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南見他快要哭了，如坐針氈，很是有種出軌的錯覺，感覺對不住郁嘉木，想要起身速速離開，脫離此等讓他尷尬的境地。

    就算是被騙了又能怎樣？

    時間也沒法倒流了。

    先前和郁嘉木在一起時，他就想過，自己究竟還愛不愛傅舟？

    眼下雖不是好時機(jī)，卻看明白了……他已經(jīng)不愛傅舟了。偶爾緬懷的，也是年少時光。

    也可能是因為他現(xiàn)在有了又愛騙人又能纏人的新男友，已經(jīng)移情別戀，把舊人拋之腦后了。

    方才他還在電話里同郁嘉木說笑呢。

    瞧見傅舟難過地快掉眼淚的樣子，腦袋里突然冒出一句詩：只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這真的很讓他為難，好似他將傅舟始亂終棄了一般。

    “祈南，不是我，我沒有騙你?！备抵廴讨鴽]有哭，他想去握祈南的手，但是又不敢，從決堤般的難過中喘過氣來。

    冷靜下來后，傅舟好好想了想，既然這是騙人的，那當(dāng)初的一些別的事呢？傅舟問：“當(dāng)年是你自己給我寄信越來越少的嗎？最后一封信也是我退伍半年前收到的了，隔的時間越來越長……”

    祈南一怔：“不，我一個月起碼給你寫一封，沒有間斷過。不是你回信回的越來越少？”

    “怎么會？”傅舟哽咽著說，“我也是，寫了好多，一直在等著你。”

    祈南一下子就明白是誰在其中搗鬼了。只有一個人能接觸到他寄出的信和收到的信。

    大哥。

    祈南懵住了，心底萬千思緒攪成一團(tuán)。

    “你有和岑川在一起過嗎？”傅舟忽然問。

    祈南回過神：“沒有，你什么意思？”

    他驀地有點氣惱。

    “沒有沒有?！备抵劭雌砟嫌悬c生氣，剎那間明白了，這也是他誤會了，“我還以為……他那么喜歡你。”

    “岑川喜歡我？”祈南微愕地反問。

    這件事也是這二十年來頭回聽說。

    “你不知道？他沒有表白？”傅舟也挺驚訝。

    祈南半信半疑：“不會是你弄錯了吧……”

    不過他也是后來才聽說的，岑川去了美國留學(xué)，在那創(chuàng)業(yè)，非常成功，一直沒有回過，據(jù)說出柜了，和同性戀人結(jié)婚定居。

    ——這是他十年前聽說的了。

    就算岑川是同性戀。

    也不一定喜歡他啊。

    祈南還沒有自戀到覺得人人都愛他。

    原來當(dāng)年全都是誤會！

    他們是相愛的！

    窗外仍然在下著雨，但傅舟的心情卻是雨后晴霽。

    那顆被世事磨礪得蒼老的心，復(fù)又回復(fù)了年輕時的感覺。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他們是不是更有可能可以重溫舊夢、破鏡重圓。

    祈南看到傅舟眼中期待而曖昧的光彩，沒有感動，只想避開。

    眼前的這個傅舟太陌生了。

    他現(xiàn)在有郁嘉木了，就算郁嘉木年紀(jì)比他小好多，就算郁嘉木愛騙人，就算郁嘉木也有這樣那樣的不好，又幼稚，又沖動，還老愛吃醋。

    可是，他都已經(jīng)答應(yīng)郁嘉木了。

    祈南都在煩，那小騙子還喜歡問東問西的，回家以后郁嘉木來問他在學(xué)校怎么了，他還編點什么。

    總不能把傅舟的事情告訴郁嘉木吧？

    上回只是看到一幅畫就氣成那樣。

    這次告訴他的話，應(yīng)該……應(yīng)該也不敢氣著鬧分手。

    但也很糟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事兒不能告訴他。

    當(dāng)初他還真是有點在郁嘉木身上找初戀的影子的意思，這要是他們倆遇見的話，那真是尷尬的無法想象了。

    祈南光是想想，就渾身不自在。

    是以，誅心一點的說，他都不希望再遇見傅舟第二次……

    過去了都過去了。

    唉。

    傅舟問：“你現(xiàn)在……過得還好嗎？”

    祈南說：“挺好的，還在畫畫?！?/br>
    傅舟哦了一聲。

    他在問祈南，祈南并不問他。他們聊到現(xiàn)在，祈南都沒有主動問過半句傅舟如今怎樣。

    傅舟咽了咽口水，澀然地說：“我聽說你現(xiàn)在單身……”

    話還沒說完，就被祈南打斷了：“呃，我有個男朋友?！?/br>
    傅舟瞬時哽住了，像是被徑直在胸口中毫不留情地捅了一把，身形晃了晃，勉強(qiáng)地扯了扯嘴角露出個難看的笑：“啊，是這樣嗎？嗯……好像也是應(yīng)該的，我們這個年紀(jì)，你沒有戀人也不太可能。他是個怎樣的人？”

    “挺好的人……”這話說出來祈南自己都良心隱隱作痛，那個小王八蛋，愛騙人愛吃醋。更多的信息，祈南自己也不好意思說了，他怎么說得出口？郁嘉木才十八歲。不過再怎么著，都是他的小男友。

