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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在線閱讀 - 第199節(jié)

第199節(jié)

    曹昌還是摸不著頭腦。

    等祝纓騎馬、祝大親自趕車過來的時候,甘家一家子都出來迎接了,祝纓往身后一看:“我瞧著鄭大人也沒來呀,你們迎誰呢?”

    甘澤臉上又是喜悅又是感動,道:“我就出來站著,不成么?”

    祝纓跳下馬,說:“這話怎么像是陸二說的?”

    陸超從后面鉆出來說:“我怎么了?怎么刁鉆的話只能我來說,他就只是個老實人說老實話么?”他心里也高興,親自把祝纓的馬給拖去喂。曹昌趕緊過來幫忙,又幫忙卸了騾子喂草料。

    …………

    祝家在甘家做上賓,羅元在家里卻在生氣。

    楊六郎把財物給帶了回來了!

    不花錢而能辦事,是好事。但是給錢不收,事情又不十分的準(zhǔn),這就讓他不快了。他現(xiàn)在既不敢跟王云鶴再硬碰了,又不好再去找鄭熹。外面看來,祝纓真是鄭熹在大理寺的大管家,把大理寺給鄭熹經(jīng)營得針扎不進(jìn)水潑不入的,還忒省心!

    想動祝纓,羅元就得觸怒鄭熹,巧了,他知道鄭熹比王云鶴還麻煩,因為鄭熹不講理。

    他恨恨地又等了半個月,不想祝纓是真的辦事的。

    祝纓看楊六郎這孩子也有點傻,巧了她也看人販子不順眼,辦這個也不費什么事兒,她跟何京也是熟人,不動聲色提了兩句,何京也是辦案老手,一提他就留意了。竟真的審出了販賣途中夭折了幾個孩童,又有一個不聽話的少女受辱之后從船上投水死了等事。

    供詞取完,又撒出去二十個衙差押著人,在地里找到了半副幼兒的骸骨——另半副已然被野狗拖散了。其余孩童也有販賣途中死去離京城較遠(yuǎn)不及搜尋的,也有埋入亂葬崗而不易尋找的。

    王云鶴看完大怒!主犯有斬、有絞,從犯最低也判了個流放三千里。三千里,跟死刑差別也不大了,區(qū)別是早死晚死?,F(xiàn)在都六月了,離秋天也不遠(yuǎn)了。羅元馬上就能看到他們死了。

    王云鶴判的案子送到了大理寺,復(fù)核不是祝纓做的,她只是聯(lián)署。因為案子沒有什么疑點,骸骨都著了半副,律法也明白。大理寺上下沒人覺得這判得太嚴(yán)厲了,都覺得這樣挺好的。

    事情辦完了,羅元雖不記恨祝纓了,心里卻總有個疙瘩,暗罵:老的也難纏,小的也難纏!難道要我與鄭熹打交道不成?

    楊六郎還不知道他為什么不開心,問道:“姑父,就算不是全判的死刑,三千里也夠他死兩回的了。您還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呢?!”

    羅元說:“滾?!?/br>
    楊六郎還不敢滾,氣得羅元把他踢了出去,恨恨地罵:“都是蠢貨!”財物也沒讓楊六郎帶走,一腳一個,把擔(dān)子也給踢翻了。羅元罵道:“都什么東西?我就不信他能一直做著京兆?!”

    羅元這話真的說著的了,王云鶴馬上就做不了京兆尹了!

    皇帝這個人,你說他英明呢,他“誤信jian佞二十年”,說他昏庸呢,又“乾綱獨斷圣明燭照處置jian臣”。

    眼下他又繼續(xù)“圣明”了。

    王云鶴被他提成了丞相,論資排輩是在陳巒、施鯤之后,但是他成宰相了!以后大家再稱呼他就不是“王京兆”了。一個百姓愛戴的好官,皇帝能發(fā)現(xiàn)他的好處給他升職,讓他管理國家,則這個皇帝不可謂不英明了。

    皇帝下詔的時候,羅元就在旁邊,臉都綠了。

    京兆尹算半個丞相,現(xiàn)在終于囫圇個兒地成了個齊全丞相了!王云鶴做京兆尹的時候讓京城權(quán)貴很頭疼,他做了丞相,京城權(quán)貴可以松一口氣了,因為王云鶴不是現(xiàn)管了!但是!他做了丞相了,能管的事情又變多了,說起皇帝來就更名正言順而理直氣壯,他會天天出現(xiàn)在皇城里,每天都到宮里跟皇帝面對面?;实凵磉叺娜司偷闷ぞo一點了。

    還給不給宦官活路了?!?。?/br>
    與羅元有同感的不止是宦官!除了京城的權(quán)貴們,旁人聽說王云鶴拜相,半是為他高興,半是為自己難過。就連祝纓也是喜憂摻半的。左司直被她派了外差還沒回來,她就與胡璉兩個在一起喝茶聊天。

    胡璉哀聲連連:“咱們的好日子到頭了?!?/br>
    祝纓道:“是啊,也不知道新京兆是哪個,但凡差一點兒……”京城權(quán)貴、紈绔可真是要報復(fù)性撒歡了。

    兩人沒說幾句,宮中又傳下旨意來:著大理寺把原龔逆的府邸解封交付修葺,賜給王云鶴居住。

    祝纓跳了起來,說:“我去辦!”

