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心有戚戚地環(huán)顧著四周：“你說你在這里一直不能出去，待了多久了？”

    他沒有做出任何一種塞西爾以為可能會有的反應(yīng)。

    塞西爾沒想到他先問的是這個，撐著下巴回答：“至少十五年了吧?！?/br>
    柏林睜大眼睛：“……”

    他用一種看虎鯨一樣的眼神看著塞西爾——水族館里的虎鯨很多是從年幼就被從海里抓走，關(guān)到狹小的水箱里?；ⅥL是群居生物，智商很高，有感情，會孤獨，孤獨久了會出現(xiàn)心理問題?；ⅥL對人類本身沒有攻擊性，卻會在長期不正常的□□下，變得暴躁易怒，會主動攻擊人變成殺人鯨，又或者用頭撞缸自殺。

    眼前的塞西爾最開始在柏林的眼里，是一個不可理喻、亂殺亂砍的神經(jīng)病，除了長得好看一點，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優(yōu)點。

    而現(xiàn)在，他覺得這一切都找到了原因。

    十五年了，他一直沒走出過這個地方，也幾乎沒有人跟他有接觸。

    他竟然還會說話，還能正常溝通，還沒有發(fā)瘋。這真的很不容易。

    柏林有一點點感同身受的傷心：“你的生活好難熬啊?！?/br>
    哪怕是天天投喂柏林提拉米蘇，讓他穿價值一個億的睡衣，住一百個億的豪宅……無聊就是無聊??！

    普通的衣食住行并不會影響人感受到快樂，但無聊真的是會把人逼瘋的。

    再奢華，沒有人羨慕，錢也沒地方花，有什么用啊，冷冰冰的。

    柏林：無處可炫的富有，一文不值。

    柏林心底的芥蒂和不舒服減輕了很多，他認(rèn)真地看著塞西爾：“我是從夢里來到這里的，夢醒了我大概就會離開。但我以后會常來看你，等我回去，一定會搜集很多冷笑話回來講給你聽！這樣你以后就不會……”

    他本來想說“自閉”，但又覺得這樣說不好，于是換成了“不會孤單”。

    他理解了。盡管依然不贊同他提劍的行為，但他真的稍微有點理解了。哪怕是監(jiān)獄里的犯人，也能組織一起參加集體活動拔河什么的。這里是有工作就996，完了還不讓人出門啊，這不會被逼瘋搞得腦子不正常才怪。

    怪不得他說“我知道你不是怪物”的時候，會露出讓柏林看不明白的表情，是因為他知道在別人眼里他才是怪物。

    怪不得他說“很少有人會敢這樣直視我”……柏林以為是他地位很高，沒想到是別人對他避之不及。神殿的人依賴他、利用他，又忌憚他、排斥他、防備他。

    他是一件趁手的工具，一把需要警惕會割傷到使用者的雙刃劍，唯獨不是一個擁有自由意志的人。

    怪不得他發(fā)現(xiàn)柏林受傷他同樣也會受傷時沒有反應(yīng)，他大概其實也不在乎會不會被危及生命，在這里活著也沒什么意思，只是格外漫長罷了。

    擁有哪怕一樣美好，就會擁有強烈活下去的意志，但一無所有的人，大概很難為明天是否能見到太陽升起擔(dān)憂。

    塞西爾真的是一個很特別的人，柏林想，他以為對方會有些高興有人以后能陪他消磨時間，好感度卻只漲了1點。

    “你知道我是怎么被神殿發(fā)現(xiàn)的嗎？”

    塞西爾沒有說信，也沒有說不信，只是問了柏林一個問題。

    柏林搖頭。

    塞西爾淺笑著慢慢說：“我藏的像只小老鼠，神殿的人厭惡貧民窟這樣的地方，我躲得很好，原本誰也不會發(fā)現(xiàn)我?！?/br>
    “是曾經(jīng)在我快要餓死時、分給我一塊面包的人，告訴了神殿我躲在哪。”

    “因為一個消息，值一塊黃金?！?/br>
    柏林愣住了。

    塞西爾表情平和，輕描淡寫地微笑：“他也是曾經(jīng)說要互相扶持長大的人，卻為了一塊金子，背叛了我。”

    “我們今天是第一次見面，連半天都算不上，而我一見面就要殺你?！?/br>
    “雖然我沒有真的傷害到你，但我的確做了這樣的行為，這種行為是不能因為沒造成傷害，就可以抵消的?！?/br>
    “我不認(rèn)為，我們可以成為朋友?！?/br>
    柏林聽完，卻沒有像塞西爾想象的那樣，露出受傷之色，或是就此放棄。

    他只是露出思考的神色，轉(zhuǎn)而詢問：“你那么厲害，不能靠自己逃出去嗎？”

    柏林回憶他從庭院走到殿內(nèi)這一段：“至少殿內(nèi)是沒有守衛(wèi)的，而侍衛(wèi)們都是厲害一點的普通人?！?/br>
    “不用有人看守。”塞西爾視線落在手上的戒指上：“看到這個戒指了嗎？這是我來這里的第一天戴上的。隨著我年齡增長，戒指始終好好地戴著，無法取下?！?/br>
    他目露譏諷自嘲地笑了笑：“有這個在，走出這座宮殿半步，我就會化成灰?！?/br>
    神官靠戒指控制他，禁錮他，只能為神殿做事。所以他痛恨這枚戒指。

    柏林沒料到戒指竟然是枷鎖。他若有所思地看看自己手上陳舊、款式相似的戒指：“所以一切都是因為這枚戒指。那要怎么樣才能摘掉它，你知道嗎？”

    塞西爾：“僅憑我自己，摘不掉。”

    他眼神陰郁：“如果砍掉手就能獲得自由，區(qū)區(qū)一只手，我早就砍了?！?/br>
    柏林卻搖頭：“肯定有辦法摘掉，只是你不知道?！?/br>
    他沒想到的是，塞西爾道：“我知道，只是不可能做到?！?/br>
    “這不是秘密?！比鳡栒f，“我繼承的神力不完全，受到了限制，無法解開戒指的桎梏。我需要信徒——又或者說，全心全意的信任、喜愛。哪怕只有一個人，我也能夠得到足夠的神力，掙脫戒指的束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