一點(diǎn)松動。 說不清道不明,祈妄這樣抱著他的這一刻,他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個倫敦唐人街的街頭。 他想,如果那一天他跟祈妄同時出現(xiàn)在街道的對面,那該是什么場景。 他想得自己心都痛了,微微嘆了口氣,說,“丟不丟人啊你?!?/br> 他也說不出溫柔的安慰了。 太多年的等待磨去了他曾經(jīng)信手拈來的甜言蜜語。 可是在這一刻,他好像已經(jīng)沒有那么想看見祈妄的痛苦了。 他們重逢后,他久久無法釋懷,好像要祈妄痛苦來作他血rou的養(yǎng)分。 可是真的在一起了。 他卻又覺得也不過如此。 祈妄痛苦的時候,他居然還是和八年前一樣,會想讓這個人笑起來。 他又拍了拍祈妄,“回去吧?!?/br> . 開車回了公寓,祈妄跟著喻年上了樓,剛一進(jìn)門,他就把喻年壓在門上吻了下去。 窗外的城市還燈火明亮。 十六層的高樓,四下安靜無聲,室內(nèi)還沒有開燈,昏暗朦朧,只有喻年的眼睛是亮的。 兩個人的呼吸聲都很重。 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始,只是一個對視,又吻在了一起。 做完兩次,喻年被祈妄抱著去洗澡,但是回了床上他也還是沒有睡意。 他在床頭燈下翻閱著一本地理雜志,當(dāng)作催眠。最近他的睡眠好多了,已經(jīng)在試著不吃安眠藥了。 而祈妄也沒有絲毫困意,直勾勾地望著他。 “你看我干嘛?”他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祈妄也說不清自己想做什么。 他攥著喻年的手。 這段時間的碎片流水一樣從他腦海里經(jīng)過。 他突然啞著嗓子對喻年說,“我能不能不當(dāng)你的床伴了?” 喻年翻著書頁的手一頓,看了祈妄一眼。 “什么意思?” 祈妄閉了閉眼,他的輪廓在燈光下深邃分明,像造物主所偏愛的造物。 他說,“我變得貪心了,之前只想能陪在你身邊就好,可等真的跟你在一起了,觸碰到你,卻生出了更多欲望,想跟你一直這樣走下去?!?/br> 他重新睜開了眼睛,睫毛在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他問喻年,“我能不能反悔一次,我還是……”他緊抿著嘴唇,心里的不安達(dá)到了頂峰,臉色甚至有些蒼白,艱難地說完了這句話,“我還是想真正地追求你?!?/br> 喻年的手指徹底僵住了。 他轉(zhuǎn)過頭望著祈妄,短短的幾秒內(nèi),他腦海里涌出了萬千思緒。 但最終,他只是輕聲笑了一下,問道,“你之前不是還想退位讓賢嗎,等我什么時候有了真愛,你就會立刻退出。” “……我做不到?!?/br> 祈妄語氣里有一分頹然。 “我高估了自己,我沒有這樣的胸懷,我還是跟以前一樣自私,狹隘,擁有了就不想放開?!?/br> 他當(dāng)初跟喻年說先談一個月的實(shí)習(xí)期戀愛,心里也想著也許一個月后就能平靜道別。 可最后他也沒做到。 他恨不得把喻年長長久久地鎖在身邊。 最好誰也看不到,誰也不能跟他搶。 喻年把書又翻過了一頁,垂著眼,像是漫不經(jīng)心,“再說吧,我考慮考慮。” 第65章 鐵樹開花 時間一晃就到了1月底,離新年只有十來天。 祈妄要飛去法國,喻年本來不想送,兩個人又不是恩愛伴侶,實(shí)在用不上這樣黏糊關(guān)切。 更何況祈妄自己有司機(jī)有專車,實(shí)在是用不上他來cao心。 可是他最后卻還是開著車出現(xiàn)在了航站樓,副駕駛上坐著祈妄。 祈妄今天穿了一件廓形的寬松外套,手上搭著一條被保管精心但也看得出有些年份的舊圍巾。 就是喻年當(dāng)初送的生日禮物。 這條圍巾在如今的祈妄身上已經(jīng)不太襯了,可他走南到北,總還是會戴在身上.。 “我到了會跟你說的。”祈妄的手搭在車門上,卻遲遲沒有下去。 大抵人總是貪婪的,沒有與喻年碰面的八年,他也一樣熬過來了。 可是如今不過重逢了短短兩三個月,曾經(jīng)的冷靜,理智,卻都碎成了輕飄飄齏粉,只是短暫的分隔,都讓他骨頭發(fā)麻,像中了蠱毒一樣難熬。 但他留下也一樣是分別。 幾天以后,喻年就要跟哥哥jiejie匯合,坐上私人飛機(jī)去喻心梨名下位于加勒比海的私人島嶼度假。 他們一家準(zhǔn)備在島上療養(yǎng)身心,度過春節(jié)。 想起喻心梨跟裴照,祈妄的心口止不住往下一沉。 他答應(yīng)過裴照和喻心梨遠(yuǎn)走他鄉(xiāng),如今他卻毀約,而他如果想跟喻年長長久久地走下去,家人又是一道不得不趟過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