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還能好嗎？

    更何況，雖然美國的事兒是真的，他們的確在美國的服務這么好，否則的話，怎么在美國打下市場？可是，他有種強烈的感覺，那個楚中恐怕是假的，那把銑刀是他們丟的那把！

    什么叫借刀殺人！他終于感受到了！而且還借的自己的刀！

    這一刻，田中有一種無力感，他都不知道，不就是一把銑刀沒給嗎？這種事原先也不是沒有啊，為什么這次反應這么強烈？瞧瞧這些新聞，哪一個都是要砸死他們。夏國這是要干什么？

    就為了弄死他們嗎？可沒有他們，還有其他日本機床公司，還有其他國家的機床公司？為什么這么針對他們呢？

    他想不通這個問題，也沒辦法跟狂怒的社長解釋是為什么？他只能說：“夏國人好像一剎那間，就開始從國家部門，到電視媒體，都開始針對我們了。我在想，”他給出了一個猜測，“那個郭大偉是不是有什么深厚的背景我們不知道？”

    這仿佛是唯一的答案。

    他甚至還和大使館的朋友溝通過，但沒人清楚，當然，也沒人能幫他們。

    那些簽了合同的，是沒辦法找回的，但是那些已經(jīng)談好了的準備簽合同的，或者正在進行中的客戶，似乎都開始觀望，雖然田中已經(jīng)保證，后續(xù)他們會加強這方面的管理，保證零配件供應充足。

    可是大家依舊不敢相信，都準備觀望一段時間，畢竟進口設(shè)備這種事，本就是不能急的，再說設(shè)備到貨期也很長，拖一拖總比郭大偉那樣的強。

    而偏偏在此時，其他國家的機床公司開始動作了，他們開始宣傳自己的服務，什么常用配件充足，上午要下午發(fā)，什么維修配件6個月供貨期，什么全世界一個待遇。

    條條針對他們。

    這話田中都不相信，大家都是一樣的，橫亙在夏國和其他國家中間的是禁運條令，只要這條規(guī)則在，那么夏國處于劣勢，他們就不可能平等對待夏國。

    這就是針對夏國人現(xiàn)在的心里進行虛假宣傳。

    可是，這管用啊。

    起碼他知道，那個跟他們談的很好已經(jīng)準備要簽約的澤州齒輪廠廠長郭曉軍，明明說的是他們還需要斟酌一下，可第二天他就瞧見郭曉軍出現(xiàn)在另一樓層的太陽機床廠的辦公室。

    郭曉軍看見他，只是微微點點頭，就跟見了一個并不熟悉的陌生人一樣，根本沒有任何愧疚！

    如果只是這樣，他覺得還可以解決。

    他從日本要的銑刀已經(jīng)到貨了，他準備送到平江廠，告訴他們，做出實際的樣子來，畢竟，都已經(jīng)用了他們的機器，難不成還真翻臉嗎？真翻臉的話，他們的機器可就不保修了。

    只是沒想到，這事兒居然影響力不僅僅在夏國，美國那邊不知道為什么也傳遍了。

    可是內(nèi)容跟這邊的事情一樣卻又不一樣，因為那邊傳的是——古田鐵工所即將倒閉，已經(jīng)連銑刀都供不上貨了。

    他這才知道，那位楚中可不是個無名之輩，竟然是真人，是一家汽車工廠的老板。這條消息搭配著楚中幫忙買銑刀的新聞，仿佛風吹葉落一樣自然，傳遍了行業(yè)內(nèi)。

    要知道，縱然有了《機床協(xié)議》，抑制了對日機床的進口，甚至還試圖將美國機床傾銷到日本市場上，實際上，美國人依舊不適日本人的對手。數(shù)量減少了，但他們的存在感并沒有減弱，只是有些束縛而已。

    譬如，這兩年，不少日本機床公司都選擇在美國本土開設(shè)機床生產(chǎn)廠，或者是在美國的鄰國開設(shè)相應工廠，用來躲避進口限額的問題。

    只能說，日本因為這條協(xié)議的存在，正努力掙脫困境，而美國機床公司，因為不可抑制的式微，也在進行最后的掙扎。兩者的沖突，比之前些年，要更加激烈，甚至是白熱化。

    這條新聞并不大，就跟當時燎原機床廠在日本國際機床展遭遇的小小問題一樣，可是，有了推手在，它就能發(fā)酵成很大。

    畢竟，如果不是要倒閉了，怎么可能連銑刀都供不上？

    偏偏明明禁運條例是美國人的主張，可偏偏古田鐵工所沒有一個人敢對著媒體說出來，他們的公司并沒有問題，對夏國那樣只是因為——他們?nèi)?，欺負他們而已?/br>
    這是多可笑的一件事？

