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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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卞行沒聽著,但是逃回家之后回想起來仍是萬分惱火。又覺得自己剛才落荒而逃是丟人了,狼狽的樣子被隨從看到了。他虎著臉一直不肯說話。 一個小丫頭有點(diǎn)討好地上來才叫了一聲:“大人……” “滾!” 小丫頭麻溜滾了。滾出去后對外面的人說:“還生氣呢別去觸霉頭了?!币恍腥硕愕眠h(yuǎn)遠(yuǎn)的。 開了口之后,卞行的話就多了起來:“黃口小兒!jian詐小人!人呢?剛才你們都是干什么吃的?” 隨從們一個一個冒了出來,站在他的面前挨他的罵。一邊聽,一邊想:是你先跑的。 卞行罵一回仆人,又轉(zhuǎn)回來罵祝纓,說祝纓是混蛋、小人、背后中傷等等。 這事兒是冤枉祝纓了。 卞行背后沒少說祝纓壞話,也有挑剔河?xùn)|縣之意,說習(xí)慣了,進(jìn)京以后也沒改口。祝纓倒沒故意四處說卞行什么,一有機(jī)會也絕不會夸他,但是魯刺史對卞行相當(dāng)?shù)夭粷M。 魯刺史看冷云接他的任已經(jīng)不高興了,這又來了一個卞行!他在當(dāng)?shù)亟?jīng)營數(shù)年,到了京城之后就有渠道知道自己的“地盤”發(fā)生了什么。 卞行南下本也不是為了造福百姓來的,干個差不多就得了。算了一算稻麥的產(chǎn)量,就認(rèn)為可以用一部分的土地種甘蔗了。與祝纓不同的是,祝纓給新麥爭取了幾年的免稅之后,在這幾年里她自己是真的不怎么從這個麥子上刮錢的。也就收回點(diǎn)種子之類的費(fèi)用。 卞行則不然,五年之內(nèi),不用給朝廷,但是不能缺了刺史的。甘蔗糖稅他要抽,宿麥還按照原耕地總數(shù)的總量來收,這個時候他就忘了自己允許分一部分土地種甘蔗了。 魯刺史的舊屬仍有留在原地的,魯刺史輾轉(zhuǎn)知道了一些訊息,這讓他在背后說了卞行的不少壞話。 與卞行一比,祝纓就愈發(fā)的眉清目秀了起來。就更加覺得卞行不行。繼續(xù)再說卞行壞話。 卞行哪知道一個前前任的刺史看他不順眼?反正他只要不順了,就都把賬給記祝纓頭上了。這才有了今晚街上相遇時他的表現(xiàn)。祝纓也不知道他有這樣復(fù)雜的經(jīng)歷,你對我不禮貌,那我也不用客氣了。 卞行白白被她嚇了一場,第二天就告了個病,想借著有人探望的時候,將祝纓的惡形惡狀給宣揚(yáng)出去。 哪知這會兒大家都忙,連病了三天,才有人來看他。卞行自是不肯放過這樣的機(jī)會,將“卞刺史夜路遇祝纓,無禮兒拔刀驚大人”的故事講了一番。 以致次日祝纓上朝前在宮門口被裴清特意叫住了,問:“你與卞行遇到了?” “對呀,天天都上朝,不想看到他都不行。哎?他今天是不是沒來?” 裴清道:“我怎么聽說,有一天夜里你路遇卞行,拔刀對他恐嚇?他告病到現(xiàn)在還沒好呢?!?/br> 祝纓要說話,看到冼敬也走了過來,對她兩個說:“少尹也知道這件事了?子璋,怎么回事呀?” 祝纓還沒回答,陳萌又冒了出來:“三郎……” 不遠(yuǎn)處還有一些熟人都往她這兒看,魯刺史的步子也越來越近。祝纓心說:就這? 她說:“什么?他嚇病了?真是罪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吧,在京城里看到人瞪著我,就心里發(fā)毛。只恨手邊沒個盾牌。早知道他先害怕,那我就不用怕了。” 陳萌“噗”一聲笑了出來,冼敬等人都說:“促狹?!北緛聿幌氪蚰愕娜艘惨职W了。 然而考慮到之前的恩怨,又都搖頭散了,這事兒說不清楚。誰遇到過刺殺都得從此警惕,拔個刀而已,還沒動手砍呢。 要祝纓跟段家和解?不說她有沒有這個度量,旁邊還戳著一個鄭家。段家不先跟祝纓低頭,祝纓是絕無退讓之理的。 最后剩下一個魯刺史,說:“做了就做了,還能反悔怎地?” “我冤枉?!弊@t說。 虧得朝會馬上就開始了,才結(jié)束了這一場鬧劇。 ………… 于祝纓,過幾天就要離開了,混完這幾天就走。 