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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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婦二人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官場有什么禁忌,不過是按著他們的生活經(jīng)驗,囑咐些神棍生涯里獲得的經(jīng)驗智慧。祝纓也不反駁,就安靜地聽著,間或挾根咸菜下飯。 她一向安靜,以前是因為爹娘、尤其是她娘只有睡覺的時候才能住嘴,其他時候不停地叨叨叨叨,罵大人罵小孩兒的,她早就習(xí)慣了。現(xiàn)在證明了,她娘,張仙姑,也是可以不罵人、只說些生活的溫馨瑣碎的。挨罵都能聽著了,這些又有什么不能聽的呢?祝纓一邊吃就一邊聽,心情好極了。 聽著張仙姑支使著祝大出去揀點(diǎn)廢木板什么釘個雞窩,揀點(diǎn)破竹皮編個雞籠,她去轉(zhuǎn)一轉(zhuǎn)買點(diǎn)雞崽,以后剩飯就能喂雞了。又說要買點(diǎn)粗陶缸好腌咸菜。祝纓說:“再買點(diǎn)米面吧,金大嫂雖然給裝了些,我還挺能吃的,明天想吃烙飯。” 張仙姑慌忙說:“怎么?這些不夠?有的!等會兒就去買來弄!” 祝纓笑道:“也不急,缸啊什么的,我今天就再出去跟娘一起買……” “那怎么行?!你不是還要溫習(xí)的?” 祝纓道:“等會兒咱們就這么著,我去弄點(diǎn)木頭竹子,爹弄個雞窩,慢慢兒干。我跟娘再去多買點(diǎn)東西,現(xiàn)在能吃好點(diǎn)兒了,以后咱們都能吃雞蛋了!再弄點(diǎn)rou回來。嗯,衣裳也能裁新的了。再把那些南貨給賣了,手頭也有余錢了。我看我的俸祿也差不多夠生活了,還能攢下些。就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br> 張仙姑道:“行!” 祝大想了想,說:“那我閑了,要去找徐老道。好久沒去看他了?!?/br> 祝纓笑道:“行?!?/br> 張仙姑罵道:“你又作!你先去看攤子,把從老家?guī)淼臇|西賣了再說!” 祝大道:“他住道觀的,我去那兒賣貨也是一樣的。哎,這不是跳大神,能行吧?” 祝纓道:“你往廟祝那兒寄賣就是了,隨便收點(diǎn)兒錢,沒收到也不打緊,算給干娘在那道觀里各陰德了。” 說到于妙妙,張仙姑就沒那么高興了,嘆息道:“她就是想不開,就算是到現(xiàn)在這樣,跟咱們一塊兒,咱們也不是沒良心的人,她的日子也不會不好。” 祝大道:“你少說兩句話!快點(diǎn)吃,吃完了刷碗買東西去!” 一家人照著祝纓的安排各自行事,祝纓跟張仙姑去買了好些東西,最后雇了一輛車回來,卸下了幾個粗缸,一堆菜、一大壇子鹽和柴米面之類。又尋了一些家什回來。祝大看了這一大包家什,說:“好么,斧鋸刀鑿都有了!”他的手藝粗糙些,不過都還有,鄉(xiāng)居生活什么都得自己動手,也就動手開始搭雞窩了。 張仙姑嘴不停:“她買了一百個雞蛋!一百個雞蛋!我還沒攔著她就付了,就付了錢了!我的錢!” 祝大和祝纓都不回她這個話,父女倆對望了一眼,各忙各的。 祝纓把從家鄉(xiāng)趕來的那輛車給賣了,帶來的東西她今天也都差不多賣了都找到了下家,只余幾樣都寫了水牌,預(yù)備讓祝大拿去到道觀前隨便一張布就地一鋪,愛賣不賣,給他點(diǎn)事做。牲口棚空了,正好訂個雞窩來用。 