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節(jié)
甘澤道:“就你這嘴皮子利落?!蓖撇懿ヅ阕4蟆⒗咸镎f話去。然后才對祝纓說:“你以前沒要仆人,我還道你古怪,現(xiàn)在看你確實是古怪,竟是先準備好了房子再要仆人。” 祝纓問道:“這有什么古怪的?” 陸超提著酒壺過來,低聲說:“仆人要什么房子?!弊@t這樣的小官兒還能給仆人準備那樣的房子,他們還是很驚訝的。再看祝大蹲著跟老田聊天,也只能說祝家人真是很實在了。 因為祝纓實在,他們也就把祝纓拉到一邊,對她說:“你得準備著,七郎要娶親了。你嘴嚴,可千萬保密?!?/br> 祝纓驚訝地問:“什么?” “七郎娘子過世這么久,家里不能沒人主持中饋?!备蕽烧f。 陸超低聲說:“早兩年就相看好了的,但是女方家有喪事,她父親去世了,要守孝。這才等了這幾年。七郎也沒有另擇親。這兩年,郡主也漸有了年紀,說不大忙得動了。再有,咱們小娘子也慢慢長大了,得有年長的人教導……” 鄭熹還會娶老婆,這件事讓祝纓頓時焦慮了起來! 新婚賀禮她是早就準備好了的,就是那幾間鋪子,正準備找個合適的時間交給鄭熹呢!這不就趕上了么? 她焦慮的是新婦的人選。 可算是明白為什么史書上的大臣們總愛管皇帝娶老婆的事兒了!什么叫天子無私事?說白了,伙計得知道內掌柜是個什么樣的人,會不會害自己丟飯碗! 雖然鄭熹眼瘸的可能性不大,可萬一對方是個馮夫人那樣的娘們兒,那可就完了!她可得早早地準備跳船!代入一下馮侍郎手下的人,得什么樣的本事才能干翻了龔劼保馮夫人?。磕沁€不如自己單干算了!何必為馮夫人效這等犬馬之勞? 她問:“是什么人?死了父親還能叫鄭大人不離不棄。” 甘澤低聲道:“新婦姓岳,說她父親你可能不知道,但是她父親與劉松年劉老先生師出同門,她的祖父是劉老先生的恩師?!?/br> “豁!這可沒大看出來?。 ?/br> “嗯。可得準備好了這份禮?!?/br> 祝纓道:“我可不會選什么雅致的東西啊……” 陸超道:“你本是個聰明人,怎么就傻了呢?你的心意實在就行,七郎滿意就行。新婦,以后看看再說嘛!” 原來大家都打的一個主意! 祝纓道:“好?!毙睦镉衷诹R娘:他娘的!我還得替整個大理寺給他選禮呢! 此時天暗了下來,杜大姐忙著點蠟燭,溫母等人帶來的丫環(huán)也幫忙,一時燈籠打起來,他們繼續(xù)喝酒,卻沒人敢勸祝纓喝了。不多會兒,祝纓的酒品就被傳揚了開來。 他們笑祝纓,祝纓也不惱,往女監(jiān)那一桌去,說:“你們不用管他們勸酒?!?/br> 吳氏笑道:“他們在您面前可不敢干這個事兒?!?/br> “背著我也不許干?!弊@t扭臉掃了其他人一眼。 他們都說:“不敢不敢?!?/br> 女監(jiān)們沒有在后院,都在前院,自開了一桌,這種感覺十分新奇。尤其是武相、吳氏二人,武相的母親就在后院,而吳氏的丈夫、父親則在前院,這是一種奇妙的感受,一時難以用言語描摩。 祝纓道:“不要在外面醉酒。一會兒我安排車給你們都送回家里去?!?/br> 武相忙說:“送她們,我與家母乘車同來。”崔佳成也有自己的車。吳氏則是與父親、丈夫一同?;舳铩⑿齑竽锸怯姓煞蚺阃?,周娓、甘小娘子有父親同來。只有付小娘子與車小娘子兩個是沒什么好依靠的人了,付小娘子原本不想來,但是又不能不合群,且欠了花姐、祝纓不少人情,只得勉強來了。別人都不用,她們倆也不好意思說自己要。 祝纓道:“不必推辭,就算有人陪同,乘車回去也沒什么不好?!?/br> 由于人數實在不少,并不敢集這許多人一同犯宵禁,只得在點燈之后不久匆匆散去。東西也不用祝家人收,訂的席面連桌椅之類帶上帶的伙計都是全套的,客人散去,利索地把自己帶來的統(tǒng)統(tǒng)一收,垃圾都給捎走了,清理得十分干凈。 臨走,還留了個名帖,請祝纓:“下回還請照顧生意?!?/br> 祝纓道:“好。” 送走客人,這一天又與往常不同。祝纓親自把四個門都轉了一圈,大門栓好、頂好,由老田看守,小門也關好,是曹昌看著。臨街的側門直接鎖了。祝纓今晚就住在前院的書房里,書房樓上那張床也挺不錯。