    大理寺內(nèi)沒人跟她爭這個活,她跟王云鶴關(guān)系好,這是給王云鶴收拾宅子,舍她其誰?

    祝纓點了幾個吏,又從女監(jiān)里撥了五個人,剛好是崔佳成那一班。一行人先去龔劼原來的府邸去查驗解封,然后再交給相關(guān)匠人重新修整。

    周娓在崔成成一班,想了一下,問道:“大人,咱們還要搜尋什么呢?”

    祝纓道:“這宅子本是咱們查封的,如果是原樣交到王大人手里我并不擔(dān)心。交給匠人先修葺,萬一有什么咱們之前沒翻出來的東西漏了出來就不好了。再查一遍也好放心。如查還有漏了的,那就自認(rèn)倒霉吧。記著,以后凡是你們手上的活計,無論多么的周全,交出去之前都要再自查一遍?!?/br>
    “是。”

    ………………

    祝纓帶人先揭了大門上的封條,進(jìn)了門之后就下令:“關(guān)門!誰都不許放進(jìn)來!”

    接著開始布置人手,按照抄家的規(guī)范,再給這個滿地青草的前權(quán)臣的宅邸來一次查抄。他們一處一處地揭封條,一間一間房子地搜索。

    祝纓有兩個目的,一是不要有什么疏漏的案件證據(jù),二則是希望能夠提前發(fā)現(xiàn)住宅的隱患及時提醒王云鶴。

    辦案的時候,鄭熹是拿著圖紙一點一點地搜這個府邸的,不可謂不仔細(xì)?,F(xiàn)在祝纓帶著這一群人竟又找到一間后添加的地窖,里面又有一些金銀及金銀器皿之類,大家都很驚訝。而吏們也各有收獲,其中周娓的收獲最多。

    祝纓不動聲色地道:“凡有記號的,都登記吧?!?/br>
    吏們零星找到的有記號的東西,她都給登記了,算作是大理寺的拾遺補漏。另外找到的幾頁殘紙,她準(zhǔn)備交給鄭熹處理。這筆金銀,還是照老規(guī)矩來——鄭熹有,她也得刮一層油水,再給大家分一點。

    她現(xiàn)在太需要錢了!

    等都查完了,再拿了圖紙來,將幾處危房的地點給標(biāo)出來,再簡單列個其他需要注意的事項,連老鼠洞、狗洞都給注明了,好交給相關(guān)匠人。祝纓道:“好了,回去吧?!?/br>
    回到大理寺,金銀器皿造冊上交,剩下的錢就地分一分。鄭熹拿到那幾頁“證據(jù)”笑道:“現(xiàn)在也沒什么用了?!背端槿拥剿⒗锝€了。

    祝纓道:“那也不能留在外面?!?/br>
    鄭熹笑道:“不錯。你不去道賀嗎?”

    祝纓道:“我要不去反而不合情理了?!?/br>
    “去吧?!编嶌浯蠓降卣f。

    祝纓看他的樣子,既不像是要娶新媳婦兒那樣的喜悅,也不像之前是有心事一樣的沉悶,心道:那就是婚事有門兒了?

    近來段嬰在京城的名聲是可是越來越響了。他能進(jìn)京、敢進(jìn)京,自有其所長。長得好看、出身不賴,尤其是才華橫溢,有關(guān)他的事跡,祝纓現(xiàn)在想不知道都難。與祝纓之“大管事”不同,段嬰是個“大才子”,在才華方面,他得是個全才。

    從他個人,人們又談到了他的家族。當(dāng)年段家也是為皇帝登基立下功勞的,而祝纓估計,當(dāng)然段家犯的錯也當(dāng)在皇帝能夠容忍的范圍之內(nèi)。不能容忍的,是當(dāng)年馮侍郎背的、前兩年龔劼犯的那種罪名。

    段嬰的這番亮相都沒能讓鄭熹更加不悅,可見鄭熹的好事也不會太遠(yuǎn)了。祝纓得把賀禮檢查好了以便隨時能奉上。

    也不知道呆會兒去了京兆府能不能遇到劉松年,如果遇到了怕不是要代鄭七挨罵?!

    祝纓看在剛才又占了錢的便宜的份兒上,忍了!

    她回到自己的案上,簡單畫了幅府邸的草圖,圈了要注意的地方,卷成個紙卷兒拿到了京兆府。

    從皇城出來,曹昌問道:“三郎,王大人不做京兆要做宰相了嗎?”

