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槐又問譚漣：“譚哥要不要當(dāng)裁判員？”

    譚漣擺了擺手，“當(dāng)不了，我給你倆錄視頻吧，我們這兒的無人機智能跟隨不一定能跟上?！?/br>
    對于孰勝孰負，雖然他心里早有定論，但還是挺想跟上去近距離地看一下這倆人的比賽過程。

    手里拿著無人機負責(zé)拍攝的小姑娘聽見譚漣的話目瞪口呆，她不太了解平行大回轉(zhuǎn)的比賽路線，所以就給無人機設(shè)置了自動跟隨模式。智能跟隨都跟不上的速度，那得是有多快？

    杞無憂卻很理解。

    就像他以前玩長板速降，滑行速度超過70公里每小時，再加上高度陡降，所以無人機的智能跟隨模式經(jīng)常會失效，最后只能使用手動模式，需要有人專門拿著遙控器cao縱，才能讓無人機跟上他的速度。

    徐槐本想請雪場的工作人員幫忙裁判，卻聽人群里有個粗糲的男聲道：“我來我來，我有證兒!”

    說著，從手機相冊里翻出一張照片。

    雪友們圍上去看，高山滑雪超級大回轉(zhuǎn)二級裁判員證……

    倒也用不著這么專業(yè)吧。

    萬龍雪場還真的是臥虎藏龍。

    兩人站上出發(fā)臺，一切準(zhǔn)備就緒，出發(fā)指示燈亮起。

    “滴、滴、滴——”

    伴隨著最后一聲提示音落下，紅藍賽道上的兩道身影風(fēng)馳電掣一般從高處俯沖而下。

    板刃不斷交換摩擦雪面，在兩人身后卷起一陣又一陣飄飛的雪霧。

    譚漣手持gopro，跟在他們后面錄視頻，他不像他們那樣正兒八經(jīng)地練過平行大回轉(zhuǎn)，只能勉強跟得上他們的速度。

    “你倆悠著點?。　弊T漣高聲朝前面喊。

    又用正常音量抱怨道：“我cao，這咋剛出發(fā)就沒影了呢？”他連忙集中注意力加速跟上。

    杞無憂的爆發(fā)力很強，從出發(fā)時就占據(jù)了優(yōu)勢。到達第一個計時點的時候，他已經(jīng)領(lǐng)先半個身位，然而等到下一個旗門過彎，轉(zhuǎn)瞬之間，徐槐就追了上來。

    沖過被陰影覆蓋的雪坡，從暗處轉(zhuǎn)到了亮處。

    男人修長的身體隨著過彎換刃而傾斜，板刃立得極高，雪板與雪地接近垂直。他上半身軀干保持不動，腰胯、膝蓋、腳踝同時發(fā)力，連續(xù)地通過擰轉(zhuǎn)反弓繞過蜿蜒賽道上的旗門，姿態(tài)靈活又輕盈，展現(xiàn)出極高的控制力和柔韌度。

    兩人身形變換交錯，領(lǐng)先的位置也不斷發(fā)生著變化，令人應(yīng)接不暇。

    “救命，這也太快了吧！”

    “我靠，沖線了沖線了啊啊?。。?！”

    一轉(zhuǎn)眼的功夫，比賽就結(jié)束了，有些雪友甚至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

    “所以是誰贏了？”

    “……這誰能看得清啊?！?/br>
    比賽全程時間還不到一分鐘。

    rou眼看到的畫面是，兩人繞過最后一個旗門，幾乎同時身體前傾下彎，沖過了終點線。

    徐槐緩緩減速停下。

    而杞無憂則因為沖得太猛，到終點時速度還沒有完全降下來，一個猛剎急停，雪板側(cè)翻，搓起大片的雪霧。

    他索性躺倒在一片皎白的雪里，大口喘著粗氣。

    “小杞，沒傷到吧？”

    徐槐大步走了過來，摘掉雪鏡，那張英俊的臉在杞無憂眼前慢慢放大，仿佛由虛變實的變焦鏡頭，好像在眼睛里變清晰。

    “沒有?！?/br>
    杞無憂胸口還在劇烈起伏著，內(nèi)心卻一點一點平靜下來，仿佛飄浮在輕盈似霧的云端。

    “槐哥，我贏了嗎？”他望著徐槐的眼睛。

    “嗯，你贏了！”

    徐槐笑著看他，眼底雪色與暮色交融，映出琉璃般的光彩。

    天快要黑了，溫度降低，周遭空氣明明是冷的，寒意刺骨，杞無憂卻感覺地上的雪熱得發(fā)燙，天邊夕陽也快要融化，像橙子味的冰淇淋。

    徐槐伸出一只手把杞無憂從地上拉起來。

    那邊裁判員也宣布了最終結(jié)果，杞無憂領(lǐng)先0.16秒，以微弱的優(yōu)勢贏了。

    掌聲和歡呼鋪天蓋地涌來，一堆人沖上來合影要簽名。

    兩人被圍堵在中間。

    徐槐早就習(xí)慣了這種場合，應(yīng)付自如，笑著與他們合照，在雪板上留下簽名。杞無憂卻相當(dāng)冷酷，繃著臉，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只有幾個熱情又大膽的雪友問他可不可以合影。

