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欒青詞望著酩酊大醉的犬妖,輕聲說:“寧愿混沌度日嗎…?不,醉而已,醉不見得忘。” 那犬妖是醉了,但不見快活,口中喃喃著無憂,可神情分明仍有悵然悲色。 “青鸞君有所不知?!卑⑾爿p輕笑出聲,“忘憂忘憂,忘的是憂,可不是失憶呀,他難過是因知曉妻子已逝,他如今活著,可都是這醉夢生的功勞——” “醉了,方能見她呀,是真是假又何妨?浮生而已,他覺得是真,那便是真了。” 欒青詞呢喃:“浮生而已……” 阿香便笑,“醉夢生只會讓人醉,大夢一場不如醉,如這犬妖一般,他都知曉,卻還是想醉,想來……人總是需要暫且逃避的吧,又或許,醉后才更知曉自己想要什么。” 第052章 .酒后 欒青詞幼時有玉奚生教養(yǎng),沒碰過酒,剛離開師尊的那段日子行走在凡間,他聽說過人間的忘憂湯,也試過一回,結果辛辣入喉險些吐出來,強迫自己喝了半宿,半點醉意也沒有。 這凡間的酒于他而言就是難喝點兒的水而已。 欒青詞高坐在忘憂境的高閣之上,為自己斟了一杯酒,醉夢生又凡酒不同,仙門之中也甚少有,這酒靈氣充沛,應是用什么靈草釀制,光這一點,便讓欒青詞頗為滿意。 他淺飲一口,甘醇清甜,更不像酒,但欒青詞卻很喜歡。 就這么一斟一飲,天色漸暗,殘陽映得天邊云似火燒,赤霞孤日,余暉粲然。紅霞自窗紙滲入室內,落了滿地的斑駁光影,玉奚生睜眼便是這副景象,空蕩蕩的屋子,熟悉的氣息已經淡到幾乎嗅不出。 玉奚生臉色微沉。 小鸞自從午后離開,至今都沒回來。 他一瞬間想到了很多,譬如狐族會做什么,但轉念想想也不太可能,憑小鸞的本事,有蘇嬋要是真想翻臉不認人,絕對會鬧出大動靜。 一夢浮生闕如今還安生,小鸞便還是安全的。 但玉奚生還是起身出了院子,但一夢浮生闕畢竟不是自己的地界,總不能無頭蒼蠅似的找,恰好阿香上前來行禮,便問道:“可曾見著青鸞君?” 阿香恭敬道:“見過,懷素仙尊可是要尋他?” 玉奚生惜字如金,“帶路。” 阿香自然領命,在前引路,將玉奚生帶入了忘憂境的長街之上,正值黃昏時,霞光滿街,玉奚生瞧見閣樓之上靠窗的一個側影,落在窗外的發(fā)絲映著光,面容卻隱在暗處。 只需一眼,玉奚生就能認出他。 “這么不放心啊,才兩個時辰而已,就尋過來了?!币宦曒p笑傳來。 玉奚生回頭,瞧見有蘇嬋正慢步而來,身上的裝飾叮當作響。 她也抬頭望了一眼閣樓,眉眼間竟帶了幾分悵然,輕聲說:“世人皆想忘憂,世人皆不由己,青鸞君無事,狐族也不會忘恩,只是……懷素仙尊,有些事,終歸由不得你我?!?/br> 最后一句意味深長,更像是提醒。 欒青詞與長生天淵源匪淺是板上釘釘的事,雖說如今仙門之中甚少有關長生天的消息,甚至知道此事的人差不多也都死光了,萬物皆有終結,哪怕是修士也只能勉強再拖個幾十年,終歸老去??砷L生天若是真要重出江湖攪弄風云,必然會再次成為眾矢之的。 他們都知道,欒青詞自己也知道。 玉奚生沉默須臾,便淡淡道:“不勞費心?!?/br> 言罷便徑自往閣樓上去,有蘇嬋不再開口,白紗之下的唇微微抿起,輕嘆了口氣,說:“阿香,走吧。” 阿香跟隨在有蘇嬋身側,輕聲說道:“族長,長老那邊…?” “他們就不必知道了?!庇刑K嬋的語氣雖然輕,卻不容置喙,“宓清嘴里問不出什么,也不必留,蘇棋和蘇晴……他們知道該怎么做?!?/br> “奴明白?!卑⑾銘聛?,忍不住問道:“族長,您為何要幫他們隱瞞此事?長生天都是群怪物……” 阿香的神情復雜中又帶了些懼怕。 有蘇嬋聞言也不由得沉默了幾息,才說道:“還三重雪宮與青鸞君一個人情吧,何況……” 她沒再說下去。 外人都說青鸞君是妖孽,懷素仙尊又如何嚴正清明,但有蘇嬋卻覺得不然,青鸞君尚且會因為自己與長生天的關系而憂心忡忡,但玉奚生可是全然沒什么反應,就好像…… 他才不在乎欒青詞的身份,他只管護著自己這個徒弟,在這一點上有蘇嬋早就有所領教。 就……與傳聞中都不太一樣呢。 “世上之人與妖并無不同?!庇刑K嬋低低地說,“難得糊涂,難得快活,阿香,不必跟來?!?/br> 有蘇嬋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夕陽之下,她去了狐冢地宮,那里近日有一座新墳,刻字寫的是有蘇婧。 “jiejie,你頂著我的名字躺在這里,倒是躲了個清閑。”有蘇嬋站在墓碑前,歲月早已讓她成為了一個合格的掌權人,不驚不怒,沉穩(wěn)持重。 未亡人頂著亡者的名字,活成了她的樣子。 這座墳下不是真正的有蘇婧,卻葬著有蘇婧的過往。 . 閣樓昏暗,玉奚生推門而入,鋪面來的就是清冽酒香,并不刺鼻,也不濃郁。他一眼便瞧見靠在窗邊的欒青詞,他手中還捏著一只白玉盞,桌子上已經橫七豎八地倒著不少的酒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