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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在線閱讀 - 第295節(jié)

第295節(jié)

    兩人雖是共同領(lǐng)了差使,往不同人家去的時(shí)候誰主誰次并不一樣。

    又等了兩天,這是張仙姑看黃歷上的好日子,祝纓開具了文書,小吳與曹昌帶著幾輛大車就往京城進(jìn)發(fā)了。

    …………

    兩人一路曉行夜宿并不敢耽擱,小吳肚里賬本子清楚,曹昌是個(gè)實(shí)誠孩子,兩人路上也不偷懶,也不吃酒賭錢。又謹(jǐn)慎,遇到雨雪天氣也不強(qiáng)行多趕路,等天好了再加快點(diǎn)腳程。一路上,兩人將珍貴珠寶都隨身攜帶,其余之特色山菌果干之類才是放在大箱里讓車夫等隨行人看管。

    趕在了十二月中旬到了京城,此時(shí)京城上一場雪才將將停下,地上掃起來的積雪上還沒有顯出黑灰的顏色,依舊很干凈。

    二人不敢耽擱,先是以曹昌為主,跑到鄭侯府上,這個(gè)次序是祝纓給定下來的。不管別人怎么說,她都得把鄭熹排到前面去。

    鄭侯府上看她也是青眼,就在曹昌他們啟程的同時(shí),鄭侯府上的車其實(shí)也往福祿縣去了。去年的時(shí)候,祝纓給陳巒那兒送了份人情,陳巒將這份人情也勻了一點(diǎn)到鄭熹身上,鄭府轉(zhuǎn)手又給了祝纓許多東西。

    岳妙君隱約知道此事,今年早早就問是不是得給祝纓再送點(diǎn)東西?“煙瘴之地辛苦,不該叫人心冷?!?/br>
    鄭熹早有此意,示意她準(zhǔn)備一些,祝纓之前信里提到了阿蘇洞主喜歡短刀,鄭熹又從鄭侯那里尋了一柄。辦完這些,他自嘲地笑笑:“以往是他為我收拾,如今倒是我為他收拾了?!?/br>
    岳妙君勸他:“一張一弛而已?!?/br>
    曹昌押了年禮過來,鄭熹的心情更好了不少。他自稱這兩年真是“一無是處”,什么大事不能做,此時(shí)依舊有人惦記著,他也算高興。召了曹昌來說話。

    甘澤悄悄抄近路先去看他表弟,說不兩句話就有點(diǎn)絕望——還是那個(gè)傻表弟。他教曹昌:“見了七郎別多說話,他問你三郎的事情,你不知道的就說不知道,知道的也少說?!?/br>
    曹昌道:“我知道?!?/br>
    他本來也不會說話,鄭熹隨口說一句:“你們一路也辛苦了?!?/br>
    曹昌就說:“不辛苦不辛苦?!备蕽杉馄鸲渎犓掳刖洌趺匆驳枚嗾f一點(diǎn)場面話吧?并沒有!甘澤還后悔自己教他“少說”,卻不知道曹昌實(shí)在不是個(gè)會說漂亮話的人,他就只會說“不辛苦”,至于“能為祝大人往京城來見鄭大人是小人的福分,別人求都求不來”這樣的內(nèi)容他是想不到講的。

    甘澤痛苦地聽著鄭熹問:“子璋還好嗎?”

    曹昌啞了,要說好,被刺史冷落也稱不上好,家里錢也沒攢下多少。要說不好,事兒也干了不少,實(shí)在不知道怎么評價(jià)。

    甘澤踢了他一腳:“問你呢。三郎最近都在干嘛?”

    曹昌道:“在忙縣里的事兒。”

    要不是知道曹昌就是這樣的人,鄭熹都要以為祝纓是特意派這么個(gè)人來惡心自己的了。他只好問得仔細(xì)一點(diǎn),問:“瑛族現(xiàn)在如何?”

    曹昌道:“洞主跟咱們大人結(jié)拜成兄弟了!”

