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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在線閱讀 - 第75節(jié)

第75節(jié)

    第55章 同僚

    鄭熹對祝纓十分滿意!

    因為祝纓的情況與最初設(shè)想的有了點偏差,又遇到了裴清、冷云這樣的副手,鄭熹原定的計劃也就有了相應(yīng)的修改。

    無論怎樣更改,一個愿意干活且愿意聽他正確安排的手下都是令人高興的。

    鄭熹道:“別高興得太早啦!這二十天怕是你今年最后的清閑日子啦!”

    祝纓笑了,她才不信呢!當(dāng)官兒的日子能比她之前的苦、累?那不能夠!

    鄭熹道:“替換死囚的案子雖然結(jié)了,事情卻沒有了,陛下的意思,倒查十年,之前十年的案子都要過一遍篩子,你自己算算,這得多少時間?他們已經(jīng)干了幾個月了,進(jìn)展仍是有限。”

    祝纓道:“在您手下,怎么還有人敢偷jian?;哪??”

    鄭熹嘆了口氣,有的事情就不好跟祝纓講的,與沈瑛、馮夫人家有關(guān)的那起牽涉二十年前奪嫡的大案現(xiàn)在也在大理寺辦?;实垡?,細(xì)細(xì)地審!甚至沒定下期限,但是時常在問,可比“倒查十年”還要關(guān)心呢。

    他說:“天下的賊人都等著你查完那十年的舊案再犯新案嗎?”

    祝纓忍不住笑了,鄭熹道:“笑什么?”

    祝纓道:“想起那年揀佛豆的事兒來了?!?/br>
    “什么?”

    “有個小尼姑,她師父總打她、大冬天叫她洗衣裳,我就幫她出氣。她師父揀佛豆,在佛祖前念聲佛、拜一拜,從一個笸籮里揀顆豆子放到另一個笸籮里。我就等她揀了大半笸籮,悄悄把她揀好的抓一大把,放到?jīng)]揀的那一堆里,叫她多磕幾個頭。誰不是尼姑過來的?偏她就長成個老賊禿……”

    鄭熹笑罵:“小兔崽子,當(dāng)我是老尼姑呢?快滾快滾,干好了才有得升遷,干得不好時,你給我等著!”

    “還是您等著看我干活兒吧!”

    祝纓很滿意鄭熹的承諾,她喜歡做些痛快事。就左評事那樣的,她一個人頂兩個完全沒問題的,三個也行!她對左評事完全沒有愧疚,雖然鄭熹也說,先趴一個月試試大理寺的涼熱,左評事他們讓祝纓把舊檔都看一遍,也說不急。

    但是這些老油子的本意,是“磨一磨新人的性子,讓他和光同塵”。否則就該給祝纓指出近十年倒查的卷宗才是重點,哪些已經(jīng)重查過了、哪些是還沒查完的,而不是把她放到整個庫房里去隨她自己怎么玩。

    第二天,祝纓又到了大理寺,依舊是“看故事”,順手查了一下值夜的排表,她排在第四天。

    第四天,祝纓就扛了行李卷兒到了大理寺,皇城守城的兵士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打開行李看了一眼,見里面沒有違禁的東西就給放行了。

    這一天,吃完晚飯后祝纓沒有早早睡下,趁著值夜,她打著燈籠到了大理寺獄。

    大理寺定員的獄丞有四個,獄丞下面有若干的獄吏,獄丞和獄吏的輪班不算在大理寺的值夜里。大理寺的其他人差不多一個月才輪一回值夜,獄丞就四個人輪著來,他們是大理寺最低的官職,卻干著大理寺“官員”里最苦最累的差使。

    從九品下,一般是流外入仕的人充任,如果祝纓一開始先當(dāng)個大理寺的小吏,干得好了升官,也就是個獄丞差不多的官兒。然后再一點一點往上爬,如果能干,或許到五十歲左右的時候,能混到六品,跟金良現(xiàn)在差不多。如果平庸一點,終其一生可能摸不到七品的門檻兒。

    不過,她背后有鄭熹就另說了,干得好,可能升遷的速度與金良差不多,但最終會因為“不入流”的出身仕途受到極大的限制。從來從小吏做到大官的,都是值得大書特書的,多的是小吏成為個極小的官,一直混著日子。能夠讀書、參加明法科的考試,是真的要謝謝鄭熹的。

    祝纓嘆了口氣,對著值夜的獄丞說:“今天我值夜,過來看看?!?/br>
    獄丞躬著身說:“大人,這邊請?!?/br>
    祝纓怔了一下:“哦。”

    獄丞四十上下了,是從獄吏升上來的,他新任這個從九品也就才幾個月,端的是兢兢業(yè)業(yè)。獄丞前面引路,小聲介紹這里都是按照規(guī)定來的,絕對不會再出“要命的事兒”的。

    祝纓就站在牢里,馬上就能感覺到了大理寺獄果然是個高級的地方——這里居然比京兆獄還顯得干凈整齊!

