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4節(jié)
他們有種恍然隔世的空虛感和焦慮感,總覺得自己不適合不配站在此地。 遲疑糾結(jié),怔愣許久,一道金光迎面而來。 抬首眺望,巍峨莊嚴的嘉音寺矗立西方。 慈悲清凈的佛光照透蒼穹,好似有一雙雙仁藹溫慈的佛手輕撫心神。 須臾之間,離愁別緒無根可循,諸般雜念一掃而空。 作者有話說: 嗯,很可能和大家想象中的不周界不太一樣,這是個絕對和平的天國凈土。 設(shè)想不周界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解、放前的西、藏或者種姓貴賤的印度。但是,不周界有很大不同。 ##### 首先,上古時期的佛門握有最多資源,所以不周界的經(jīng)濟和科技很厲害,絕不會出現(xiàn)饑荒瘟疫的問題。 佛門占據(jù)絕對地位,從佛門主寺到各地分寺,內(nèi)部弟子可能多少有爭強好勝、勾心斗角,總體而言受過佛理,恪守戒律、抵制欲望。除了必要的供養(yǎng)用于建廟,幾乎不需要多余的錢財資源。 由上而下,沒有宗門世家這層剝削百姓的存在,直接到平民。所有人接受佛理教育,相信人人平等,雖然吃rou喝酒,但是并不過度縱欲?;旧隙裕巳硕际呛萌恕D切氖碌娜?,剛偷了東西傷了人,就被佛門弟子干掉了。不會到聚眾造反的程度,就算有部分僧人造反,也不是菩提佛的對手。 百姓之間,沒有種族之別,只有人族,沒有信仰之別,只信佛教,故而沒有能夠引起大動亂的火種。日常生活中,深受佛理教化,以和為貴。 所以,這兒是絕對和平的凈土,相當(dāng)于烏托邦的存在。 最初擼大綱的時候,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仔細想想,這兒有三個必要前提。一是豐富的資源和強大的經(jīng)濟實力,二是絕對極權(quán)的勢力和集權(quán)不倒的首座,三是完全隔絕外界,不受一點影響。 ###### 第583章 583不枉此生 ◎此生足矣,死而無憾◎ 慧可收到告急訊息,慌忙趕回嘉音寺。 方入山門,本應(yīng)守候大殿的各路羅漢迦藍魚貫而出,面帶愁容,沉默不語。 慧可心下焦急,加快腳步。 兩道石壁浮雕如云煙過眼,下方的金石地磚亮得刺眼,平日走慣的通路好似蜿蜒無盡,怎么也走不到頭。 終于瞥見大雄殿,不及叩門傳報,抬手便撞開三門。 層層恭候的神僧們已經(jīng)退下,恢弘的大殿空空蕩蕩,有種難以宣之于口的寂寥蕭森。 菩提子正于下首,端坐蒲團,面朝上座。 一道審視威嚴的目光自上而來,慧可即刻放緩步伐,悄聲屏息,不敢抬首。 “多年過去,還是這么莽撞。”措辭責(zé)備,語氣卻不帶一絲呵斥。 慧可感慨望去,就見菩提佛趺坐上首,枯槁的皮膚皺紋縱橫,一縷雪白眉毛深嵌其中,溫和的眼神輕輕落在自己身上。 慧可在菩提子后方停下,撩開僧袍,恭敬磕頭,“世尊?!?/br> 菩提子乃是世尊的親傳弟子,下一任菩提佛,不久便會繼位佛門首座。慧可不好再越過菩提子,近身世尊。 面前拂來清風(fēng),一枚蒲團落在菩提子側(cè)前方,乃是世尊的近身之位。 菩提子眉眼微動,欠身道:“請師叔就座。” 慧可應(yīng)聲,躬身上前,坐于世尊近側(cè)。 菩提子手持《佛門傳記》,右手執(zhí)筆,朝世尊點頭。 “謹聽世尊生平?!?/br> 菩提佛道:“那就從最開始講起吧?!?/br> 菩提佛提筆書寫,不漏一字半句。 “本座是樵夫之子。生育不久,母親感染風(fēng)寒去世。家中無人看顧嬰孩,父親便把本座放在背筐,晨起趕集販賣木柴,傍晚上山砍柴,每天往返,日日不斷。” “那時的鎮(zhèn)子屬于佛門麾下,每家每戶誦經(jīng)禱告,人們出口便是佛語。本座耳濡目染,早知佛法無邊?!?/br> “一日,父親送柴與寺廟,住持正在廣場考驗諸位僧人,問了一句佛理,無人能解。恰在父親背筐的本座,解了出來。由是,住持允我入寺,做了個小沙彌,得以日食兩餐。那時,本座五歲。” “父親無需照看我,負擔(dān)減輕許多,然天有不測風(fēng)云,某日父親不慎墜崖,尋到的時候,一身薄皮干rou盡被豺虎吞了。” “從此,本座斷絕塵緣,徹底皈依佛門。住持念我悟性絕佳,不是池中之物,他日必有造化,不便收為徒弟,推薦本座去佛門主寺?!?/br> “升入主寺的名額何其稀少,各地分寺孜孜以求,百萬僧眾躍躍欲試,測心性、試悟性、考佛理......經(jīng)過輪輪篩選,趟過重重難關(guān),每年僅有一人,無數(shù)僧人年年申請,求到年逾古稀都未能進主寺。本座第一次叩門,過了?!?/br> “那年,世尊才十五?!?/br> 慧可彎唇笑道,與有榮焉。 他永遠忘不了那日的轟動,滿宗的僧徒出門看望,到底是怎樣的少年郎,才能有那般天資,在十五歲升入主寺。 