張仙姑叨叨完了一百個雞蛋,又叨叨了一回祝纓還買了菜和rou,居然還有魚:“前天那些剩菜里還有半條魚呢,加點(diǎn)豆腐還能湊一個菜?!币残χR罵咧咧地去腌咸菜了。她要多放鹽!這樣能保存得久些,直到冬天下雪還能吃! 祝纓心道:過兩天咸菜腌好了,讓娘自己買雞崽去,也是有事做了,總不能在京城還跳大神。又不靈。還容易被當(dāng)成巫蠱給抓了。巫蠱可是個完蛋的罪狀! 她從車上最后搬下個酒壇子給祝大:“吶!京城的酒,新釀,省著點(diǎn)兒喝!” 祝大道:“還用你說?要我說,你也得練練酒量了!不過,我和你爺爺酒量都好,龍王老兒會游水,你也能……” 張仙姑咸菜腌到一半,提著菜刀殺了過來:“你要死也別拉上她!老三,你去找兩塊大石頭來壓缸,我跟這老東西兌命!” 祝纓又花了一天,把自家賃的小窩收拾完了,就開始閉門讀書了。她家燈油等有金大嫂子備了,字帖有鄭熹給了,張仙姑對她很舍得,在家也肯給她點(diǎn)兩根燈芯,讓她夜里讀書。 這幾天過得,與之前在金良家里備考沒有什么區(qū)別,祝大和張仙姑也完全沒有“孩子當(dāng)官了”的自覺。祝大還吹個牛,被張仙姑罵:“她還沒坐衙,你別給她招事兒,等事兒落了了你再吹牛也來得及!” 讀了兩天,陳萌就派了人過來,給了她一整包的東西,從書袋筆袋到飯盒全套的裝備。陳萌還專門寫了張條子,告訴她:這些都是到皇城里當(dāng)差需要的。什么會食的飯菜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糟糕了,最好自己帶之類。最后寫了一句,他也是受人之托。最后一行他還加了個語氣詞,以示自己也很感慨。 祝纓笑笑,都收拾下了,按照這一套東西,把自己手上現(xiàn)有的都準(zhǔn)備了,發(fā)現(xiàn)還差一套鋪蓋——原來,各部官員還要輪流值夜的。大理寺也在皇城里,也是要正式的官員帶著小吏安排輪值。 有錢的就在家和皇城各備一套,窮點(diǎn)的就把自己的鋪蓋兩頭搬,祝纓想了一下,還是另備一套。 過不幾天,又有正式的告身下來——她,祝纓,一個神棍家冒充男孩兒的女孩子,正式地成了大理寺的評事。 大理事評事,從八品,深青色的衣衫。 祝纓得自己置辦。 好在京城干這個營生的店鋪有的是,只要請金大娘子給引個路,付了錢,幾天也就妥了,連講價都由金大娘子代辦了。金大娘子因為祝纓給了她一錠金子,總覺得受之有愧,又自己送了祝纓一套,祝纓連換洗的衣服都有了。 等衣服的時候,背下鄭熹給的大理寺的名單與自己的“同年”名單,祝纓還有功夫?qū)W一學(xué)禮儀,然后開始看《左傳》。 看著看著,她就樂了:“這不陳大公子干的事么?厲害了呀!怪道大家都說要讀書,原來書本真能治人?!?/br> 祝大與張仙姑卻都興奮于女兒真的做了官!一個漿衣服,一個就看著架子上的衣服,非得讓祝纓穿起來:“給我瞧瞧。” 從八品,聽起來是個芝麻官兒,連綠豆都不如,卻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了。它是官兒,連于平、黃先生那樣的人,見了都得老實行禮。且還不是最低級的從九品,而是從八品!對祝纓這樣出身的人來說,絕對是個極高的起點(diǎn)了。 祝纓也不給他們潑冷水,這個官品她已經(jīng)很滿意了,如果從小吏開始做,可能剛開始是個從九品的獄丞。從九品到從八品,還隔著好幾級呢! 祝大掰著指頭數(shù)了一下,說:“你比金良還差五級吧?” 祝纓道:“乘個二,十級?!币驗槊科贩终?、從,正、從又分為上、下。 祝大道:“不管!