    大理寺的牢房分男監(jiān)和女監(jiān),紙筆、利器、錢物之類都不許帶入。除了復(fù)審的要犯之外,里面還關(guān)押了為數(shù)不少的官員、命婦,按品級,還能讓他們洗澡。

    比較干凈,但里面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摹?/br>
    獄丞小聲說道:“這幾個都睡著了,不好驚動。有些案子,大人們只是進(jìn)來關(guān)幾天,不定什么時候就又放出去了。”

    他又指著里面的幾間,說:“這個不怕,他們這輩子都沒指望了,就等著肚里的貨被掏出來,看是毒酒還是白綾了?!?/br>
    祝纓注意到,有的囚犯沒有穿囚服,有的囚犯則全身都著囚服。

    她看著一間單間,里面的人也穿著囚服,但是感覺上這間囚室的位置、大小以及它的門,都顯示出這里住的人不太一般,問道:“他是誰?”

    獄丞給她一個一個地介紹這里面的“人物”,目前最大的一個案子就是:“龔相公,龔劼。”

    她現(xiàn)在對大理寺的案子還是不太熟,二十天過去了四天了,還剩十六天,她得忙把這些都搞明白。她說:“你有名冊么?我瞧瞧。”

    獄丞拿了名冊給祝纓看,祝纓心道:這是個好東西,我得時常過來瞧一眼。她慢慢翻看名冊,聽獄丞說:“當(dāng)年他誣告馮侍郎與安王勾連,安王是二十年前妄圖宮變奪位的人,那陛下能饒得了馮侍郎么?二十年過去了,因為另一樁案子,牽出來馮侍郎當(dāng)年的一本奏章,他是忠于陛下的。陛下警覺了,要問龔劼的罪。他這二十年,深負(fù)重恩,卻不思回報,結(jié)黨營私、賄賂公行、以妾為妻……”

    祝纓道:“等等,最后混進(jìn)去的是個什么鬼東西?怎么能與前面這些并列?”

    獄丞嘆息道:“他那個妾,滿朝上下拜了二十年的夫人,陛下面前都不知道露了多少次臉了。一朝夫婿事敗,又翻出來啦。那也是個厲害女人,在那邊女監(jiān),大人要看一看么?”

    祝纓道:“好?!?/br>
    又去了女監(jiān)。

    女監(jiān)人比男監(jiān)少,獄丞指著其中一間說:“喏,就是那個了,龔夫人?,F(xiàn)在還能叫一聲夫人,等判下來,她這個誥命是必要奪了的?!?/br>
    祝纓又看獄丞手里的另一本名冊,上面寫著個詹桂香,想來是她的本名了。這昏暗的燈光下,這女人也是一身的囚服,臉上也有點臟了,她一張臉冷冷的還能看出點年輕時的美貌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祝纓心道:就是你們,弄得花姐家破人亡的呀……

    獄丞小聲說:“享受了二十年的榮華富貴,也算值了。虧得陛下圣明燭照,才沒有叫這樣的人再接著作威作福。”

    祝纓心道:陛下也不是什么好人,個jian臣擱眼前二十年愣是沒發(fā)現(xiàn),他瞎???哼!

    …………——

    把大理寺獄蹓了一圈,祝纓回到值班,鋪好了鋪蓋,有兩個小吏給她打了熱水來。

    祝纓道:“你們?nèi)バ菹?,不必管我,我再坐一會兒。?/br>
    兩個小吏拱手退了下去。

    祝纓回憶了一下今天所見,取了值夜的鑰匙,掌了燈,去翻老方當(dāng)值的那個案卷庫,搜了半夜的舊檔??斓饺臅r候,她才收拾好看過的案卷,將門鎖了,回去用已經(jīng)涼了的水洗漱一下,沾枕就睡。

    一夜無夢。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外面的動靜就非常的大了——大臣們要上朝了,皇帝要準(zhǔn)備起床了,整個宮城、皇城,都動了起來。

    祝纓麻利地起身,穿好衣服、翻身疊好被子,頭發(fā)才梳好,小吏已經(jīng)敲門問:“大人,該起身了。小人們送熱水進(jìn)來了?”

    他們起得更早。

    祝纓拉開門,說:“拿進(jìn)來吧?!?/br>
    她洗著臉,突然問道:“你們值完夜也能休息一天么?”

    小吏們道:“也有,不過有時也不休?,F(xiàn)在衙門里事多呢……”

    祝纓心道:哦,對了,這個可沒人告訴我。唉,大理寺這地方可真是……

    她還想出去逛一逛街的,小吏們這么一講,她也就決定不回家休息了。原本,大理寺卿是鄭熹,她也不必在這種“不休假”上面顯示自己的忠心,不過現(xiàn)在事情確實多,讓裴清再挑個理,鄭熹臉上也不好看。

    何必呢?