心覺不忿的僧人不是沒有,用佛理考,甘拜下風(fēng),以悟性比,心悅誠服。由此以后,佛門上下都覺得此子前途無量,將來必能成佛做祖。 那時的慧可不過是戒律院的小小弟子,平平庸庸。世尊的修為輩分雖不及他,卻是他不得不仰望的存在。 菩提佛又緩緩道。 “兩年后,佛門首座燃燈佛決定傳承衣缽,尋找傳授下一位證道成佛的僧人?!刑帷?,意為大徹大悟,明心見性。燃燈佛先定‘菩提’法號,再擇弟子?!?/br> “天下僧人趨之若鶩,無論主寺分寺,擠破腦袋,望穿秋水,都在這場競選?!?/br> “第一輪佛理自不必說,佛門無盡經(jīng)藏,篩掉大半弟子。第二輪考驗心性,第三輪考驗悟性,第四輪辯經(jīng)......總共八十一關(guān),歷經(jīng)整整一年,留下的只有兩人,本座以及當(dāng)時最得人心的高僧妙塵?!?/br> “本座和他不分高下,最后由燃燈佛親自出題考核,誰得悟得佛理,誰就能拜入座下,得菩提法號?!?/br> 菩提佛頓住,啟唇想要繼續(xù),好似枯涸般擠不出一個字,闔眼細想,往事幕幕翻涌腦海。 一連數(shù)日,徹夜未眠,他在藏經(jīng)閣翻閱燃燈佛傳經(jīng)的記錄,希冀從中找出考題的線索。 妙法在大殿悟禪,合眼數(shù)日,想要蕩清心思。 妙法與他的心性悟性不相上下,若是輸給妙法,他只能心服口服。 考核那日是個風(fēng)和日麗的晴天,碧空如洗,萬里無云。 主寺僧人悉數(shù)到場,旁觀者甚眾,分寺僧人、在家居士,萬頭攢動。 燃燈佛要求他們作上一首偈頌,以“菩提”為題,誰能悟得佛法大意,誰便能傳承燃燈佛的衣缽,得授菩提法號。 廣場的僧人低頭深思,妙法也是。 他的心上起了一陣波瀾,腦海翻上一層感悟,脫口而出。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br> 僧人驚呼出聲,細想佛理,贊嘆不已。妙法搖頭嘆氣,自愧不如。 燃燈佛微瞇眼睛,面容欣慰,招手喚他上前。 佛門上下的眼神無不投來,火熱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燃燈佛要收徒了。 他按捺心中的起伏,緩步上前,跪下俯身,把脖頸、頭顱交到燃燈佛手下。 這時,異變突起。 改變他一生的人物出現(xiàn),把他從既定的人生軌道打去岔路。 后來的無數(shù)歲月直至半截入土,他都在尋覓當(dāng)時被奪走的缺失的東西。 “慢著,在下還沒作?!?/br> 銀杏樹翻下一少年,約莫十五六歲,朱顏綠鬢,錦衣玉帶。 少年幾步跳過滿地僧人,走到燃燈佛身前,張口吟詩。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br> 靜了許久,僧人們才醒悟過來,贊不絕口。連妙塵也唉聲嘆氣,修佛多年,悟性竟不如塵世稚子。 伏跪在地的他感覺到燃燈佛有些猶豫,而后少年上前一步,那溫暖的佛手離開他,移到少年頭上。 “應(yīng)無所住,而生其心,心即佛性。汝心性明澈,他日必將成就佛果,可愿皈依佛門,拜入本座......” 后面的話,他已經(jīng)聽不進去了。 那首菩提詩踩著他的詩,那個少年踩著他的頭,奪走本該屬于他的法號,他的榮譽,他的師父! 就算他心性不如少年又如何?沒有他的詩做底,這小兒作得出菩提詩。遣詞造句,詩意首尾,哪個不是拿他做鋪墊? 再者,這小兒根本不是佛門中人,沒受過一點佛理,不在候選之內(nèi)。 整整一年的篩選,八十一輪關(guān)卡,好似成了個笑話! 他跪在地上,滿心滿胸皆是不甘不忿,卻不敢表現(xiàn)分毫,連雙掌十指都要大大攤開,以示恭敬。 燃燈佛感慨后繼有人,少年驕傲欣喜,佛門上下都在恭賀燃燈佛喜得徒弟。 只有他好像是個外人! 直至一戒律院弟子開口道破歡喜的情緒,“于理不合!” 全場安靜,一雙雙疑惑的目光望了過來。那弟子頂著沉悶的氛圍,堅持說出自己的觀點。 “世尊這樣做,對飲光和妙法不公平,對佛門上下所有參加的弟子都不公平。” 不少僧人暗暗點頭。 燃燈佛舍不得天生佛性的少年,又要顧全大局,不得不再收一名徒弟,取法號為迦葉。 過了百萬年,迦葉依然清晰記得那日的情景,每一陣冷暖切換的風(fēng)、每一片變幻莫測的云、少年越過他的每一輕巧步伐、以及燃燈佛在他身上停留的短短一瞬。 思及此,他不禁笑了出來。 “本座俗名飲光,音譯迦葉。師父......燃燈佛連法號都不肯為本座深想!” 斷斷續(xù)續(xù)的笑音在大雄殿激蕩不去。 菩提子執(zhí)筆的指尖捏緊了些,沒想到世尊還有這樣的過往,還有這樣被七情六欲影響的一面。 一時之間,不知如何下筆。 慧可沒想到世尊還記得他的話,不落一個字,連說話的他都記不起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