反正當(dāng)官兒了!” ………… 官兒卻不是那么好當(dāng)?shù)模?/br> 到了正經(jīng)報到的日子,祝纓穿好了一身官服,早早地起了床,按著先前的指示早早地到了皇城外頭。 按照之前的教導(dǎo),京城北邊大片是守衛(wèi)森嚴(yán)的皇城,皇城前半截是中央各衙署,后面是宮城。 祝纓得自己按時到皇城外面,核驗了腰牌,然后到大理寺報到。這個時候,鄭熹還在皇帝面前上朝。不過鄭熹的仆人有在皇城外面等著的,比如陸超和甘澤。二人圍著祝纓轉(zhuǎn)了兩圈,陸超說:“有點(diǎn)樣子了嘛!就是你還小,看著跟玩兒似的。”甘澤說:“你別胡說,三郎現(xiàn)是朝廷命官了,怎么能說是玩呢?想開玩笑,回府里怎么說不行?” 這兩個就是祝纓的老熟人了,他們兩個還是鄭熹的心腹,大理寺的官吏們進(jìn)皇城的時候見三人聊得熱絡(luò),都暗中使眼色——就是他了。 說了幾句話,兩人就讓祝纓趕緊去大理寺了,且小聲說:“他們要欺負(fù)你,你就告訴七郎!叫七郎收拾他們!這群老油子!” 祝纓心道,你們七郎還等著我去沖鋒呢!笑道:“知道了,我進(jìn)去了?!?/br> 按照鄭熹給她的那一疊關(guān)于大理寺的文書,這個衙門不像縣衙那里拿收稅打人,它專管刑獄,聽起來還沒縣衙的職責(zé)復(fù)雜,連稅都不用收。事實上它的職責(zé)范圍有很長的一串,總結(jié)起來就兩句話:“普通人的大案,大人物的案子?!?/br> 它既復(fù)核,也主審。 凡諸司百官所送犯徒刑已上,九品已上犯除、免、官當(dāng),庶人犯流、死以上者,詳而質(zhì)之。 昔日高高在上的“大人”們,就這么落她手里了? 祝纓顧盼之間也有點(diǎn)小激動。 她小小地激動著,拿了自己的腰牌,按著指示到了大理寺,就遇到了一盆冷水。 大理寺里,她在官員里幾乎是最底層,除了兩個錄事、四個獄丞,她就是最低級的官吏了,與她同級的還有十一個人,連她,十二個蝦米。與她“同年”的一位考了明法科的同仁還授了錄事呢!那位是正九品,比她還低。 新來的錄事姓鮑,年紀(jì)有祝纓的兩倍大,與她見了面,叫一聲:“祝世兄,可知你我有何差使?” 祝纓也是不知道的,她說:“我亦不知,只好聽上峰吩咐?!?/br> 按照她的想法,就等鄭熹這個大理寺卿出來給她安排活計,鄭熹說什么她就干什么。然而鄭熹還在御前,她就只能干等著,等鄭熹出來了,也只是說一句:“你們都是新來的?叫什么?考試的等第是什么?” 祝纓是甲等,她背書好十條全對了。鮑錄事也是甲等,比祝纓差一點(diǎn),文字上略有出入,也算不錯了。 鄭熹沒有特別的照顧祝纓,轉(zhuǎn)頭問問坐在下手的兩個人:“二郎有什么吩咐?” 祝纓看這個“二郎”的座位僅次于鄭熹,應(yīng)該是大理寺少卿之一的冷云,看著好像跟鄭熹差不多大。冷云涼涼地道:“您尚且沒什么吩咐,我又有什么好吩咐的?讓他們先做著看看吧?!?/br> 鄭熹又問另一個少卿裴清:“子澄有什么吩咐么?” 裴清三十七、八歲的樣子,一部清須,看起來不太好惹的樣子。祝纓看了這二位少卿一眼,就知道他們倆現(xiàn)在心情并不很好,冷云顯得有點(diǎn)無聊,裴清似乎對自己有點(diǎn)不滿。那指定不能是沖自己,肯定是鄭熹造的孽! 果然!裴清問祝纓:“你是甲等頭名?” “是?!?/br> 裴清將她上下打量,忽然發(fā)問:“諸略人、略賣人為奴婢者,如何判?” 祝纓道:“絞。為部曲者,流三千里,為妻妾、子孫者,徒三年。因而殺傷人者,同強(qiáng)盜法。” 裴清又抽了幾條,譬如“玄象器物”指的什么。 祝纓心道:鄭熹得罪他了嗎?