    他們從未想到，會在夏國身上嘗到這種打落牙齒往肚里咽的苦頭。

    一時間，不僅僅是田中，而是整個古田鐵工所都陷入了巨大的風波中——日本的市場一共就這么大，他們主要是對外出售，可現(xiàn)在，他們的名聲已經(jīng)被毀壞的差不多了。業(yè)務量仿佛被突然間冷凍住，據(jù)說整個七月古田鐵工所全球業(yè)務量同比下降50%以上。

    而田中終于收到了他的解聘信，二十二歲進入古田鐵工所，他位置奮斗了二十年，一直是同齡人中最努力和最出色的一個人，來夏國的時候，他以為這是他大鵬展翅的起點，哪里想到，這里竟然成了他的終點，甚至是他在機床行業(yè)的終點。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很困惑，美國人利用這條消息對他們進行反撲，他能理解，可夏國到底是為什么呢？

    一直到8月初，一條消息從機械部下發(fā)到了各地的機械廳，機械局，然后又發(fā)到了每個工廠的廠長手中——夏國機床協(xié)會成立了，而且即將推出夏國機床評定標準！

    七月的夏國制造業(yè)，其實都在關(guān)心一件事——平江廠全國求助事件。

    開始的時候，是因為覺得郭大偉可憐，又對古田鐵工所的所作所為異常的生氣。到了后面，事情雖然看起來云淡風輕的解決了，但是，這背后的原因讓人屈辱又悲憤，誰能受得了這么被人看輕呢。

    機床行業(yè)都想著一件事，一定要爭氣，只要他們有了好產(chǎn)品，還能受日本人的鳥氣？而其他行業(yè)的工廠，即便有引進計劃，也一直在觀望，生怕再被坑了。

    哪里想到，夏國居然弄出來了個機床協(xié)會，還有評定標準，這文件一下，不少人都挺好奇的，這協(xié)會干什么的？這評定又是有什么用？

    東陽機床廠的胡浩收到的時候，正在省廳開會。

    一收到就先翻開看，文件中說，這個機床協(xié)會是屬于機械部隸屬的，所有的機床廠都是協(xié)會的會員。上面寫的是，通過和各工廠的有效溝通，對制定行業(yè)法律法規(guī)，以及發(fā)布行業(yè)動向，進行政策指導。

    旁邊的人看到這條就已經(jīng)議論開了，“這意思是不是以后，還是過去那樣，部委怎么分配，我們就怎么生產(chǎn)？”

    “怎么可能？你看看后面寫的是，這種指導是一種建議，企業(yè)還是有自主權(quán)的。我理解是這樣的，”胡浩已經(jīng)先說了起來，“就是譬如國家感覺到，數(shù)控機床是個好方向，就會發(fā)布指導，讓大家可以酌情上馬研究?！?/br>
    一這么說，大家到時都理解了，不過還是有人覺得沒什么用處，“那是想研究就能研究出來的嗎？有錢嗎？有人嗎？有市場嗎？咱們研究出來的東西，早就過時了。數(shù)控發(fā)展太快了?！?/br>
    誰不知道呢，不少人點頭。

    胡浩笑著說：“你們往后看啊，這不寫著呢，國家提供無息貸款，作為研發(fā)資金。如果研究出來了，同等條件下，甚至是略微差一些，國企采購，優(yōu)先采購國產(chǎn)機床?！?/br>
    這一提，不少人都精神起來，有錢就等于有人，有采購就等于有市場，誰不愿意干啊。

    “這是好事，我們也算是有點盼頭。省的被進口設(shè)備壓得喘不上氣來?？墒?，我們的產(chǎn)品怎么評定呢?！?/br>
    在另一個省份，有人也這么問著。

    東北機床廠新任廠長林陽就這么介紹道：“你看看后面那個評定標準，上面不是寫著嗎？部委從華大京大工大等多所大學，還有八家機床廠，組織了專家會診，將國內(nèi)引進的機床設(shè)備進行了整理，測試評定，拿出了具體的數(shù)據(jù)，將這些機床分成了五個等級，數(shù)個大類。所有的機床都必須參與評定才出廠。評到了哪個等級，意思就是跟這類進口機床差不多?！?/br>
    這一說不少人都興奮起來：“這個好啊，人家不買咱們的，不就是因為覺得咱們的質(zhì)量沒辦法保障，不知道跟國外的差距有多大嗎？這要是評出來，譬如我們和日本鐵工所的某個機床差不多，我們又便宜，還零配件隨時買，肯定是買我們的啊。”

