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訣驟然凝住，法印成型，在手訣之上緩緩轉(zhuǎn)動，欒青詞神情莊重，口中厲聲：“封！”

    法印將那塊遍布黑紋的白骨碎片包裹，隨即仿佛緩緩融入其中，符文法印覆蓋在黑紋之上，猶如流轉(zhuǎn)的光華，周圍便不再出現(xiàn)灰霧，在青金色火焰的灼燒下，很快這一方地底空間的灰霧就消失的干干凈凈。

    謝庭蘭目瞪口呆，“這是什么封印術(shù)？”

    “靈封術(shù)?！庇褶缮晕⑺闪丝跉?，瞧著欒青詞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深遠(yuǎn)。

    但聽見靈封術(shù)三字的謝庭蘭卻閉嘴了。

    三重雪宮有許多術(shù)法不假，但也有許多弟子們根本無法學(xué)成的，靈封術(shù)便在其中，但這道封印術(shù)實(shí)際上用處不大，修習(xí)其他封印術(shù)也一樣，沒想到欒青詞不僅能修成，還能用在這兒。

    片刻后，欒青詞捧著那塊骨頭走回來，謝庭蘭忍不住問道：“師兄，你怎么知道靈封術(shù)能封印那東西的？”

    欒青詞垂下眼，沒答話。

    他不想說話時便會如此，根本不著什么話題圓過去，就干脆地閉嘴，就差把不想說三個字寫腦門上了。

    “呵呵?！?/br>
    一聲空靈縹緲的輕笑響起，很蒼老，卻不知從何處傳來的。

    三人紛紛戒備起來，打量著周圍，但周圍空無一人，連個影子都沒有。

    “莫要緊張，老朽一道殘念，做不得什么的?！蹦锹曇粲猪懫?，帶著幾分懷念與悵然，緩緩地接著說：“能將這邪物封印，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玉奚生低聲說：“上面?zhèn)鱽淼?。?/br>
    但上面也只是布滿溝壑的山壁，不見人影。

    “閣下是誰？”玉奚生朗聲問。

    那道聲音沉默了片刻，才輕聲說：“古鳳血脈啊，當(dāng)真是好久沒見過了……還當(dāng)鳳凰一脈，再無后人了。多謝小友，為老朽了此夙愿，小友萬萬妥善處置此邪物，否則世間必起禍端！”

    欒青詞猛地抬頭，驚疑不定：“什么古鳳血脈？”

    那聲音又笑了一聲，說：“就是你了，若非嗅到你身上的古鳳血脈，老朽也不會放爾等入山?！?/br>
    事關(guān)欒青詞，玉奚生臉色微變，沉聲道：“閣下何必藏頭露尾，不如現(xiàn)身一見?！?/br>
    這一次，那聲音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老朽之軀殼，就在爾等之上，恐怕難以現(xiàn)身了。”

    謝庭蘭干巴巴道：“……我們，我們上面，不是那被劈了一半的山嗎？”

    “正是老朽。”

    幾人一時沉默。

    上面的那座山……

    欒青詞問：“這里究竟發(fā)生過什么？”

    “死戰(zhàn)。”那聲音語氣有些淡，又仿佛是在回憶，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此孽畜狡詐無比，我等本欲設(shè)陣將其尸骸與邪物一并鎮(zhèn)壓，不料這孽畜詐死，我等非是其對手……逼不得已，以身化山，布此陣法，將之血rou化去，封印邪物?！?/br>
    欒青詞免不得震撼，所以這聲音恐怕就是酉氏村志中提及的、他們信仰著的神靈。

    “你是神？”欒青詞問。

    “非也?！蹦锹曇舴裾J(rèn)，“只是血脈繼承者而已，吾等身軀為山，魂入此陣，特命守陣人世代看守。唯有陣法被毀時，老朽這道殘念便會蘇醒，世間滄海桑田，不知多少歲月，殘念忘了許多事……費(fèi)了不少工夫才催動結(jié)界?！?/br>
    血脈繼承者。

    欒青詞想起適才他說的古鳳血脈，他一直不知自己是個什么，妖不妖，人非人，這還是第一次聽聞有關(guān)自己血脈的信息。

    “你知道我的血脈源自何處?！?/br>
    “古鳳血脈，難得一見，老朽幼時只見過一次，與你的血脈味道極其相似，雖不純凈，但確有古鳳的味道?！?/br>
    欒青詞神色微動。

    傳說中的龍鳳無人親眼見過，但這位幾千年前被尊為神靈的存在，曾親眼見過。

    還不等他再問，那聲音卻更加縹緲，如同自言自語。

    “蒼山覆雪啊……好看，真好看。再見一次，倒是更遺憾……”

    欒青詞沉默須臾后，輕聲說：“酉氏守陣人都死光了，他們的念就在外面，在重復(fù)生前的祭祀?！?/br>
    那聲音已經(jīng)極其虛弱，輕飄飄的，“老朽聽見了，也看見了，吾等舍身鎮(zhèn)魔，他們世世代代如此，皆是為這世間。可惜，可惜啊，魂歸天地，再瞧不見這世間了……瞧也無用，無故友，無舊地，罷了，所幸，未辜負(fù)……”

    聲音漸漸消失，周遭歸于寂靜。

    欒青詞默念著最后的三個字，未辜負(fù)。

    舍身于此的神靈，世代守陣的信徒，漫長的數(shù)千年中，誰也不曾辜負(fù)于誰。

    人心叵測，不可估量，而人心之堅(jiān)定，也能數(shù)千年如一日地信守承諾，哪怕世事變遷、魂魄消弭。

    返程的路上，欒青詞的火將灰霧灼燒得愈發(fā)稀薄，重新站到地面時，結(jié)界和灰霧都在消散，有大雪飄然落山巔，山上已經(jīng)薄薄地蓋了一層白。

    欒青詞站在雪中，想起那聲“蒼山覆雪”，有悲愴，有不舍，他不愿就死，或許還想要看一看江河山川，舍生取義之人并非心無牽掛，反倒是牽掛著世間，才愿意殺身成仁。

    從前的師尊也是如此，欒青詞不在乎這世人，可師尊在乎，所以他才學(xué)著去在乎。

    有朝一日，師尊若是也心甘情愿地舍生取義，他也不能阻止，可只要想到，便已對還未到來的別離而恐懼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