    “噗——”鄭熹差點(diǎn)沒嗆著,說,“也行。”

    “縣里士紳呢?”

    曹昌道:“大人比他們厲害?!?/br>
    “他父母在干什么?”

    “沒干什么,有空就出去喝茶聽故事,再就盯著大人吃飯穿衣?!?/br>
    鄭熹不免同情起祝纓來,身邊跟著這么個(gè)仆人也是夠憋屈的。他讓曹昌將信件留下,就讓他回去了。拆信一看,祝纓在信里已將一些事情寫明,倒是不用曹昌多嘴了。

    甘澤看著他的臉色,心道,我得趕緊請個(gè)假!

    曹昌將東西一交割,就緊著送下一家去了,等甘澤請了假出來,他已跑完了金良家、溫岳家等數(shù)處,禮物也都送完了,人都回到了京城祝宅,自己去見父母了。

    曹家父母說看房子就看房子,還住祝府的仆人房里,曹昌回來了,也是在門房里暫住著,并不敢趁機(jī)偷睡主人的臥房。

    一家三口見了面,自有一番悲喜,曹昌胖了一點(diǎn),父母老了一點(diǎn),才訴了離別之情甘澤就來了。甘澤道:“我先來看看他,把差使辦完了咱們才好放心地過年。”

    曹昌茫然地道:“差使?我都辦完了呀?”

    甘澤被他一句話閃到了腰:“辦完了??。?!你都怎么辦的?”

    “我就去,送了東西,說是大人送的。坐了兩下,他們也沒話說,我就回來了?!?/br>
    甘澤的臉綠綠的,心道,我這回欠三郎的人情欠大發(fā)了!

    ……——

    另一邊,小吳可比曹昌機(jī)靈多了。

    他帶著仆仆風(fēng)塵,先去王云鶴的府上投帖坐等。王云鶴再正直他也是個(gè)丞相,求見的人太多了。小吳帖子遞上去,足等了半個(gè)時(shí)辰才得進(jìn)——這已是很不錯(cuò)的效率了,好些人求見只得遞個(gè)帖子,并不能當(dāng)天等到回信。

    小吳先送了信,再奉上禮單。

    王云鶴看上面有些山珍、蜂蜜之類,拿到京城也算好物,在福祿縣當(dāng)是不貴,他慢慢點(diǎn)頭。小吳又奉上了一只小匣子,王云鶴道:“這是什么?”

    “大人說,一點(diǎn)小玩藝兒?!?/br>
    王云鶴揭了封條,見匣子里是一枚有趣的墜子,一只朱頂?shù)陌Q,主體泛著珠光,頂嵌一點(diǎn)小小的紅寶石,以玳瑁為黑羽,白色的竟是一顆不規(guī)則的珍珠。正嘆巧思,拿起來看時(shí)卻見這墜子還可改作它用,吊在扇尾它是墜子,又有環(huán)扣,插在素簪上箍緊又可作簪首。平常放在手邊又可賞玩。

    王云鶴笑道:“有趣?!?/br>
    小吳多一個(gè)字也不敢說,將東西奉上就要離開。王云鶴問道:“你什么時(shí)候回去?”

    小吳道:“回相公,小人是京城人氏,祝大人許小人在家過個(gè)年再回去?!?/br>
    “是他會說的話。你回去之前再過來一趟。”

    “是!”小吳答得響亮!

