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坐下吃飯。

    “舅舅你出去沒遇到什么事吧？”賀堪吃了幾口，感覺肚子不太餓了便開始放緩進食速度，轉(zhuǎn)過頭看向白舅舅，即使知道這段時間沒到秋收，詭物們都在蟄伏保存力量，應(yīng)該不會太危險，賀堪依舊有些擔心。

    白舅舅今天是去田里干活的，聽見賀堪這樣說，無奈的撓撓頭，道：“沒事的，這段時間詭物不可能出來的，你呢，李術(shù)師喊你過去有什么事？接手術(shù)師的活兒嗎？會不會有什么危險？”說到最后一句的時候，白舅舅表情有些擔心。

    即使知道自己外甥可能覺醒天賦成為高不可攀的詭士，看一向穩(wěn)重的李術(shù)師失態(tài)的樣子，白舅舅都知道自己外甥天賦絕對很強，可這并不能減少他心底的擔憂，再怎么強大，在白舅舅心目中依舊是那個幼年脆弱被詭物嚇到奄奄一息的外甥。

    “嗯，告訴我關(guān)于術(shù)師的一些事情?！辟R堪應(yīng)了一聲，隨后又開口道：“還有之后我可能也會接替李術(shù)師的事情，村子的巡邏我也會參加，還有護衛(wèi)隊的工作?！?/br>
    白舅舅眉頭皺得更緊了，實在是護衛(wèi)隊薪銀雖然高，實際上卻是將腦袋別在腰間的工作，村里稍微富裕一些的人家寧愿多出一些銀錢也不愿意進入護衛(wèi)隊，這可是要直面詭物的。

    可白老三這么多年，jiejie姐夫死了，自家家人都死了，自己一個人帶著外甥在小賀村活到現(xiàn)在，還活的安安穩(wěn)穩(wěn)，如果不是賀堪自己非要出村去大啟城，估計還能帶著外甥一直安穩(wěn)下去，這樣的人，他腦子絕對清楚。

    賀堪說出來就代表他心意已定。

    村里面花了這么多的銀錢，李術(shù)師又快要死了，好不容易盼回來的詭士，錢三命他們絕對不會允許賀堪后退。

    白舅舅心中百感交集，什么都沒說。

    反而是賀堪看出了什么，氣氛實在有些僵硬，便忍不住開口試圖放緩氣氛：“其實也有好事的，比如說錢三命他們態(tài)度很好，村里也都是按照李術(shù)師的銀錢給的?！辈蝗缯f態(tài)度好的過分了，賀堪剛剛從祠堂出來的時候，正好就遇上了村長錢三命，后者看見賀堪就笑意潺潺，甚至可以說得上諂媚。

    至于銀錢問題，按照李術(shù)師的想法是想要給多的，比之李術(shù)師再多上三分之二的銀錢，自然后面這個被賀堪拒絕，賀堪的意思是等他正式成為術(shù)師再說，他現(xiàn)在說白了就是個實習術(shù)師。

    干多少活，拿多少銀子。

    舅甥倆照常在晚食交流了一會兒，皆是放心很多，也依舊如昨天一般，快速收拾收拾就準備上床睡覺了。

    一夜好眠。

    接下來的幾天，賀堪就正式接手了李術(shù)師的工作。

    早上到午食的時候，負責與護衛(wèi)隊一起巡邏村落周圍，說是巡邏其實巡邏的更多是護衛(wèi)隊，賀堪只需要負責畫一些符箓給護衛(wèi)隊的成員，還有萬一護衛(wèi)隊遇到解決不了的詭物，他就要出手。

    有詭器銅鏡在，賀堪的工作說空閑也空閑。

    下午的話就是要去村中央的祠堂，在那里，李術(shù)師負責教授一些符箓。

    這天傍晚。

    快要到秋天了。

    天色實在太熱，悶熱的可以，只有晚上的時候才有習習涼風，李術(shù)師看賀堪這幾天學的十分認真，進度也比他預(yù)料中的快上不少，也有意讓他歇一歇，特意今天放早一些讓他回家。