祝纓踩著梅花樁跳到二樓廊上,翻窗進了屋,放下紗窗,點了艾草驅蚊,睡了。 第114章 舊敵 曹昌在在床上翻來覆去的,下決心要好好干。 雖然是個陌生地方,但是被褥很舒服,曹昌半夜里下決心下累了,終于睡著了。 一覺睡到整個宅子里所有人都起來了,老田心地不錯,過來喊他起床! 老田是計劃今天要走的,他這趟工上得極劃算,雖然也耽誤了一點田間管理的時間,不過無論鋪蓋還是房子拆下的舊料都是不錯的收入。今天回家,他早早地起了床,把鋪蓋打了個包,回頭一看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 昨天來的那個小子呢? 院子里,主人家已經起床了! 就算是保人情面大,也不能這么懶吧?!這小子,虧他還看著一臉老實相!第一天就偷懶嗎? 曹昌自己住在偏院北房里,夜里插上了門,老田跑到外面一通拍門:“快起來!太陽曬屁股啦!哪有叫主人家等的道理?” 曹昌是個老實孩子,被老田叫醒之后人都懵了:“???!哦?。?!”跳下床去拉開門。 老田看著他也沒了脾氣:“鞋!” 曹昌回到床前趿上鞋,又想起來衣服沒穿,手忙腳亂弄好之后,整個人都特別的難過:這頭一天好像就搞砸了。 老田昨天跟祝大喝了一晚上的酒,心里正是十分向著主人家的時候,斥道:“咋?以前沒住過好房、睡過好床?” 曹昌漲紅了臉,小聲說:“不是?!?/br> 曹昌住過好房子,他姨媽家就住得很好,但是他是個父母養(yǎng)大的老實孩子,雖然羨慕卻不總想著到姨媽家里去住,回到自家小窩里還是很樂呵的。他住好房子的時候并不多,當時住得舒服,要回家了,他也不特別留戀。 他自覺理虧,也不辯解,匆忙穿好衣服,被子也不疊就去收拾馬。在家里養(yǎng)過牲口,他表哥甘澤也教過一些干活的訣竅,連同跟主人家相處之類都給他說了。歸根究底,還是得手腳勤快、有眼色。已然起晚了,就得先把活兒給干了!去鞍房抱了鞍具給馬裝上,預備主人家出門時用。 老田看他這個樣子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只是很遺憾,要是只有這樣的活兒他家也能勻出一個人來干。 此時祝纓已經起身收拾好自己了,她夜里在書齋二樓睡了一夜,感覺還挺不錯的。疊好被子穿好衣服,又從樓上翻身躍下,到后面梳洗去了。家里一口甜水井是新打的,在女仆院里。另有一口原有的普通水井就在男仆院里,方便刷馬和讓男仆往外挑水。 祝纓去后面房里拖了盆打水洗漱,杜大姐已然起來把甜水井的水燒了一大鍋供全家飲用了。見了她就說:“三郎,我已打好水了,在那邊缸里,直接用就行?!?/br> 祝纓打了一盆水,也不用兌熱水。擦了臉,從廚房里摸出個杯子,舀水來潔齒。祝大和張仙姑也是興奮了半夜的,此時兩人全忘了這宅子的根腳,張仙姑被動靜弄響,伸腳把祝大踹了起來:“快,去買早飯!” 祝大跌到了地上,人也醒了:“你這婆娘!” 爬起來之后才想起來,因為不喜歡這個地方,沒來溜達踩點。根本不知道哪兒有賣早飯的!他說:“壞了,老三的早飯怎么辦?” 張仙姑猛地坐了起來,忽然想起來了,扶著頭說:“廚房里好像還有點兒?!?/br> 昨天的酒席是從外面訂的都收拾走了,不過她們從舊房子里也打包了還沒有用完的食材、柴炭之類。 兩人急急忙忙去廚房,發(fā)現(xiàn)另外三人都起來了,杜大姐已把左司直送的大鍋拿了出來,燒了一鍋水之后開始煮粥、烙餅,花姐在切小菜。祝纓被趕了出來,又打水把水缸裝滿,見了他們就說:“那邊曹昌也沒有甜水,他過來取也不方便?!?/br> 祝大道:“一會兒我給他捎一桶去。” 張仙姑心疼他,說:“你又弄什么?他那兒不是也有大缸么?你等會兒跟著他,叫他過來挑一缸過去?!?/br> 杜大姐煮好了粥,都裝一個大銅盆里,說:“我洗衣裳也得用他那院里的水哩!” 張仙姑道:“不怕。反正就咱們這幾口人,你就用這里的甜水井。臟水都從偏門潑到外面溝里。” 一家人新搬了過來,都有許多事情要適應。祝大道:“這盆我拿走,給老田他們吃,菜也拿一點,餅也拿一點。” 祝纓從庫房里翻出張大托盤來,都裝了,說:“我來拿過去吧。” 祝大道:“我跟你抬過去?!庇猪樍送肟?。 