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張仙姑忙問:“那親事……” “自然是做數(shù)的!”沈瑛斬釘截鐵地說。 祝家一家三口面面相覷,只能先認了。 三人心中滿是不確定,從沈瑛那里離開。 三人一走,陳萌就罵道:“真是個木頭腦袋!” 沈瑛輕嘆一聲:“人是好人,只怕養(yǎng)不熟呀。” 陳萌道:“那您還說親事做數(shù)?” “我已當著鄭熹的面反悔過一次了,再來一次,會是個什么考語?”沈瑛還要臉,不能這么赤裸裸的反復無常,他才回到官場,聲譽不能這么敗壞了,“那也確實是個不錯的孩子?!?/br> 陳萌道:“那怎么辦?” 沈瑛想了一下,道:“先晾一陣子,進了京他就知道官場不好混了!鄭熹能給一個隨從多少關照?鄭家自己的姻親晚輩還照應不過來呢。受了冷眼吃了苦頭,就該知道路怎么走了。如果還不醒悟,那就是他自己蠢了,到時候再離婚,可怨不得我了!” 陳萌想了一下,道:“這小子可真是不開竅兒,還要白費這些功夫?!?/br> 沈瑛道:“如果能調-教出來,倒也不算白費,這小子別的都好,就是犟。” “現(xiàn)在還想著鄭七,也不知道鄭七是怎么叫他這么念念不忘的?” 沈瑛皺眉道:“不過是見得更早罷了。” ……………… 祝纓并沒有對鄭熹念念不忘,不用她特意記,總會有人提醒她。 一家三口才走出沈瑛的住處,金良就在不遠處守著了,他對張仙姑和祝大說:“大哥大嫂先回去,我有話對三郎講?!?/br> 祝大兩口子也不敢反對,說:“哎?!?/br> 金良低聲問祝纓:“怎么樣了?” 祝纓道:“親事他們還認,不過說好了,我跟你們進京,安頓下來再去登門拜訪?!?/br> 金良道:“你跟我來!”將祝纓帶到了鄭熹的面前。 鄭熹放下手中的筆:“你們是不想叫我把這畫兒畫完了,說吧。” 金良道:“三郎還跟著咱們呢!” 鄭熹道:“沈五怎么說?” 祝纓問道:“在陳家的時候,當著沈副使的面兒說的那些個話,親事與他有關,他反悔了。進京做事,與您有關,您反悔嗎?” 金良道:“問你話,你先說,怎么反問起七郎來了?” 鄭熹擺擺手,看著祝纓道:“那要看你與沈五說了什么了?!?/br> 祝纓復述了一遍。 鄭熹道:“話倒是不錯,想我收留你?” 祝纓道:“不收留也沒關系,之前給我的錢我就不還了。” 金良叫了一聲:“三郎!”又叫鄭熹,他竟比這兩個人都著急。 祝纓道:“沒什么的,我原來也是四處混飯吃的。” 鄭熹道:“沈五肯認你,雖另有考量卻也不是陰謀害你,不會讓你到處閑逛的。” 祝纓說:“我知道好歹,知道多寡,知道得失。哪怕在鄉(xiāng)里路邊挑擔叫賣,我也不賭博,我不喜歡押注。如果自己立不住,什么都是虛的。一葉浮萍,能度幾番寒暑,又能渡幾只螻蟻?如果要個仆人隨從,自有比我能干柔順的。要個能立得起來的人,就是這副脾氣了。兒子看老子還有腹誹的時候呢,能干事而沒有脾氣的人,必有所圖或有所忌憚。您不收我,我也還是要另尋個自己的事。不能一無所有就進了別人的家門?!?/br> 鄭熹的眼神銳利了起來,說:“好?!?/br> 金良開心地說:“七郎答應了!三郎,還不快謝七郎?” 鄭熹道:“你高興什么?我還沒想好怎么安排他呢!你先帶他回京?!?/br> 金良喜道:“是!”又催著祝纓磕頭道謝。 祝纓鄭重拜了下去,仰頭對鄭熹道:“雖然不知道沈副使為什么改主意,但您說他對我沒壞心,我也就當他沒壞心吧,他的想法我以后總能弄明白的。本來好好的,他們回家過活,我上京做事。現(xiàn)在他一改主意,我就成了個雞肋。您依舊愿意收留,我承您的恩情。您給個雞肋的價就成了?!?/br> 金良大為驚訝,因為就在祝家一家三口去沈瑛那里的時候,鄭熹也說了“雞肋”這個詞。當時甘澤在一旁伺候,問他是不是想吃雞肋了,鄭熹不置可否。 鄭熹笑得很開心:“你是雞腿。去收拾行裝吧,明天就入城了。” 祝纓道:“最后一件事兒——那位夫人,是個什么樣的人物?她們家,又是什么樣的人家?” “這才想起來問?”鄭熹笑問。 祝纓道:“您應該是知道的,對吧?” 鄭熹想了一下,道:“那位夫人么,我幼年時就知道她。極重身份,尊卑貴賤、禮儀廉恥,性格剛強得緊。說一件事,當年她還沒經(jīng)歷變故的時候,有她丈夫的同僚家開宴,此人妻子已亡,她見到那人的妾室主持迎客大為不滿當眾發(fā)難,就因為這個妾出身娼家。不過,想必經(jīng)過二十年風雨坎坷,她也比以前改變了一些。他們家以前是人丁興旺的,經(jīng)歷變故之后近枝凋零,想必因此更重視女兒。” 