    賀堪走在村里，一邊抬頭看夕陽晚霞，一邊慢騰騰的往家的方向走。

    【嗡———】

    清脆的聲音就如同金屬，金屬在半空中相互震顫的聲音，飄蕩在空中，乍一聽聞有些小，很快這金屬的震顫聲音就由小變大，回蕩在每個人的耳旁。

    賀堪一開始沒反應(yīng)過來，頓了一頓，隨后，他意識到這是什么聲音，瞳孔一縮。

    “詭器預(yù)警?。。。　?/br>
    “報，十里外，有詭物正朝著村子過來?。　?！

    第26章 游城隍

    村外有一人狂奔進來，聲音焦急不安。

    正是趙西安。

    此時趙西安完全沒有在護衛(wèi)隊時候的威風了，目光焦慮，身形狼狽，腳步不穩(wěn)，他一邊快速的朝著祠堂的方向走，一邊似乎在尋找什么，直到看見不遠處的賀堪，眼睛一亮，整個人立馬就沖過來。

    趙西安來到賀堪面前，還沒等賀堪開口，趙西安就一股腦的開口：“村外十里，護衛(wèi)隊發(fā)現(xiàn)了詭物?！?/br>
    “他正朝著咱們村子過來了，速度很快！”

    “田地的村民全部都撤回來了嗎？”賀堪第一反應(yīng)是這個，他想起來今天白舅舅早早就去了田中，中午也沒有回來，這詭物直直的就沖小賀村過來，那舅舅他……

    賀堪表情一頓。

    “沒事，護衛(wèi)隊里的人都在通知了，銅鏡的聲音這么大，全村都聽見了?！壁w西安知道賀堪擔心什么，立刻就開口回答，這銅鏡作為詭器，聲音的確很大。

    賀堪聽到這里，臉色漸漸好了起來，只是沒看見舅舅心中總是沒底。

    “先去村外?！辟R堪知道自己職責所在，轉(zhuǎn)過頭就朝著小賀村的村外跑去，他的速度很快，趙西安只能用全力加速這才勉強跟上。

    賀堪一來到小賀村村外，此時村外已經(jīng)站了不少人，村民們早在銅鏡響的那一刻，全部都躲進屋里面，此時正透過門窗驚惶不安的看著外面，氣氛十分壓抑。

    所以站在村口的大多數(shù)是村里的主事人，要么就是今天負責的護衛(wèi)隊。

    趙西安、賀四鬼，王叔，都在這其中，此時正表情嚴肅的看著遠處的一個小黑點。

    唯一例外的就是站在其中有些突兀的白舅舅了，白舅舅顯然是剛剛從田地里面出來，手腳粘著泥土，白舅舅同樣抬頭在找人，舅甥倆的目光正好就在半空中對上了，白舅舅一看自己外甥安好無恙，整個人就放松下來。

    反而是賀堪看著白舅舅的方向忍不住皺起眉頭。

    白舅舅再成熟穩(wěn)重也是個普通人，實在不該出現(xiàn)在村口。

    索性白舅舅也只是為了找自己外甥罷了，他也知道現(xiàn)在情況危急，確認完之后，還沒等賀堪催促，白舅舅老實沉默的臉上什么表情都沒有，動作十分熟練，轉(zhuǎn)身就回到家，反手將門給關(guān)上，整個動作行云流水，毫不留情。

    好吧，他不應(yīng)該覺得舅舅會傻愣愣的等死的。賀堪話語一頓，隨后在心中默默說了一句。

    說什么呢，他家舅舅一直都是個沉默穩(wěn)重的大人好嗎？賀堪看見白舅舅的動作就忍不住回想起曾經(jīng)白舅舅是如何帶他靈活的躲過小賀村多次的詭物襲擊。

    現(xiàn)在一看，舅舅靈活不減當年啊。

    賀堪整個人放心了，也就有心思看村外到底發(fā)生什么事。。

    村外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時候，重新變得陰沉，沒有太陽，只有厚厚一層的灰云，低沉沉的壓在天空中，看得人心中沉甸甸的。

    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悶熱了，有點涼風習習，或者說，有種寒意一般，寒意慢慢的爬上脊椎骨。

