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節(jié)
上古時代的天道不喜生靈,降下天罰。天運傾斜,不護生靈。 因而生靈徹底拋棄天道信仰,洞天屏蔽天道。諸界自定法則,自創(chuàng)界域天道。 如今諸界的天道都是當年的大能所化,耗盡畢生修為、獻祭神魂輪回而成。 朱槿尊者的rou身化為扶桑樹,神魂化作天道,一直庇護疏狂界。 坐騎跑堂隨尊者離去,散盡修為化作茫茫碧湖,尸身化作湖心島,永遠托起扶桑樹。 副將阿守終生守候扶桑樹和天問碑,殞落之后,遺志代代相傳,稱為守墓人,現任為遲迦陵。 寧非天聽完,心里好似塌了一片般,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空虛。 那些捐軀殉界的偉人和功成骨枯的歷史,只剩塵封野史的短短一行,“扶桑樹,又稱為朱槿?!?/br> 艮目望向和光,緩緩解釋道:“坤輿界半陸半海,乃是龍族和鳳族共創(chuàng)一界,龍主帶著極東幽海的部屬下了滄溟海,鳳主帶著莽山的部下投身十萬大山。分割陸海,宣稱互不干擾。而后,龍女鳳男化為天道?!?/br> “人族是鳳族帶去的,鳳族眷屬王家,以及大部分奴隸?!?/br> 和光突然有種頭皮發(fā)麻的恐怖。 直到天魔入侵的三萬年前,坤輿界都是獸族海族作大,人族最強勢力的大業(yè)帝王朝在十萬大山和滄溟海之間夾縫生存。沒想到坤輿界最早的人族竟是獸族的奴隸。 后來龍百川誅盡鳳族,海族獨大多年,直至天魔入侵,龍族舉族遷離坤輿界。 人族掙扎多年,掃蕩天魔,獨占大陸。最早的奴隸前輩們恐怕也沒想到,人族竟有了翻身做主的一日。 龍族鳳族共居一界,說明當時的矛盾并沒有多大。曜臺秘境中,龍女鳳男爭執(zhí)不斷,還是在金翅大鵬雕座下和平相處,龍鳳兩族也會召集蹴鞠比賽。 后代互相殘殺,竟至兩族從世上抹去。若是化身天道的龍女鳳男還有意識,該作何想法。 滄海桑田,世事變遷,和光明白,還是有種天旋地轉的恍惚。 天極界本為白澤一族和麾下的各個獸族強部所建,人族盡是奴隸。近世獸族淪為奴隸披枷帶鎖,手執(zhí)鐵鏈的變成世家大族。 獻身天道的白澤遭到屠戮,僅存一匹,一族之稱成為一獸之名。 九德界原是避世絕俗的隱士居所,兩耳不聞界外事,一心只讀君子書,絕不摻和界域糾紛。 直到今日,一個個偽君子出世入俗,一派派詭辯經甚囂塵上。插手各界事務,硬是把九德界送到上階前十。 至于千壑界,本是火山地帶的部落聯盟,秉持天下為公、世界大同的理念。 現如今遍地奴隸,自由民屈指可數。 ...... 幾十萬年過去,諸界并沒有按照開創(chuàng)者的初衷和理想發(fā)展,和最初的藍圖截然不同。 那些開創(chuàng)者的神魂化為天道,附在界域的禁制陣法。陣紋與疏狂界的功法同源同流,故而寧非天等疏狂界修士能夠看到其他界域的天道。 神魂歷經多年,總會衰退,逐漸不穩(wěn),被原來的天道侵入。 在疏狂界修士看來,最明顯的變化便是天道傾斜。 艮目緩緩道:“上古時代有輪回池,趟過去,心性夠了,便能想起所有輪回的記憶?!?/br> 和光初進曜臺秘境,便看見菩提佛趟輪回池。 “洞天初創(chuàng),輪回池散給諸個界域,設在穹頂之上,那兒是諸界唯一的出口。從接引天光升空,進入輪回池,便能想起前世今生。” “等等!” 和光四人同時喊停,她們互看一眼,都從對方臉上看到從未見過的驚懼。 升入接引天光,可是飛升啊! 界域唯一的的出口,是要去哪兒?能夠去哪兒! 艮目掃過眾人的臉,淺酌一口,“你們都想到了,不是嗎?” 靜了許久,直到寒涼的白霧透濕衣袍,直到尖冷的寒意刺痛身上的每一根骨頭、每一塊血rou,她們才理解那句話,卻無法接受。 “飛升是什么?” 天問碑第三問——你在干什么。 