    祝纓這一天依舊是“趴著”,又去扔骰子看舊檔。皇帝要倒查十年的案子,有些案子已經(jīng)重審過了,都有標(biāo)簽,祝纓就看這些前后兩次審核是不同的人在做,判定有什么不同,前后斷罪不同的,再由鄭熹、裴清等人裁決,則他們又是如何裁決、依據(jù)是什么。

    一氣看到了晚上,她才扛著鋪蓋卷兒回家。

    張仙姑巴巴地迎到了大街上,伸手要接她的鋪蓋。祝纓道:“我扛得動,又不沉?!?/br>
    張仙姑道:“那么遠(yuǎn)的路呢!”

    她們家賃的院子比較靠南,位置別說不敢跟鄭府比了,連金良家都比不上。祝纓每天早上去皇城內(nèi)的大理寺,得走上半個時辰?;貋砜钢伾w再走半個時辰,張仙姑是很心疼的。她說:“怎么當(dāng)了官兒,還要這么跟逃荒似的?”

    祝纓道:“逃荒能有這么好的鋪蓋?怎么迎這么遠(yuǎn)?”

    “哎,值夜,沒人跟你一道睡吧?”

    祝纓道:“那是大理寺,我還是個官兒,我自己一間房呢?!?/br>
    張仙姑放心了,說:“快回去吧!飯都好了!今天有炒雞子,還買了半只燒雞。我從你金大嫂子那里學(xué)了燉豬蹄子,等你回來嘗嘗。以后再值夜啊,我給你包上些好吃的,正長個兒的時候,得吃好點兒!”

    張仙姑做飯也不咋好吃,不過祝纓吃習(xí)慣了,笑著說:“好!”

    張仙姑問道:“下回什么時候值夜?想吃什么?”

    祝纓道:“還早點,怎么也到下個月了?!?/br>
    母女倆回了家,祝大接了鋪蓋,張仙姑道:“先擱咱們屋里,明天我給她曬曬再收起來。”

    一家人又吃了飯,祝纓見張仙姑這回也肯多煮一個雞蛋了,就說:“這就對了嘛?!?/br>
    祝大道:“我也這么說的——”

    張仙姑道:“就你們倆話多!快點吃!吃完早點睡!”

    祝纓也不爭辯,吃完了,張仙姑刷碗,她就點著燈再臨兩帖字,日子十分悠閑。

    第二天,張仙姑又起了個大早,做好了早飯,祝纓吃了早飯就要去大理寺,張仙姑道:“哎,等等。上回不是說要吃烙餅的么?我做了,rou餡兒的,你捎兩個去。這大早上的跑一個時辰的路,到了不得餓了嗎?”

    她拿藍(lán)花布包了兩個餅子,裝到一個小竹籃子里,邊遞給祝纓邊說:“到了衙門里再吃,要有爐子,叫他們熱熱。要是沒有,千萬就著點兒熱茶熱水的?!?/br>
    祝纓提著籃子看了一看,一個小籃子,剛好夠裝點零嘴的,說:“爹這手藝比以前好多了?!?/br>
    祝大道:“廢話,我的手藝,能不好嗎?”

    那是不怎么好的,祝纓也不笑話他,說:“再弄個大點兒的,萬一有別的用呢?!?/br>
    祝大粗聲粗氣地說:“還用你說?!我還編幾個大筐使呢!”

    祝纓提著rou餅走了。

    …………

    一路到了皇城,守衛(wèi)見她帶了吃的,說:“可有夾帶?”

    祝纓道:“我自己吃的,要不我就在這兒吃了得了,有水嗎?給一口?!?/br>
    守衛(wèi)翻了個白眼,對這個芝麻官兒擺一擺手:“進(jìn)去吧!”

    祝纓帶著兩個rou餅到了大理寺,那邊在上朝,她往位子上一坐,小吏就開始忙著招呼她喝熱茶了。祝纓道:“有勞?!狈鲎约旱膔ou餅來吃。

    就倆,吃完了才覺得這么吃獨食……那也沒別的辦法不是?

    左評事問道:“住得遠(yuǎn),沒來得及吃早飯?買了帶過來的?”

    祝纓道:“在家吃了,家母怕我餓,叫帶點兒墊巴墊巴?!?/br>
    左評事道:“可憐天下父母心,不過呀,也不用令堂每天都起這么早的!老人家辛苦了一輩子了,進(jìn)了京城,何必再這樣呢?我對你講,從你家那里出來,別急著往朱雀大街上拐,走三條街,就在萬年縣對面坊里,有一家極好的早點!花個幾文錢,就能買上極好的胡餅!”

    他聞著了,祝纓吃的這餅,rou餡兒的,但是味道一聞就不那么香,手藝不咋地!

    說到吃,老王評事也來了,說:“還有,你把京城地圖對半兒劈,跟那家對著的,有一家早上賣湯餅的,也好!”

    八個評事都湊到了一起,七個男人七張嘴,都在講自己知道的好吃的早點。有說羊湯的,有說餛飩的,有說包子,還有賣粥的、賣炸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