    空氣中，慢慢的傳來細細的嗩吶聲，一開始還細細的，慢慢的聲音越來越大，中間還夾雜著各種樂器的聲音，十分喜慶，聽上去像是在什么節(jié)日中歡度的慶典一般。

    賀堪瞇著眼睛看向村外。

    那遙遠的地平線上，有一個小小的黑點，那黑點在不斷緩慢的朝著小賀村的方向移動，移動的速度很快了，一開始是個模糊不清的黑點，慢慢的，它就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從一個黑點變成一群黑點。

    那是一個長陣一樣漸行漸緩的黑點。

    不管走過的地面有山川還是河流還是各種溝子，全部都是如履平地，直直的朝著小賀村走來，看起來慢，實際上卻很快，明明上一秒還是黑點，下一年，賀堪已經(jīng)能夠看見為首詭物的樣貌了。

    一個長長的隊列。

    為首的是兩個壯年男人，面色慘白，布衣短打，眼睛漆黑，眼下有深深地黑眼圈，眼皮動都沒動，直直的看向前方，手中拿著超過兩米的巨大旗幟，旗幟深黃，旗幟上面被刻畫著詭異的紋路。

    隊伍的更后面是一個黑色神龕，或者說神位，被供奉在一個巨大的黑色轎子之上，由四個粗壯的腳夫托著，腳夫一直低著頭，乍看有種頭快要掉下去的錯覺。

    重重黑布像是刷了厚厚的桐油一般，死死地遮擋住了外界的目光，看不清轎子上供奉的神位到底是誰？在這神位的轎子后面，還有幾個手中捧著各式祭器的仆祭，同樣臉色慘白，穿著布衣，低低的垂著自己的頭，看不清神情。

    在隊伍所有人的外面，有一個與眾不同的身影在前面領(lǐng)著。

    他看起來像是一個穿著喪服的老人，剛剛死就從棺材中挖出來的那種，干癟，慘白，身材瘦小，他滿是皺紋的臉上如同紙人一般，重重的畫著腮紅，嘴角揚起，像是被一種無形力道硬生生的扯起來一般，眼睛瞇起來，看不清瞳孔。

    喪服老頭一直都在前面領(lǐng)路，笑瞇瞇的，突然，他似乎察覺到小賀村這邊的目光一般，猛得抬起頭，目光直直的看了過來，他臉上紙人一般畫上去笑容更大了。

    “游城隍！”旁邊一道蒼老中帶著不敢置信的聲音猛得出現(xiàn)，也將沉思中的賀堪驚醒了。

    賀堪下意識抬頭看向旁邊，發(fā)現(xiàn)發(fā)聲的正是李術(shù)師，不知道什么時候李術(shù)師來到了村口，目光同樣直直的看向村外，似乎看了好一會兒，顯然看見了村外過來的詭物，此時一臉驚慌焦慮，忍不住后退一步，吶吶自語。

    “不可能，不可能，今年可還不是祭拜城隍爺?shù)娜兆??！崩钚g(shù)師臉色慘白，一邊搖頭一邊試圖否認自己看到的一切，動作劇烈到旁邊扶著他的錢三命都快要扶不住了。

    而此時的錢三命則完全沒有心思顧著李術(shù)師了。

    錢三命自從李術(shù)師說出“游城隍”這三個字的時候，便臉色慘白，魂不守舍，他同樣吶吶自語：“游城隍，游城隍，城隍爺又來要人了。”

    “村里人不夠了，真的不夠了?！卞X三命像是被嚇傻了一般，一邊搖頭，一邊嘀嘀咕咕念念叨叨的重復(fù)著這些話。

    不止是李術(shù)師與錢三命失魂落魄，表情驚恐。

    村外此時站著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在李術(shù)師說出“游城隍”這三個字的時候，皆是臉色慘白，說不出話來。

    氣氛一時間壓抑無比，慢慢的寒意越來越大了。

    賀堪看見這副場景，眉頭漸漸皺緊，為什么所有人都好像知道“游城隍”到底是什么，而原身不知道？賀堪重新翻看了自己的記憶，發(fā)現(xiàn)記憶中的的確確沒有“游城隍”這種事情。