    不說被傅舟知道。

    被其他人知道……他這臉都丟大了。

    正要繼續(xù)說話，學(xué)校的廣播響了起來，讓參加校友會的人都到大堂去。

    這校友會兩個人都參加的不是個滋味，傅舟是難過，祈南是尷尬。

    因為祈南現(xiàn)在也是個知名畫家，還被請求進(jìn)行一篇演講，鼓勵在校的學(xué)生。祈南勉強(qiáng)地說完，總是感覺到傅舟在看自己，真是坐立難安，他知道該怎么拒絕那些狂蜂浪蝶，卻不曉得該拿傅舟怎么辦……

    一結(jié)束，祈南就想要離開。想不通就不想了，先抽身再說。

    傅舟一直眼睛都舍不得眨地盯著祈南，祈南一動身，傅舟就跟了上去。

    將將把祈南攔住。

    “祈南，我也不是想讓你為難?！备抵廴崧曊f，“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就算……我們起碼做個朋友，好不好？”

    祈南以前遇到了好幾個，說什么要從朋友做起，哪有單純的目的。但他能毫不留情地拒絕那些人，卻沒辦法干脆地拒絕傅舟。

    “我只是要個你的手機(jī)號碼?！备抵壅f。

    祈南猶豫了又猶豫，還是給他了，傅舟剛有點高興，就聽到祈南說：“我很喜歡我現(xiàn)在的男朋友，我不希望他會誤會。有要事再聯(lián)系我吧?！?/br>
    說完，祈南覺得自己挺過分的。

    可是拖泥帶水吊著人家更過分，還是早說清早好。

    祈南也不敢看傅舟是個什么神情，彎腰進(jìn)了車，回家去了。

    他還想去問問大哥當(dāng)年都是怎么一回事。

    ——

    祈東既不知道祈南和傅舟重逢了，也不知道祈南說要甩了那個十八歲的臭小子，其實沒甩，兩個人還在偷偷摸摸地談戀愛。

    臨睡前和老婆蔣珊合計。

    “這可怎么辦好，你說祈南命怎么就那么苦，老是遇上這些事，就算是個男的，就沒個靠譜點的嗎？”祈東感嘆說。

    “我倒覺得你是瞎折騰……祈南愛怎么談戀愛就讓他談不就好了?！?/br>
    “你這話說得……我總不能看著他被人騙吧。我哪次看走眼了？以前那個，祈南才十六歲，就想騙祈南上床，哄他私奔，他負(fù)責(zé)嗎？完了回來，我就給他點小挫折，他就氣餒放棄祈南了，真是沒擔(dān)當(dāng)。他連去找祈南的勇氣都沒有?！逼頄|說著，也不是沒有心虛的。

    但這心虛是因為后來祈南多年單身才來的，這是他唯一沒有料到的。

    他并不后悔當(dāng)初和傅家一起拆散他們，當(dāng)年兩家人在此事上達(dá)成一致的結(jié)果，他知道自家弟弟的脾氣，別的理由都不行，只有騙他傅舟是死了，他才會徹底死心。而傅舟則不用，他都沒費太大力氣，嘲諷了他幾句，挑起他自尊心，他竟然就那么輕易地放棄了祈南。

    祈東也沒有想到。

    更沒想到祈南會那么傷心，出了國以后還很傷心。

    從后來的事看來，他根本沒做錯。

    祈南剛走，那個傅舟就相親結(jié)婚了，那時候祈南離開都還沒兩個月呢。真是薄情寡義。

    那時他見祈南那么傷心，甚至動過心思，要不要還是告訴祈南真相好了，可一打聽，傅舟都結(jié)婚了，老婆肚子里都有孩子了。

    那他還告訴祈南干嘛？讓祈南再更難過一遍嗎？

    只好盼望祈南能早點找到真正喜歡他待他好的人……他還那么年輕，一定找得到的，結(jié)果十九歲拖到二十幾，二十幾拖到三十幾，拖到三十五……他這個當(dāng)哥哥都死心了，所以祈南再找了個，他也不敢再去瞎管了。結(jié)果吧，又是個坑。

    早知道還是要管管，沒想到這回這個也不是靠譜的。

    上回那個傅舟不必說，這回這個郁嘉木就更不用說了，都不是好東西。

    也不知道祈南這次以后，祈南是想通了愿意接受其他人，還是更加有心結(jié)，愈發(fā)下定決心孤獨終老了？

    祈東忽然想起以前住他們家隔壁的岑家，他家的大兒子岑川，打小和祈南要好，還不到他腰那么高，就天天帶著祈南玩，天天來他家問“祈南弟弟在不在家？”“我找祈南一起玩”，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自己都沒吃過用過，先送過來給祈南。他記得祈南小時候有一次，祈南為了抓小貓爬到樹上去，岑川硬是在下面給祈南墊著，沒摔著祈南，自己腦袋后面摔了個大包……后來似乎也有點那個意思。

    但是那時候祈南還小呢，他是恨極了這些勾搭祈南不學(xué)好的大男孩，敲打過岑川好幾次……現(xiàn)在想想，比起傅舟和那個郁嘉木來說，岑川好像挺不錯了。

    可惜前些年結(jié)婚了……

    ——

    只是參加個校慶，祈南身心俱疲。

    路上堵車，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八點多快九點了，原還想去找哥哥，這么晚了……他也很累，還是明天再去吧。

    祈南下了車，和張叔道了別，往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