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他坐在鏡子前吹頭發(fā)的時候,祈妄也走了過來,接過他手里的吹風(fēng)機。 喻年的手垂了下來,耳邊吹風(fēng)機的聲音聒噪,他凝神望著鏡子上的雕花,睫毛輕輕覆蓋住眼睛。 等吹風(fēng)機停止。 室內(nèi)一片安靜的時候,他突然輕聲說,“根本沒有別人?!?/br> 祈妄正把吹風(fēng)機擺回柜子,沒有太聽明白。 他仍舊被情緒牽扯得心口發(fā)悶,每呼吸一下都在痛,但他回頭看向喻年卻藏得滴水不漏,眉眼溫和,又問了一遍,“你說什么?” 喻年仍舊沒有看祈妄。 他穿著大了一號的浴袍,肩骨瘦削,清瘦修長。這么多年的煎熬似乎吸收了他體內(nèi)的養(yǎng)分。 他低聲說,“我說我這么多年,身邊根本沒有別人?!?/br> 他終于抬起頭,望著祈妄,嘴角輕輕揚了一下。 “之前說的那些,都是騙你的?!?/br> 第61章 后悔 一滴水珠從祈妄的發(fā)梢落了下來,滾在他的頸上,又一路順著脊骨下滑,像一支冰冷的筆在他脊骨上書寫咒語。 他矮下身,單膝半跪在喻年身前,仰頭望著喻年。 他一只手握住喻年的手,莫名的微微發(fā)抖。 “騙我的是什么意思,”他聲音里帶著一絲幾不可查的慌亂,臉色卻勉強維持了冷靜 ,他不敢設(shè)想太多,只是謹慎地揣測,“你跟那個李萊沒有關(guān)系是嗎?” 說話之間,他聞見了喻年頭發(fā)間傳來淡淡的茉莉花味道,是剛剛抹上的護發(fā)精油。 當(dāng)年他們朝十的餐廳里,也曾經(jīng)養(yǎng)過茉莉花,小小的,潔白柔軟,藏在深綠的枝葉里。 這盆花的花期很短,但是恰好就放在喻年的鋼琴旁邊,喻年彈完琴,身上也會被熏上淡淡的茉莉花香。 可是現(xiàn)在,這柔軟的花香卻突然尖銳起來,化作一張懸著倒刺的網(wǎng),每一根刺上都是凜凜寒光,直直地對著他。 喻年的手指在祈妄的手心里蜷縮了一下。 “很難聽懂嗎,”他仍舊避開祈妄的視線,淡淡道,“沒有別人的意思就是,這么多年,我只有過你一個初戀。不止是一個李萊,我跟你說過的其他人也都是假的?!?/br> 他心里也有些疲憊。 其實他根本不打算把這些話說出口,從重逢的那一刻起就是。 因為聽著實在太可憐了。 倒像是他以此為要挾,要祈妄償還他這么多年的情分。 可是剛剛瞧見祈妄神色中的落寞痛苦,他卻鬼使神差說了出來。 這么多年了,他果然還是毫無長進,祈妄這樣的人,比他堅韌了不知道多少倍,可他居然還是會因為祈妄一個表情就覺得心疼。 喻年不禁自嘲地笑了一聲,卻還是說了下去,“這些年往我床上送的人不少,可我都沒有收過,那天讓你撞見了李萊,只是因為想要氣你,我才在房間里留了一晚,其實一根手指頭都沒碰過他。他今天會對我這么親近,是因為我看他可憐,替他解決了一點麻煩?!?/br> 說到這里,喻年停住了一下。 他坐在椅子上,而祈妄半跪在他身前,握著他的手。 以至于他一低頭,就能看見祈妄自下而上地看著他。 他恍惚了一瞬,又想起初初在拍攝現(xiàn)場看見李萊的那一刻,其實是不太像的。 其實是很不像的。 只是他當(dāng)時滿心都是祈妄的影子,才錯認了一秒。 他的手輕輕撫上祈妄的眼睛,摩挲著祈妄的眼尾,“其實李萊也是無妄之災(zāi)。他被送來我身邊,只是因為我在去年的拍攝現(xiàn)場,問過他的名字?!?/br> “可我之所以會注意到他,是因為他抬頭的瞬間,眼睛有點像你。” 這句話讓祈妄的心臟一下子重重砸在了地上。 是這個意思。 沒有別人,原來是這個意思。 不僅是沒有長期穩(wěn)定的戀人,連床伴都是子虛烏有。 他剛剛還在嫉恨著那個叫李萊的年輕男人,甚至荒唐地在心中比較自己與這個小模特的優(yōu)劣,難堪到引人發(fā)笑。 可到頭來,喻年卻說,那個叫李萊的人,有一雙與他輕微相似的眼睛。 他的胸口起伏著,呼吸一下都猶如破舊的風(fēng)琴被人拉響,發(fā)出難聽嘈雜的破碎聲。 無數(shù)情緒在他心口沖撞,紛紛擾擾,找不到一個出口。 他都做了什么。 祈妄想。 他到底都對喻年做了什么。 這漫長的八年里,那些熱鬧輕浮的花邊新聞,喻年花團錦簇的浮夸生活,居然全是假的。 