    杞無憂本想拒絕，但望著旁邊的徐槐，最后又鬼使神差地答應(yīng)了。

    “太酷了小杞！”人群散去，譚漣才走過來道賀。

    “要是你沒轉(zhuǎn)項，再練兩年沒準(zhǔn)兒就能站上冬奧會領(lǐng)獎臺了！”

    “轉(zhuǎn)項了也可以??！”徐槐接道。

    譚漣大笑：“國家隊教練都發(fā)話了，那我就拭目以待了?！?/br>
    落日余暉散盡，他們在雪場里的一家特色餐廳吃晚餐。

    “譚哥，”杞無憂問譚漣，“能不能把你錄的視頻發(fā)我一份？”

    譚漣挑眉：“怎么著，你還要回去復(fù)盤??？”

    杞無憂點頭不語。

    “都不練平大了還這么認真……”

    譚漣內(nèi)心百感交集，一臉羨慕嫉妒地對徐槐說：“你還真是撿到寶了。”

    吃完飯回到酒店，杞無憂跟著徐槐去了他的房間。

    盡管贏了徐槐，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開心。

    徐槐大概也看出來了，卻沒有問他原因。

    “槐哥，我不想你讓著我?！?/br>
    杞無憂在心里憋了一路，最后還是主動開口。

    他盤腿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仔細盯著手機里的比賽回放，不漏過任何一個細節(jié)。

    “我如果不讓著你，那才是真的在欺負你，”徐槐坐在床邊，垂眸笑道，“我可不像你一樣會欺負人?！?/br>
    杞無憂氣悶：“我哪兒欺負人了？”

    問完才想起來前兩天打雪仗的事。明明是徐槐先動的手，但最后理虧的人竟然成了他。

    杞無憂看著男人的眼睛，認真道：“我沒欺負你?！?/br>
    徐槐：“還不承認？”

    明明把他欺負得那么慘。

    “是你打雪仗太菜了?！辫綗o憂又說。

    “……”

    徐槐無所謂地笑了一聲，決定不跟小孩兒一般見識。

    “槐哥，你過最后一個旗門的時候是不是故意的？”

    視頻畫面里，徐槐過最后一個旗門時的轉(zhuǎn)彎半徑比之前都要小，身體傾斜幅度也不夠穩(wěn)定，但還好最后控制住了重心才沒有摔倒。

    “不是啊，我失誤了?！毙旎碧谷坏?。

    “不可能，”杞無憂語氣篤定，“你不會出現(xiàn)這么低級的失誤?！?/br>
    “我在你眼里這么厲害嗎？事實上，比這更低級的錯誤我也犯過很多，”徐槐一下笑了，“小杞，贏了我不好嗎？你一直想要贏過我，對吧？”

    杞無憂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避開了他的眼睛，說：“我之前給自己定的目標(biāo)是單輪滑進40秒?！?/br>
    “哇，你的目標(biāo)好高，我就從來沒滑進40秒過。”

    徐槐并未給自己設(shè)置過什么目標(biāo)，他每次訓(xùn)練和比賽都是盡力而為，不會刻意強求什么。

    “41秒23，”杞無憂說，“你的最好成績?！?/br>
    徐槐眼睛微微睜大，驚訝道：“這你都知道?。俊?/br>
    “嗯?！辫綗o憂點頭。

    因為我的終極目標(biāo)是超過你。

    “槐哥，”他又問，“你覺得我表現(xiàn)得怎么樣？”

    “很好啊，簡直無可挑剔！”

    “無可挑剔么？”杞無憂凝視著他，又問了一遍。

    語氣還挺嚴肅。

    他喜歡被徐槐夸夸，但現(xiàn)在更想聽到徐槐以教練的身份對自己的客觀評價。

    徐槐眨了眨眼，明白了他什么意思，于是擺正姿態(tài)，又把視頻從頭到尾回放了一遍。

    視頻播放到某處暫停，慢速回放。

    “聽到了嗎？過彎時雪板響聲很大，搓雪也有點嚴重?！毖┌灏l(fā)出咔咔的響聲，這不是正常與雪面摩擦?xí)r發(fā)出的聲音。

    暫停。

    “這里弧度不夠自然，說明你平衡性保持得不好，或者用力過度，雪板太擰了。”

    指尖在屏幕上輕點，視頻再次被暫停，倒回去。

    “速度太快，腳踝發(fā)力側(cè)身回轉(zhuǎn)的時候就會比較困難，你腿部肌rou還是太緊張了，彎膝蓋的時候一定要放松肌rou，不然過彎會很吃力……”

    進度條移動到最后一秒，視頻播放完畢，又從頭開始，徐槐關(guān)掉視頻，把手機遞還給面色冷肅的少年。

    “這樣的話，如果你再多滑一輪，很可能會因為這個原因在第二個計時點減速過彎的時候撞倒旗門，或者直接側(cè)翻出賽道，很危險的。還好我們只用滑一輪?！?/br>
    正式比賽中，從資格賽開始，一共要連贏五輪才能進入最后的大決賽爭奪冠軍，除了回轉(zhuǎn)技術(shù)以外，對運動員的體能耐力同樣是極大的考驗。

    杞無憂沉默地點了點頭，把徐槐的話記在了腦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