怎么考我抽的都是中間的律條? 背書的人都知道,頭尾是記得最熟的,中間是最容易忘的,裴清卻拿這些來考好,很難說不是對她有意見。祝纓尋思著,自己也沒干什么缺德事兒坑裴清,指定不能夠是因為自己,自己果然是來為鄭熹出力的。 她沒去看鄭熹,這會兒看鄭熹,屁用沒有,這人就在一邊抱手看著,也是在借裴清試自己呢。 不過裴清抽的這幾條祝纓都答出來了,裴清心中不快,也勉強(qiáng)壓下了不滿,暗道:還行。 然后他問了一個打擊祝纓的問題:“你的字怎么那么難看?” 裴清對祝纓不滿,大部分是從這字上來的。他看過祝纓的明法科卷子! 祝纓的明法科是甲等頭名,但這個頭名是有爭議的,因為她的字跡并不好。 他看到了祝纓的卷子。題目固然是都答對了,但是字跡讓他產(chǎn)生了懷疑——這么一筆爛字,他的學(xué)問能好?還是鄭熹點(diǎn)名要的! 從來讀書上學(xué)的人,從會背書起就開始拿筆寫字,書背熟了,字也寫出來了。許多人甚至在做官之前就是書法初成有書法大家的風(fēng)范了。祝纓呢,字不能說鬼畫符,只能說像是比較初學(xué)的人寫的,雖然構(gòu)架不錯,它顯生疏,這是瞞不了人的! 你才上了幾天學(xué)? 這就能把卷子全答對了?! 裴清非常的懷疑。 鄭熹的態(tài)度又加深了裴清的這種懷疑,他完全有理由懷疑這次考試有漏題,祝纓一個生瓜蛋子,他背下了考試的答案,然后填了上去,他并不懂什么律法。再一看,十四歲?你哄鬼呢? 十四歲,考個頭名,這得是神童了吧?神童不好好養(yǎng)著,讓他考個明經(jīng)、進(jìn)士,誰會浪費(fèi)讓他考明法科? 你們這群皇親國戚、紈绔子弟,真是無法無天了! 但是他沒有證據(jù),鄭熹又一副“我覺得這孩子”沒問題的樣子,裴清連對鄭熹的觀感都降了幾分。 不行,他裴清是來大理寺收拾爛攤子、一正風(fēng)氣的,不像鄭熹,這人只要把事情辦個八分,就穩(wěn)能積攢資歷了,裴清對自己有更高的要求! 抽的這些律條祝纓都答上來了,裴清也意識到自己之前的判斷可以出了問題,就問出導(dǎo)致自己誤判的點(diǎn)——字。 祝纓本來對自己的字沒什么不滿的,但是鄭熹讓她練、王云鶴讓她練,現(xiàn)在冒出個裴清又讓她練,她只能說:“我沒練好。” 裴清又有點(diǎn)生氣了,這小兔崽子真是會慪氣吶!問他為什么字難看,他就說沒練好,這不廢話嗎?練好了能難看嗎? 裴清道:“好好練!” 祝纓道:“是?!?/br> 裴清一口氣噎喉嚨里,一陣咳嗽。冷云笑道:“還算聽話,哈哈。來個人,帶他們倆先轉(zhuǎn)轉(zhuǎn),知道知道門往哪兒開!” 上來一個穿綠色袍子的人說:“下官帶他們?nèi)グ伞!?/br> 冷云道:“去吧去吧,認(rèn)完了路,再帶到他們同儕那里去,看有什么要忙的分擔(dān)一些。” 綠袍人一揖,將兩人帶走了。 留下冷云突然大笑,對鄭熹道:“七郎,眼力不錯呀!子澄兄,這下咱們又添了一個干將啦,年紀(jì)小,律法學(xué)得還不錯呢。現(xiàn)在正缺人,正好,正好,哈哈哈哈!” 裴清冷著臉說:“還有卷宗沒看完、獄里還有犯人沒審,你有空笑,不如多看點(diǎn)卷宗?!?/br> 冷云又是一陣笑:“好好好,你認(rèn)真,我去啦!”說完,他對鄭熹也笑嘻嘻地一揖,跑路了。剛跨出門檻兒,又是一陣爆笑,扶著柱子,看前面一綠二青的三個人在大理寺轉(zhuǎn),他搖了搖頭,哼唧一聲:“要熱鬧嘍?!?/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