    接著,他又往陳巒家去了一趟,接著是施鯤家,其后又去了裴清、冷云等處。陳巒正閑,叫了他過去聊天,從福祿縣的氣候問起,又問祝纓起居飲食之類,儼然一位和藹長者。

    小吳莫名其妙,漸漸忘了來意,與陳巒聊得投機(jī)。待陳巒說一句:“時(shí)候不早了,你回京正好過個(gè)年,年后回去前過來一趟?!?/br>
    小吳迷迷糊糊出了陳府,差點(diǎn)想不起跟陳巒都說了什么。

    裴、冷兩處都沒見著人,他們府上的人看到祝纓的帖子都很客氣,又都說二人沒在家。小吳只得留下了祝纓的名帖和禮物,看看天色不早,急急先轉(zhuǎn)回自己家。因?yàn)槭O碌亩喟胧呛I、左丞之類的“小官”,不急在今日。劉松年則是計(jì)劃在明天一大早就要特別去跑一趟的,這位先生脾氣有點(diǎn)大,值得一大早就去候著。

    他一回到自己家就受到了熱烈的歡迎!

    小吳露出一個(gè)傻笑來:“我這是干了什么好事兒了嗎?這么想我了?”

    他娘伸手就擰他的臉:“你還能干好事兒呢?你jiejie今天當(dāng)值,明天才回來。你先歇下!我瞧瞧,瘦了!”他家里也有個(gè)小丫環(huán),他娘讓丫環(huán)去端熱茶飯來給他吃,又要跟他有許多話說。

    小吳迫不及待地從懷里掏出那包珍珠:“南邊兒也就產(chǎn)這些個(gè)了,大人大方,賞的錢多,我就買了些?!?/br>
    他娘高興極了:“好好!”

    娘兒倆正高興,老吳也回來了,老吳道:“你回來了??。?!大人有什么話不?”

    小吳冷靜了一點(diǎn):“咋?還真有事兒?”

    “大人料到了嗎?”

    父子倆岔著說了好幾句,老吳道:“你住嘴,我問,你答!大人叫你干什么了?”

    “送年禮,再叫我打聽一下大理寺近來是不是有什么變故。”

    老吳一拍巴掌:“可算問了!”

    “怎么了?”

    “還怎么了?來了個(gè)竇大理,新官上任三把火,還能怎么著?”

    兩人說話,當(dāng)娘的不樂意了:“孩子剛回來,還叫不叫人吃飯了?!”

    老吳道:“不錯(cuò),老婆子,擺上酒菜,把他姐夫也叫來,咱們爺兒幾個(gè)好好喝兩盅,慢慢兒地說!”

    …………

    小吳他姐夫就是小陶,跟著祝纓千里扒了李藏墳的那個(gè)。

    三人坐在一起邊喝邊聊,小陶道:“你跟著小祝大人走了,可真是好命!”

    小吳雖有得意,又有點(diǎn)擔(dān)心父親和jiejie姐夫,問道:“竇大理不好嗎?大人說,竇大理是個(gè)明白人。”

    老吳道:“就是太明白啦!他要是個(gè)糊涂人倒能弄了!”

    小陶道:“你想,哪個(gè)明白人不想手下人都聽自己的呢?咱們大理寺里,冷少卿不大管事兒,也有兩、三個(gè)跑腿兒的。裴少卿代理了這二年,也很有幾個(gè)聽他的。鄭大人調(diào)去了東宮也沒離京城,依舊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這些人又都是在鄭大人手上起來的。竇大理一個(gè)精明人,光桿兒到了大理寺,上頭還有陛下和相公們看著,他能不干點(diǎn)兒什么么?”

    小吳道:“不得先安靜看著,然后好下手?”

    老吳看了他一眼,說:“他要是已經(jīng)看明白了呢?哎,小祝大人還派你給哪個(gè)送禮物了?”

    小吳扳著指頭數(shù)了數(shù),老吳和小陶聽到什么王相公、劉先生的已不再驚訝,卻都叮囑:“胡璉還罷了,在左丞那里他說什么你就聽著,什么話也別接。蘇蜈蚣家就更不要去!”

    小吳吃驚地道:“真出事了?”

    小陶冷笑道:“人人都看著小祝大人手上東西多,饞得要死,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幾兩沉!蘇蜈蚣娶了個(gè)休致的五品官兒的閨女,正是花錢的時(shí)候,可鬧了好大一筆虧空!正著急上火呢!我看他要糟?!?/br>
    小吳不知道蘇匡娶妻了,還說:“憑什么呀?五品官兒的閨女呢!”