    當然，也有人覺得不太好：“說真的，這標準是不錯，可是，咱們行嗎？人家進口的設(shè)備那精度，哪里是咱們比得了的。到時候別評個最差，更丟人?！?/br>
    誰料他這一說，其他人可是不愿意了：“你這話說的就不對。首先不蒸饅頭爭口氣，那古田都欺負咱們這個樣子了，說真的，咱們也有責任。如果不是我們的東西做的不好，人家不得不去買進口的，怎么可能有這事呢。我覺得評標準好，就算是全部最差，那起碼還知道往哪里進步呢，一直這么稀里糊涂的，市場被人占完了，要面子有用嗎？”

    “更何況，咱們也不是各個都差，這些年大家能活著，不都有點壓箱底的東西嗎？原先是靠口碑，沒有明確的數(shù)據(jù)，現(xiàn)在有了標準，拿出來，那可是實打?qū)嵉暮眯麄?！干嘛妄自菲薄?！?/br>
    “再說了，我聽說，燎原機床廠的數(shù)控系統(tǒng)已經(jīng)研發(fā)出來了，好多廠都進行了測試，非常穩(wěn)定，如果我們和燎原機床廠合作，說不定數(shù)控機床方面，我們也能上上勁呢?！?/br>
    這么一說，誰不振奮？

    林陽還專門加了一句：“同志們，我可提醒大家，這可是好時機，現(xiàn)在因為古田的事情，很多人對于進口沒那么熱衷了，咱們扳回一局的時候到了！”

    立刻有人給了作證，旁邊的郭曉軍就說：“我認為林廠長說得對，我們廠原先是和古田談合作的，后來出了事，我們又和太陽機床廠接觸過，說真的，他們都差不多的，就是因為古田出事了，想搶市場表現(xiàn)的態(tài)度好點，等著事兒過了，又是原先那樣。如果咱們國產(chǎn)的機床有能達到差不多水平的，我愿意用國產(chǎn)的?！?/br>
    這話一落，有不少廠長都表示贊同：“不能被這么卡脖子！”“國產(chǎn)差不多干嘛不用，還省外匯呢。”

    一時間，報名評定的廠家絡繹不絕，這其中有一家是最引人注目的，那就是東陽廠，因為它報名的不是普通機床，而是和燎原機床廠合作的燎原一號數(shù)控機床，據(jù)說他們的數(shù)控系統(tǒng)是八位微控制器，在一年時間的實驗下，性能不比同時段進口的日本數(shù)控機床差。

    所有人都在拭目以待——燎原一號能評成什么等級呢？真的不遜色嗎？那大家可不用被卡脖子了？！

    倒是田中知道這條消息的時候，就有種隱隱地感覺，這么集中力量對付他們，莫不是就因為這個協(xié)會和這個評定標準的出臺？尤其是當他在收拾東西的時候，翻到了一張舊報紙，上面是寫著燎原廠在廣交會取得了優(yōu)異成績，對燎原廠廠長許如意的采訪。

    這個許如意不就是那天在郭大偉病房外質(zhì)問他的那個女人嗎？她長得太漂亮了，說的話又太犀利了，他不可能記錯的。

    他站在那里將事情串聯(lián)了一下，他敢確定，這里面最大的受益人就是許如意，將古田整的這么慘，絕對跟她有關(guān)系！

    第96章 三章合一

    田中看著許如意的報紙半天，終于停下了收拾東西的手，他想了想后，徑直出了公司。

    助理看見了忍不住地叫了一聲：“經(jīng)理？您需要幫忙嗎？”因為新任經(jīng)理已經(jīng)在路上了，所以這邊需要盡快騰出地方，原先田中很是配合，她還覺得這事兒挺好辦的，沒想到的是，田中居然半路走了。

    面對一個要狼狽回國的人，如何催促實在是太難了。

    她只能這么問。

    誰知道田中卻并沒有停下：“不需要，我有些事情?！?/br>
    田中直接下了樓，去了旁邊的另一座辦公樓——那里有著他們的競爭對手，太陽機床廠。

    太陽機床廠是美國的老牌機床廠，歷史悠久，曾經(jīng)有著良好的戰(zhàn)績，日本機床起步的時候，他們就曾經(jīng)專門買回過太陽機床廠的機床當做樣本進行分解學習。當然，這種師生關(guān)系，在日本機床進軍美國市場的時候，立刻分崩離析。