這個事實像一張密密的網(wǎng),沉重地壓下來 幾乎要把他的脊梁壓斷。 他握住喻年的手情不自禁地用力,抓得太緊了,喻年都覺得有些疼 吃痛地皺了皺眉毛。 室內(nèi)陷入了冰冷的沉寂,墻角的郁金香,玫瑰,洋牡丹,熱熱鬧鬧地扎成一捧,反而襯出此刻屋內(nèi)的寂寥。 隔了許久,祈妄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失魂落魄地問了一句,“為什么?” 可他心里明明知道答案。 喻年嗤了一聲,“這有為什么,我不想找,不行嗎?” 祈妄沒有再說話。 他僵硬地半跪在喻年面前,像是變成了一尊風(fēng)雪中的塑像。 鏡子里倒影出兩個人的身影。 喻年神色冷漠,像一個無情的神祇,而祈妄是被他降罪的信徒。 可喻年并不能從中得到一絲一毫的喜悅。 他皺了皺眉,受不了這沉悶的氣氛,他本就是一時沖動說出這件事,因為祈妄露出的難堪與痛苦,在一瞬間也影響了他??墒碌饺缃瘢孟衿鹆朔醋饔?,他從坐椅上站了起來,低聲說,“我先去睡覺了?!?/br> 但他才剛走出去兩步,身后就傳來動靜。 一只手勒住了他的腰,他被人按住肩膀,抵在了旁邊的墻壁上,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頭,陰影從他頭頂落下,一雙guntang的嘴唇封住了他的唇。 這力道幾近野蠻。 喻年甚至在唇齒間嘗到了血腥味,鐵銹一樣。 從與祈妄重逢開始,祈妄在他面前一直姿態(tài)低微,柔和得幾乎沒有了棱角,他都快忘了,這個人骨子里是怎樣的瘋狂與強勢。 祈妄一只手壓著他的背,一只手捏著他的下巴,迫使他坐直,仰頭,脖頸繃直,倒像是在主動求吻。 喻年一開始還能勉強維持冷靜,他的眼睛微微睜著,視線前方是臥室墻上掛著的一副砂巖畫,畫上是金色的海浪。 但很快,這冰冷海浪就在他眼前抖動起來,像是突然有了生命力,一浪高似一浪,劈天蓋地地涌過來。 他幾乎要溺斃在祈妄的吻中。 恍惚之中,他聽見祈妄說,“我后悔了,喻年?!?/br> 喻年一怔。 他低頭看向祈妄。 祈妄也正看著他,漆黑如墨的眼睛,愛意和痛意一樣洶涌,像一只飛鳥掠過平靜的水面,驚起底下的萬丈驚濤。 祈妄聲音壓抑,又說了一遍,“我真的后悔了?!?/br> 祈妄沒有說他后悔什么,可喻年又怎么能聽不懂,他的手指陡然收緊,在祈妄的后頸留下了一道紅痕。 他心中掠過千言萬語,像漣漪在水面層層擴散。 可他卻都沒有說出來。 他一只手拽住祈妄的頭發(fā),仰起頭,吻住了祈妄的嘴唇。 作者有話說: 晚安,明天再修文吧。 第62章 愛人 喻年第二天理所當(dāng)然沒有起得來床。 他這些年也沒有前幾年徹夜畫設(shè)計稿,裁剪布料的勁頭了,本來就是身嬌rou貴的小少爺,稍微一點磕碰就叫苦叫疼。 祈妄不在的這幾年,他畢業(yè),實習(xí),自己創(chuàng)立品牌,一路走得穩(wěn)扎穩(wěn)打,出門也被人敬一聲喻總,倒是看不出曾經(jīng)在“朝十”里忙忙亂亂,慌張笨拙的樣子。 可是現(xiàn)在躺在床上,身后墊著鵝絨枕頭,懶懶散散地望著祈妄,嬌氣得連動一下都要皺眉,跟在朝十的時候比起來,又好像沒什么長進。 “你可真行,約我出來滑雪,現(xiàn)在好了,滑雪也泡湯了,”喻年挑著眉看祈妄,“說是度假散散心,這就是散心?。俊?/br> 他冷笑一聲,“散到床上來了。” 他現(xiàn)在動一下身上都,疼,還滑雪呢,他怕是一滑渾身都散架。 祈妄也自知理虧。 他昨晚上情緒失控,這么多天以來對喻年都小心翼翼,像是供著一尊易碎的琉璃美人像,可是昨晚他卻失tai了,喻年最后都哭得不成樣子,他也沒停下來。 但要說誠心悔過,他心里又著實沒有半分。 他捧著酒店剛送來的紅豆小丸子湯,喂了喻年一口,低聲道,“今天就在酒店歇歇吧,下次再陪你來?!?/br> 他頓了頓,“我們兩個這樣出去,萬一出去被誰看見我們在一起,倒是難以解釋。” 他坐在床邊,臥室的窗簾大開著,日光照過窗外皚皚白雪,也照亮了室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