    “休致了!”小陶不耐煩地說。

    蘇匡熬了這么些年也熬到了六品,以他的年資想升個(gè)五品比祝纓還要難許多。不止是他,許多青年才俊都是卡在這一步一卡許多年的,這個(gè)品級也確實(shí)夠蘇匡說一門不錯(cuò)的親事了。五品官的女兒不一定就能嫁得了五品官或者更高的官員,她們的丈夫反而大半是一身青綠。蘇匡年紀(jì)也不老,長得也端正,年資、前途都還不錯(cuò),值得娶個(gè)官宦人家的姑娘。

    老吳道:“老來女,妾生的,不但要在岳家面前做臉,娘子還有生母娘家的‘舅舅’們要應(yīng)付呢,他且得花錢。裴少清主事的時(shí)候他就從左丞手里分了些事兒,也是左丞自己不爭氣,干事比小祝大人總差著些,他要能干,怎么能叫蘇蜈蚣得手?現(xiàn)在又害我們一起吃藥?”

    小吳道:“我有點(diǎn)糊涂了?!?/br>
    小陶道:“有什么好糊涂的?聽我說,小祝大人在的時(shí)候給咱們大理寺置辦了許多產(chǎn)業(yè)好進(jìn)項(xiàng),對不對?”

    “是?!?/br>
    “他老人家走了,左丞接手,干得不如他。裴少卿就讓蘇蜈蚣、鮑司直他們幫著分擔(dān),鮑司直是相幫胡丞干庶務(wù),蘇蜈蚣的手就伸去撈錢了。他們吃相太難看了,虧空一多,竇大理來了要查賬……”

    小吳倒吸一口涼氣:“壞了?!?/br>
    老吳道:“這還不是最壞的!他賬平不上,就起邪念,勒索以前那些商人。小祝大人在時(shí),兩袖清風(fēng),商人們?nèi)兆舆^得順了不在意,被他一勒索,也有過不下去吵鬧出來的。他又以勢壓人。有些商人忍氣吞聲,有些索性不與他做買賣了。他這虧空愈大,正密謀著在將小祝大人給咱們大理寺置辦的產(chǎn)業(yè)給賣了填窟窿呢!”

    小吳大怒:“這個(gè)狗東西!”又問,“那咱家的……”

    他們家有三口人吃大理寺的飯,以前補(bǔ)貼幾乎比正俸還要多,現(xiàn)在母雞都宰了,哪里來的雞蛋給他們?

    蘇匡經(jīng)手的案子還算經(jīng)查,可他經(jīng)手的賬……

    小吳罵道:“該了死的臭蟲,沒這本事他接的什么賬?”

    “可說呢!”

    他們卻不知道,蘇匡也是有算計(jì)的,祝纓在大理寺人緣極好、能將上下人等都支使得動,蘇匡經(jīng)過觀察,以為這其中也有“收買”的功勞。也想走祝纓的老路,不想祝纓是真克制得住不多伸手,蘇匡成親之后有一大家子要養(yǎng)。妻子是有嫁妝的,但開銷也大,是“不得不”近水樓臺先揩一把大理寺的油的。

    父子翁婿三人罵了一回蘇匡,又嘲諷一回左丞,最后小聲叨叨竇大理真是多事。喝得醉了,翁婿懷念起祝纓,老吳越想越氣,把兒子打了一頓:“老子將你送到小祝大人那里,你省心了,你老子在京城要吃草了?!?/br>
    小吳哭笑不得:“何至于呢?”

    老吳罵道:“呸!你等著吧,事情且還沒完呢?大家伙兒現(xiàn)在都低著頭呢!你回來別四處亂躥了?!?/br>
    “我知道,可我還得給大人往各處投帖子呢?!?/br>
    “頂嘴是不是?干完了正事給我滾回來貓著!”

    “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