祝纓不客氣地說:“連我一塊兒當添頭,是誰的主意了呢?” 鄭熹道:“添頭?你這么看的?” 祝纓道:“這一路,有多少機會送信吶……” 鄭熹嘆息一聲:“我要是沈瑛,第一面就把你留下了,哪怕他jiejie不愿意,他將自己女兒給你都是合適的,何必要在這一路看到你聰慧刻苦之后再改主意?他是真的不舍得放手了,便是我也……” 祝纓眼睛瞪大了一點,又恢復了正常:“噗,一塊雞肋,有什么好喜歡的?” 鄭熹道:“你畢竟是他的外甥女婿?!?/br> 祝纓道:“那可也不一定,我跟您說過我的來歷,這婚結得本來就勉強,從權而已。我對大姐是為的恩情,如今又添了對干娘的懷念?!?/br> “那娶了正好呀?!?/br> 祝纓搖了搖頭:“不合適。不能耽誤她,她這一生二十年,經(jīng)歷了多少事呀!還是別再跟我受累的好。她娘家要是做人,給她選個好丈夫,我退婚絕不會猶豫?!?/br> 鄭熹道:“小小年紀!想好了嗎?做人家女婿,可與做我的門生不同的?!?/br> 祝纓道:“您認了是帶我們全家上京的,對吧?” “認了!”鄭熹認真地說,并且親口許諾,“你先安頓下來,年后我自會安排你。律書可以繼續(xù)讀,經(jīng)史更要溫習起來!那才是根本!” “誒?” 鄭熹道:“讓你干什么就干什么。馮家的事,你也不必很擔心,這妻子想要就要,你也未必就配不上他們家了。想要離婚時,只要你的理由拿得出手,我保你全身而退。” 祝纓大喜:“真的?” 鄭熹道:“快走快走!” 祝纓磕了一個頭,爬起來走了。 第38章 初雪 鄭熹心情不錯。 祝纓說的對,因為沈瑛橫插一杠子,將他的計劃也打亂了,祝纓的人生也產生了變數(shù)。沈瑛認了祝纓的身份,祝纓在他這兒就是雞肋了,他放手的時候雖有點遺憾,也不至于不舍。更多的是對沈瑛在自己面前耍小聰明的不滿。 但是當祝纓處理好了與沈瑛的事兒,回來說出“雞肋”這個詞的時候,鄭熹突然就開心了。 他知道看人準,祝纓還是給了他驚喜,祝纓比自己看中的更好! 這孩子心里敞亮,明白。有些話,平庸的人說出來是欠教訓,天才說出來就叫計劃或者行程。 祝纓值得他再去跟沈瑛稍稍聊一聊。 鄭熹背著手踱到了沈瑛那里,兩人住得很近,很快就到了。 沈瑛也剛剛重新做了安排,他打發(fā)吳安護送花姐回京,并且告訴花姐:“三郎另有安排,你先回去見你母親。” 花姐很擔心祝纓:“他是有什么事兒么?” 沈瑛道:“他想先自己在京城安頓了下來再見你。” 花姐心中隱隱失落,又不敢多問,還是決定先見了親娘再說,溫順地點了點頭。沈瑛心口的氣順了一些,陳萌更是想:還是meimei好! 花姐才走,鄭熹又來,沈瑛急忙出迎。 鄭熹搖頭嘆息:“別忙啦,你心里想必是有事的。” 沈瑛道:“慚愧?!?/br> 鄭熹道:“沒聊成?” “慚愧?!?/br> 鄭熹道:“也別總慚愧慚愧的啦,你像是一個久不騎馬的人,重新再跨上馬背的時候難免生疏,你一急,越發(fā)不得勁兒。五郎,慢一些,穩(wěn)一些?!?/br> 沈瑛既慚愧又有點感動:“七郎,我辦事疏忽,你不生我的氣反而這般開導我,我愈發(fā)無地自容了?!?/br> 鄭熹道:“這是哪里話?我們也是故人啊,我比你們小幾歲,個頭沒你們高,小時候你們一群人一道玩兒,我就想,什么時候能和你們一道玩耍呢?后來我長大了,卻又等了十幾年才重又見到你。” 沈瑛也是一番感慨。 鄭熹道:“三郎那個孩子是有些脾氣的,才見他的時候他為了他父親的案子到處打聽撞到了我的手里。我看他干凈伶俐,問他要不要跟我走,他說,不做仆人。我就說,不做仆人也行,給我做屬下。他就應了。五郎,事緩則圓,給他個臺階又如何?” “哎……只是要讓jiejie失望了。” 鄭熹道:“這孩子先放在我這里,我安排他先讀讀書,磨磨性子,你看如何?” 沈瑛遲疑地道:“七郎的意思是?” “不讀書可惜了,也許讀著讀著就明白事理了呢?” 沈瑛原本就有心晾一晾祝纓的,道:“當然好。只是不知道他耐不耐得住性子?” 鄭熹不在乎地說:“那不正好,不就是為了磨性子么?” 沈瑛也笑了:“確實正好。” 鄭熹道:“你說好那就好,我也回去了。明天入城還要面圣,你也早些休息?!?/br> 沈瑛將鄭熹送出門,不想?yún)s看到祝纓又過來了,兩人心底都閃過一絲驚訝:他來做什么? 陳萌已經(jīng)出聲了:“你來做什么?” 祝纓道:“親事還做數(shù)的,是嗎?” “你要反悔嗎?” “如果做數(shù),我就來見一下大姐,與她道別。如果不做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