    作為rou搏過的兩個公司，他們的關(guān)系一向不怎么樣。

    田中為了在夏國市場跟最早入住的太陽機床廠競爭，還專門研究過貝爾這個人，這小老頭被稱作為吸血鬼，但凡有利益的事兒，他是無所不干。他敢肯定，這次在美國的謠言，絕對是出自貝爾之手，只有貝爾才這么陰險。

    但現(xiàn)在，他要去笑話他。

    上了樓，他徑直進了太陽機床廠，門口的前臺看見他立刻想阻攔，他直接用英文告訴對方：“我找你們總經(jīng)理，我有話問他。”

    說著，就已經(jīng)直沖著貝爾的辦公室進去了——貝爾顯然已經(jīng)聽到了外面的聲響，站了起來，沖著跟進來的前臺說：“沒事，關(guān)門吧?！?/br>
    等著安靜下來，田中看著他說：“你現(xiàn)在是什么感覺呢？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貝爾自然不好受，作為機床行業(yè)的人，這一系列事情看下來，他當然明白許如意和自己所謂的合作，其實就是忽悠他呢。

    許如意是怎么說的：“日本人欺人太甚，我知道有禁運條例，我知道高精密機床不可以賣給我們，但是我們所求，不過是能夠使用而已，可是收了我們的錢，卻連工都開不了，這種常用配件都卡我們的脖子，天底下沒有這個道理?！?/br>
    “我知道你們最近日子不好過，為什么不配合一下呢，夏國的市場雖然很大，可也就這么大，日本人跟蝗蟲一樣，已經(jīng)將美國的市場擠占的沒有你們的立足之地了，現(xiàn)在在夏國也一樣。”

    “收拾他們，我們的權(quán)利得到伸張，你們也能趁機擴大市場占有率，這是多好的機會？”

    不得不說，那個漂亮的姑娘實在是太會說話了，即便跟許如意已經(jīng)打了很多次交道，已經(jīng)對許如意太了解了，他還是動心了——就因為了解，他才覺得許如意說的沒錯，夏國本土水平差，德國貨賣的貴，趕走了日本貨，他們的確能獲利！

    所以，才和許如意有了這樣一場交易。

    楚中就是他找的人，做戲做全套，保證從頭到尾無破綻，效果也是真的好，夏國人直接怒了，聽說非但古田，就連長崎等幾個機床公司的業(yè)績都受到了影響，而在美國，古田的股票大跌，成交量陷入低迷，他們因為早有準備獲利不少。

    本來他這幾天都在洋洋得意，雖然夏國這邊的客戶跟驚弓之鳥一樣，只是接觸并沒有實際上的簽下多少合同，可是，意向客戶可是多了很多，他知道，八月恐怕將是日本各機床公司入駐后，他的業(yè)績新高峰。

    即便夏國機床協(xié)會成立的通知下達，他也沒覺得如何——這么受欺負了，肯定是想要振奮一下。

    但是，對此貝爾表示看多了。

    夏國這幾年并不是沒少想要振興機床市場的，1981年，燎原廠在日本國際機床展拿回了1200萬美元的訂單后，夏國很多機床廠都動了這個念頭，1982年的國際機床展，許多夏國機床廠都出去了。

    他們顯然是了解過燎原廠的路數(shù)的，想要走同樣的路徑，但別忘了，燎原廠賣的最多的，其實還是舊機床改造的數(shù)顯裝置和相關(guān)服務，其他的零配件都是搭配賣的。

    而燎原廠的數(shù)顯裝置，在夏國已經(jīng)是佼佼者了。

    他們的產(chǎn)品不如人，哪里競爭得了燎原廠，更何況，零配件也不是都能賣，還涉及到專利。

    所以，熱了一年后，愿意出國進行參展的機床廠就只剩下幾個真正有點實力的了，這股熱潮也就退了。

    正因此，貝爾覺得這事兒，跟出國參展一樣，受刺激了，振奮振奮，發(fā)現(xiàn)不行，又恢復原樣，他根本沒當回事。

    可誰能想到，卻突然傳來了燎原廠燎原一號申請評測的消息——他和許如意雖然關(guān)系一般，但沒少通電話，可卻從來不知道，他們的數(shù)控系統(tǒng)到了可以跟古田鐵工所使用的數(shù)控系統(tǒng)相比擬的程度！

    聽說這款數(shù)控系統(tǒng)，放在了30家工廠試用，大家以為是東陽廠的——東陽廠之前也有數(shù)控機床，是裝備的日本進口數(shù)控系統(tǒng)，所以根本沒往燎原廠那邊想。

    但現(xiàn)在他可知道了，這一出出一幕幕，自己還樂呢，全為許如意做嫁妝了。

    這個小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