    “對。咱們這就去京兆府給他道喜去?!?/br>
    曹昌的臉拉了下來:“啊?!那他以后不管京城了?那……誰管?”最后兩個字他問得極輕,帶著一種極大的擔(dān)憂與一絲絲的期冀。

    祝纓道:“不知道?!?/br>
    曹昌吸了口涼氣:“他要不管咱們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過呀?”

    以后,可不一定就能遇到這樣好的大人了!京兆尹略松一松,權(quán)貴就能上天!連祝纓這樣的人都得小心一點,哪怕她是個官。權(quán)貴們囂張的時候,能當(dāng)街鞭打官員。其他人就更不在話下了。

    曹昌默默地跟著祝纓,默默地在府門外等候。

    新的京兆尹還沒任命,王云鶴也不急著搬出,還在收拾著。府中王云鶴的仆人們都是喜氣洋洋,官員差役強顏歡笑。

    祝纓拿著卷紙過來道賀,王云鶴道:“你也湊這個熱鬧么?以后是會常見的?!?/br>
    祝纓沒看到劉松年,心道,好,不用挨罵了。將紙卷展開了,道:“宅邸本來是大理寺封存的,今天晚生去啟封了,又重新看了看,這里有幾處是晚生的淺見,覺得有點危險,您搬進(jìn)去了千萬再查看一下,要是匠人們沒有修好,您就自己費點勁再修修?!?/br>
    王云鶴道:“唉,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吶!”

    祝纓心說,跟我一比,你這都不算事兒。

    嘴上卻說:“還有真的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淵的呢?!?/br>
    王云鶴聽她說得輕松不由一笑,道:“以后我能見你的時候會變少些,你也不能松懈??!等我想起來看到你退步了,我是要親自鞭策你的。”

    “哎?!?/br>
    兩人安靜地坐了一小會兒,只有一小會兒,都沒說話,王云鶴低聲道:“回家去吧。你遷居我沒去,我遷居你要來暖宅。”

    “哎!”祝纓高興地答應(yīng)了。

    卻又并不直接回家。龔劼案,她從參與開始就從中刮了不少的油水,可惜是半路出家,錯過了很多事情。今天薅到了龔劼的最后一把羊毛,終于圓滿了。她下了馬,對曹昌道:“把馬牽回去,我還有點事?!?/br>
    曹昌道:“那回去怎么對大娘子說?”

    “就說我心情好,到處逛逛?!?/br>
    “是。”

    祝纓三轉(zhuǎn)兩轉(zhuǎn)就轉(zhuǎn)沒影了,路上人們議論紛紛都在關(guān)心京城自己的事兒,也沒注意到她又到了花街的后街上。

    此時花街華燈初上,小江的小院里“學(xué)生”們業(yè)已回家,祝纓輕叩兩聲院門,小黑丫頭從門縫里問:“誰呀?咦?!”

    她飛快地開了門,說:“官人,您好久不過來了?!?/br>
    祝纓閃身進(jìn)去,見小江一身道袍,正站在門口,表情有點硬繃的鎮(zhèn)定。

    祝纓輕輕笑笑,說:“我就不進(jìn)去啦,也不知道你道藏讀得怎么樣了,度牒有了嗎?”

    小江沒說話,小黑丫頭代答:“娘子學(xué)得可好了!”

    “度牒呢?”

    小江想說,我哪來的錢?又尋思這話說出去既像抱怨又像撒嬌還像在討錢,她咬住了唇,不說話。

    祝纓道:“要加緊辦,這個給你?!?/br>
    她把今天得的金銀分作兩份,一份揣在懷里,另一份現(xiàn)在就拿在手上。

    小江yingying地說道:“我不要!”

    祝纓道:“時間緊。王京兆拜相,京兆府以后不歸他管了。下一任京兆還不知是龍是鳳。度牒用處雖然不算大,可有比沒有強?!?/br>
    度牒為什么要交錢買呢?因為它也能免稅,朝廷不能吃這個虧。僧道又還有種種優(yōu)待。雖然也有些不法事,但是,里面也有正經(jīng)人,信徒還是有一些的。這身道袍,是真能有點保護的。否則,自稱是僧道而沒有度牒,拿了要是罰的。

    誰知道下一任京兆是個什么鬼?能比得上王云鶴的京兆,有,不多。本朝,現(xiàn)在,祝纓孤陋寡聞,還找不出來。

    小江低聲道:“他老人家也……”

    祝纓把小包遞到她手里,說:“也不多,你拿著。”

    小小一個布包,小江拿在手里卻沉甸甸的,這應(yīng)該是金子,這個份量不太夠一份度牒。她還有積蓄,湊一湊也就差不多了。

    她像被燙著了似的一縮手,祝纓手一抄又把掉下來的小包從半空中撈了回來,說:“是真的錢,不是灌了水銀的。拿著吧。以后還不一定什么樣呢。我以后可能也會遇到一些事,相識一場,你照顧好自己吧?!?/br>
    小黑丫頭怯怯地叫了一聲:“娘子?!?/br>
    小江嘆了口氣,說:“好?!?/br>
    “保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