祝纓與他同去馬房,只見曹昌已經把馬收拾好了,人卻顯得邋遢。說:“你先洗漱,穿好衣服吃飯吧。老田,接著。你倆去屋里吃吧?!彼D身去后頭臥房翻了個以前自家用的簡單妝盒,里面也有一面鏡子一把梳子,又拿了根簪子一并塞在里面,打算給曹昌。 出來遇到張仙姑從廚房出來催她吃飯,問她:“你拿這個做什么?” “哦,我看曹昌沒帶妝匣,邋里邋遢的……” 張仙姑一把奪過妝匣,打開一看,說:“你的東西怎么好給男人?等著!”她去把給祝大湊合使的一副拿了過來,又把給祝大準備的一塊頭巾拿了出來,說:“這就行了!快去吃飯!” 祝纓笑笑,由著她去了。 曹昌隨包袱帶了梳子,但是妝匣這東西,鄉(xiāng)下男子哪有得講究呢?捧著個妝匣,有點手足無措的。張仙姑道:“哎喲,當年我們上京路上甘大郎也多有照顧的,來,好孩子,你拿著,快點兒收拾整齊了吃飯啊!”拽走了祝大。 回去她也不念叨祝纓,反而說:“剩下的我們收拾,你只管安心當差就行了?!闭f話的時候笑吟吟的,住了一夜,她就對新家有了感情,也有了些新的規(guī)劃。又說祝纓:“你有什么不能動的,都跟我們說,我們不動。” 祝纓道:“沒什么不能動的。就書齋里的書,我怎么放的心里有數,你們先別管。旁的隨便。” “行!” ………… 吃完了早飯,老田有心做個老成人,要教曹昌把碗刷了。哪知曹昌也是個老實孩子,連他的碗都拿去打水刷好了。 老田道:“哎,這就對了,有點眼色。多好的人家??!” 曹昌也覺得是這樣的。大娘子比他姨媽還爽利。他說:“是?。 ?/br> 曹家不止他和他姐兩個孩子,他還有其他哥哥jiejie只是沒養(yǎng)住,夭折了?,F(xiàn)在jiejie也死了,只有他一個人了,他可得好好干,以后好給父母養(yǎng)老。家里那幾畝田,養(yǎng)一家子是緊巴巴的,家里人根本不敢生病。他得趁著年輕,多攢點錢預備父母的身體。這主人家挺好,他想留下來。 刷好了碗,他抱著碗站在二門前躇躊著。二門半敞著,他也不敢進,只好站在外面說:“那位大姐,碗刷好了?!?/br> 杜大姐跑過來,道:“哎喲,放著我來就行啦。” 祝大出來說:“你跟我來,擔桶水到你屋里放著吃,家里有甜水,別吃那苦水?!?/br> 曹昌道:“我來時看外面不遠也有口甜水井,這邊進出不方便,我一個人吃不了多少,就從外面……” 祝纓已經提了食盒走了出來了,說:“傻不傻?等會兒回來了,從偏門進,擔桶水從小門回你那兒不就行了?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不比你到外面跟別人排隊打水強?” 這里也不是家家都有甜水井的,人一多就得排隊。 曹昌笑道:“哎!” 很自然地接過祝纓手里的食盒,說:“我去牽馬,您從大門走,我就從小門把馬牽出來。” 祝纓道:“走吧,沒得再麻煩?!本鸵獜男¢T走。老田和祝大都攔著,他倆十分講究這個:“哎,新宅子,主人家怎么能從小門走呢?”把她從大門送了出去。祝大還說:“家里不用你管,老田我來打發(fā)他回去。”祝纓道:“給他的東西別忘了?!?/br> 老田道:“哎喲,謝謝官人,我忘了自己也不會忘了它們。” 曹昌牽了馬在門外等著,祝纓騎馬,曹昌提著食盒跟著。 祝纓覺得有點不自在,心道:至少得給他弄頭驢騎著。 曹昌卻沒覺得有什么不妥,他不就是來干這個的么?起碼祝纓沒有策馬狂奔叫他在后面跑著追吃灰。他還怕祝纓趕不上時辰,用力趕著馬。祝纓道:“你不累?。俊?/br> 曹昌仰臉笑笑:“還行?!?/br> 他家里雖然只剩他一棵獨苗了,卻也嬌慣不起來,什么活也都做得。 不多會兒就到了皇城外面,竟也沒遲到,而甘澤已經特意等在那里了。他先跟祝纓打招呼,再看一看表弟,說:“還行?!庇謫栕@t:“他沒耽誤事兒吧?” 祝纓道:“大意了,等我這兩天給他再買頭驢。” 甘澤道:“一看就知道你沒使喚過人?!彼青嵓移腿耍罡绣X也只能讓一些高等的仆人在趕路上用上牲口,其他的時候仆人也都是腿兒著。就更不要說一些寒酸小官了,自己都寒酸,有點錢用在自己身上裝個場面,仆人就更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