親友們都告別得差不多了,幾畝薄田依舊托給了溫岳,她又取出些錢來,托溫岳再給買些田產(chǎn),預(yù)備回京之后多些收入來源。兩年后再回京,家里人口必然增加,日常開支也會增加,得預(yù)先多弄個進(jìn)項(xiàng)。 此外還有家宅,自家人口不多,護(hù)衛(wèi)、仆人是真的多。她的品級也升了,建現(xiàn)在的房子的時候沒想到自己這官升得有點(diǎn)快。六品小官的房子,住個四品,是有些不合適的。以刺史回京,品級最低也是個不升不降,朝廷會再給她配些“白直”。眼下的家里住不下。 到時候得預(yù)先準(zhǔn)備下,不買也得長租一個。長途帶錢不方便,就暫用溫岳處存的租子。 用會館的兌換途徑也行,但是祝纓覺得如果交給項(xiàng)大郎干這個事,他恐怕得從中補(bǔ)貼一些給自己。一些小事就算了,大件如宅子田地,還是別這樣比較好。 自己都快要回來了,她也不再到處問人愿不愿意跟她南下了。到處再轉(zhuǎn)一圈,最后往皇城各衙司走一趟,看看有沒有遺漏的公務(wù)要辦,掃個尾。 最后讓項(xiàng)大郎派人來看宅子,齊活。 她得盡早離開,路上跟盧刺史商議調(diào)人的事兒,然后發(fā)個緊急文書給吏部,爭取能趕上這一波比較集中的任命調(diào)整。 祝纓計劃得好好的,先到政事堂。王云鶴和施鯤在,鐘宜昨晚當(dāng)值,今天上完朝就回家休息了。 王云鶴與施鯤都打算她這次任期滿了之后調(diào)她回來,施鯤道:“你這一走,今年冬天就不是你來了吧?” “是,是前年來過的別駕章炯。梧州羈縻,長史、司馬乃是三族五家輪流擔(dān)任,他們干不了上京這個差使,只有我與章炯輪流。” 王云鶴道:“梧州八縣,兩種情形,如此混雜恐怕不好。你有心將羈縻化作編戶,一時恐怕不能如愿。尋常刺史恐怕應(yīng)付不了這樣的局面,還是要拆開來才好?!?/br> 祝纓道:“那羈縻五縣自成一個州么?刺史怎么弄?一個弄不好,要散架,一散架就要亂,到時候還能不能有現(xiàn)在的局面就不好說了?!?/br> “也還是輪流呢?”王云鶴問。 施鯤道:“先不提這個,你離開后,有沒有人選可以推薦?” 祝纓沒有報誰的名字,而是說:“一州刺史的任命,我不敢妄言?!边@時她就不說刺史得有命到梧州了。到了刺史這一個級別的,就算天上下刀子,也得湊個人過去。朝廷不可能長期放任一州沒有主官。 “沒讓你定,問你看法?!?/br> 祝纓道:“梧州這個品級它不方便調(diào)一些老辣的刺史過來。也就是從別駕、知府之中選。那我認(rèn)識的真的不多,不好說。只有一條,這人別瞎折騰就行。別處折騰,百姓罵兩句。梧州如果折騰得大了,怕出事?!?/br> 王云鶴和施鯤還道她仍然對尚培基的事情耿耿于懷,都輕笑一聲。 施鯤道:“也對?!?/br> 反正從四品這一級的官員里,也沒什么人能比祝纓更能干了,蕭規(guī)曹隨就行。 正事說完了,王云鶴才問:“我仿佛聽說你路遇卞行了?” 祝纓無奈地撇撇嘴:“早上已經(jīng)有好些人問過我了。遇著了,他目露兇光。我是才是那個驚弓之鳥?!?/br> 施鯤有點(diǎn)煩卞行,他是最怕麻煩的一個人,卞行弄這一出,事不大但煩心。這么些年還沒看透么?腦子也沒祝纓快,心也沒祝纓狠,就還要撩! 王云鶴道:“路上小心?!?/br> “是?!?/br> 王云鶴道:“你直到今年隨從才多了那么兩個。心太大了也不好,不妨分一點(diǎn)心力在自己身上,置產(chǎn)業(yè),招護(hù)衛(wèi)。” 施鯤也讓祝纓注意安全,居住、出行都要有足夠的護(hù)衛(wèi)。 祝纓道:“是。以后會小心的。” 祝纓離了政事堂,接著到禮部,然后是吏部等處。六部九卿那里,也就宗正之類的地方她沒去,段琳正在做太仆,她也沒去太仆寺。倒是太常寺,以前段琳在的時候她不沾這兒,現(xiàn)在是冼敬,她去那里小坐了一陣。 大理寺也是重頭戲,一些熟人離開了,剩下的人就給新來的講“小祝大人”。直到她離開皇城,老人還在給新人講當(dāng)年的好日子。什么過年的年貨都不用自己買了,什么家里人都能跟著沾光之類。說完又罵一陣蘇匡。 祝纓特別與左丞多說了幾句,問他:“你還留在這兒?如今鄭大人都去禮部了,你要不換個地方?活動活動才好升一升?!?