    按理講，原身絕對不可能忘記這種全村一定會發(fā)生的大事。

    賀堪下意識的看向自己家，家中窗戶并沒有關(guān)，白舅舅一直沉默不語，好像沒有變化，了解他的賀堪卻發(fā)現(xiàn)白舅舅下意識捏緊了手下的桌角，內(nèi)心并不平靜，顯然，白舅舅也知道這件事情。

    “怎么回事？”賀堪收回目光，皺眉，開口詢問。

    “堪娃子被他們嚇著了吧?！睕]成想旁邊出現(xiàn)一道蒼老的聲音，賀堪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李術(shù)師已經(jīng)恢復(fù)成一開始的穩(wěn)重，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他好像整個人一下子蒼老了很多。

    李術(shù)師察覺到賀堪的目光，同樣轉(zhuǎn)過頭看向賀堪，苦笑一聲道：“這也不怪你，誰讓上一次咱們村拜城隍的時候，你還瘋著，被你舅舅關(guān)在屋子里，自然不知道?！?/br>
    聽到這里，賀堪立刻就想到了，記憶中好像是有這樣一段昏暗的記憶，好像是原身發(fā)病，犯傻，認不清楚人，渾渾噩噩的，白舅舅憂愁自己外甥會在村子里出事，怎么也不愿意讓賀堪出去，便一直將原身鎖在家中。

    記憶中，周圍都是昏暗的茅草屋。

    哦，那個時候，氣氛也很僵硬，白舅舅總是神色匆匆，時不時的還要出門，還會從屋子里拿著包裹出屋。

    難道是那個時候？

    原身瘋著卻還是記得畫面，白舅舅拿著包裹出去之后，再次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放松很多，賀堪也被允許出屋，之后就是賀堪恢復(fù)正常了，但是那個村子里面也沒有人談?wù)撨@件事情，至于少沒少人，那個時候原身實在太小了，根本看不出來。

    “那拜城隍意思是？”賀堪眉頭皺的更緊了，城隍賀堪知道是什么意思，拜城隍也知道，可從剛剛村里其他人的表現(xiàn)傻子也看得出來這拜城隍絕對不簡單，聯(lián)想一下這個詭異世界扭曲的三觀，賀堪一時間有種不妙的預(yù)感。

    “哈哈?！崩钚g(shù)師哭一般的笑了一聲，道：“是啊，拜城隍。”

    “咱們這方圓千里都是要拜城隍，這周圍四個村子也都在供奉著城隍爺?！?/br>
    “四個村子每次輪流拜城隍爺，一次間隔為三年，拜祭的人有時候一人，有時候五六人，有時候十幾人都是有的，要多少看文老的意思?！?/br>
    “文老就是在神位旁邊穿著喪服的老人了，也是負責游城隍這一儀式的主祭官，每次都是文老負責這些事情，按照道理講，咱們小賀村排第三個，這次拜祭城隍爺輪到的是河西村，也不知道什么緣由竟來到咱們小賀村了?！?/br>
    “那拜祭的人會怎樣？”賀堪下意識的詢問道，那支隊伍中只有一頂神龕，上面供奉著神位，轎子上估計也就能抬個神位，那拜祭的人如何拜祭？拜祭后會怎樣，吃了？

    那拜祭的是城隍爺還是這群抬轎的詭物？

    “不知?！崩钚g(shù)師苦笑一聲，道：“這誰也不知道，往常時候，文老會親自點中拜祭人，被點中的人拜祭后就會渾渾噩噩的跟著“游城隍”的隊伍走了，之后就再也不會回來，也許是死了?！?/br>
    “也就是說誰也沒見過城隍爺？”

    “誰都沒見過，自從我來到小賀村之后，所有人包括老一輩都沒見過城隍爺，唯一見過的就是“游城隍”的隊伍了。”

    “不止是咱們小賀村，這周圍四個村的人，誰不害怕“游城隍”呢？”李術(shù)師表情更加無奈，誰不想親眼看看城隍爺，想要知道他們供奉的到底是誰呢？可偏偏，面對的“游城隍”的時候，他們要出的拜祭人就已經(jīng)很多，村子無力承擔，那比“游城隍”更加恐怖的城隍爺要是親自顯靈，這需要的拜祭人又要多少？

    這個想法讓人不寒而栗，所有心中有困惑的村民都不約而同將這個想法藏得嚴嚴實實，不敢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