/br> 左丞果斷地道:“不換!” 祝纓扼腕:“外頭的缺多,各地官員并不是都滿員的。在這兒跟人爭太吃力,到地方上轉(zhuǎn)一圈,興許機(jī)會就來了呢?” “老了,走不動了。就這樣吧?!彼€以為祝纓要拉他南下,那這個是不太愿意的。他本來有心將兒子托給祝纓,但是一想到梧州太遠(yuǎn),就又放棄了。 京城傳說,梧州是越來越富了,或許有人愿意去做個刺史,但是縣令以下三千里求財?真是要人為財死了。 祝纓道:“好吧。保重。” 轉(zhuǎn)了一圈,又到京中自己熟識的地方再轉(zhuǎn)一轉(zhuǎn),然后通知項(xiàng)大郎,讓他把項(xiàng)漁的行裝收拾好。再派人到四夷館,讓小鬼們也準(zhǔn)備行裝。再提前去準(zhǔn)備船只,一到吉日就出發(fā)。 項(xiàng)大郎早就開始準(zhǔn)備了。 以前商人走遠(yuǎn)路就比較喜歡跟著官員的隊(duì)伍,雖然需要孝敬一些,但是過關(guān)卡省稅、路上也安全?,F(xiàn)在是自己州的刺史,又一向好說話,項(xiàng)大郎就準(zhǔn)備好了采買一些北方的物產(chǎn),派人跟船押到南方販賣。 又省心、又有利潤。 連祝纓船上的東西,項(xiàng)大郎都給她準(zhǔn)備好了。 臨行之前,祝纓還得跟皇帝約一次見面。見完了皇帝這一面,她就能走了。 這一面比之前的都簡單,皇帝不問她什么事情,泛泛地鼓勵她到了梧州之后要繼續(xù)好好干。 祝纓也說著官樣的文章,向皇帝表忠心,說自己一定不負(fù)圣恩。 面圣畢,就沒有別的什么事了,祝纓回來就宣布:“后天咱們就啟程!趙振你去將杭勤接過來,明天我們一道為魯公送行?!?/br> 趙振與荊生去國子監(jiān),又有廣寧王府送了禮物來。廣寧王不大管事,王府里做主的是鄭霖,她派了一個宦官、一個自己的侍女,兩人帶著一些隨從過來。道是王妃有孕正在府里安胎,所以不能親自過來,十分遺憾。 禮物也是周到細(xì)致,鄭霖沒有挑選珍奇古玩之類,而是給張仙姑、祝大、花姐,一人準(zhǔn)備了一箱子的東西。綢緞藥材新式首飾都有,都是用得上的。 祝纓道:“上覆殿下,不勝感激?!庇纸o他們發(fā)了紅包,再問幾句鄭霖夫婦身體之類。然后對侍女說:“有什么要用的南貨,只管捎信來,我來尋找。不要客氣才好?!?/br> 侍女很高興,福了一福:“是。” ………… 第二天,祝纓帶著杭勤等人給魯刺史送行。 魯刺史道:“明年咱們就見不著啦,后年還不知在何方,每年這個時候都是結(jié)交同道中人的時候,不要怕麻煩?!?/br> “是?!?/br> 魯刺史看了一眼杭勤,說:“你的家里,我會派人知會一聲的。” 杭勤忙道謝。 又有魯刺史的熟人之類來送行,祝纓又看到了唐王府的文學(xué)戴瀛,也同他點(diǎn)頭示意。魯刺史人都要走了,見到戴瀛就表現(xiàn)得很親切,說:“下次我進(jìn)京,咱們再敘。” 陳萌也來給魯刺史道別,他曾在魯刺史手下做過知府,后升的刺史。他真的有個丞相爹,魯刺史在他面前也擺不起譜來拿捏,兩人相處倒還和諧。陳萌見著祝纓有點(diǎn)吃驚:“三郎?” 祝纓笑道:“是我?!?/br> 魯、陳、祝三人站成了一個三角形,打量彼此,不由一笑。 祝纓送走魯刺史,接著就是自己走。吉日不在休沐日,給她送行的人也不少,鄭熹這樣自己能做主的就親自來送:“回去好好保重,大家都等著你回來呢?!?/br> 祝纓能干,沒事兒都能挑出事兒來,卞行一直“病”到了現(xiàn)在。想想就挺可樂的。 溫岳來不了,鄭奕來了,拍著祝纓的肩膀說:“三郎,你只管放心,京里有我們呢。” 大理寺里的前同事們都不得來,但是陳萌與吳刺史等同鄉(xiāng)卻來了。他們也是在這幾天都要回去的,陳萌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嘍!” 祝纓道:“有緣必能再見,有心就有辦法?!?/br> “那是自然!”陳萌說。 一群人正說著話,又湊來另一撥人。陳萌好奇地問:“那是誰?找你的嗎?”這個時間很多人都往回趕,再加上一些正常的出京的人,都在城外送別。陳萌有點(diǎn)吃不準(zhǔ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