蕓蕓眾生,萬界生靈,歷經一個又一個輪回,千辛萬苦、竭盡心力,究竟在干什么。 所有人都有答案,自出生前便植根于腦海,一代又一代傳承至今的答案,飛升。 從古至今,除了飛升的修士,無人知道這個答案。 現在,她們知道了,卻不敢信。 “飛升是一個謊言,由各大勢力首座共同編織、界域創(chuàng)建之始便欺騙所有生靈的謊言?!?/br> “飛升修士,必要根骨絕佳、心性堅韌,缺一不可。這樣的人,既有超群絕倫的實力,又有鐵骨錚錚的信念,才能夠對付天魔,捱過遙遙無期的孤獨和絕望,護佑界域故土。” 飛升是一道考驗,億萬里挑一的生靈才能通過,這是萬界的共識。 幾十萬年來,生靈們千生萬死,不遺余力,捱過一個又一個輪回,夢想通過考驗,去往更高上的平臺、更開闊的世界。 從不曾想過她們會在始料未及的關頭被送上九死一生的戰(zhàn)場,扔給成千上萬的天魔。 艮目的語氣很平靜。 與之相對,她們的五官好似扯飛一般,眉頭亂挑,眼尾下沉,嘴角歪斜。 震驚、可笑、絕望......各種相反的情緒,同時出現在一張臉龐,占據不同的五官。 四人都是各自界域的佼佼者,在她們的人生規(guī)劃中,爬上高位功成名就,下一步就該是飛升。 假以時日,她們必會飛升,如果今日沒有聽到這話。 和郁嚇得退了半步,腦海翻起無數設想。 如果他不是這屆代表,如果他出生早點兒,修煉晚點兒,今日沒有踏上扶桑樹,那么必會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飛升,成為那些被送上戰(zhàn)場的飛升前輩的一員。 烏束氣得胸膛起伏不止,“你們......不,當年那些所謂的首座在開玩笑嗎?哪兒能這樣蒙騙世人!” 艮目直直注視他,問出一句讓烏束沒法還口的話。 “如今你知道外面是天魔,你還會飛升嗎?” 怎么可能。 四人沒能還口,心里的答案異口同聲。 鴉隱入侵疏狂界那次,已經讓她們捉襟見肘。一萬年的天魔大戰(zhàn),更是讓坤輿界充滿對天魔的畏懼。 被扔進天魔的深淵,要靠怎樣的信念才能支撐下去。 艮目道:“這不就是了,所有生靈生來便有生存本能,求生、求安、求樂。人之性惡,首座們當年已經預料到了,所以才會編造飛升的謊言?!?/br> 和光問道:“人性自私,總有錚錚不屈的硬骨頭,首座們不信嗎?” 艮目回道:“你說的這些錚錚鐵骨,當年根本沒有進入洞天。” “什么意思?”四人不解。 艮目指了指她們,又指住自己,“我們在這兒,是因為無數輪回之前的我們在當年做了逃兵,怯懦害怕,不敢留守故土抵抗天魔,所以在如今的界域茍且偷安?!?/br> 生靈中最硬的骨頭已經死了。 活到現在的都是軟弱之輩,再來一次,再選一次,他們還是不會去抗擊天魔。 所以,才需要飛升的謊言。 和光三人回想初次叩問天問碑的情形。 秘境中,她們變成一只只懵懂的青蛙,擠在井底,拼命想跳出去。踩著他人跳上去,搭成梯子疊上去......把他人當作踏腳石,使盡陰謀詭計,現在想來著實可笑。 井里的她們想出去,殊不知井外的人何嘗不想回來。 烏束垂眸望著微光點點的湖面,無盡黑幕,萬點星辰屈困其間,正如當今萬界。 他自嘲地笑笑,“監(jiān)獄?一世一世輪回,一生一生坐牢,萬界不是囚籠么?” 和光抿了抿唇,道:“不是囚籠,是諾亞方舟?!?/br> 引用異界來魂的故事,在天魔的滅世洪水下,他們乘上躲避災難的諾亞方舟,一世一世茍且偷生,再也沒有下船上岸之日。 茫茫無際的黑幕,如今天魔侵占的魔域,都曾是生靈的家園。 諸天,是生靈的故土。 萬界,是生靈的放逐之地。 和郁問道:“那曜臺呢?天曜大戰(zhàn)又是什么?” 既然洞天界域是生靈開創(chuàng)的,為何需要戰(zhàn)爭,真的只是為了分配輪回名額嗎? 艮目道:“又一個謊言罷了。飛升欺騙出去的人,天曜大戰(zhàn)欺騙里面的人?!?/br> 沒有威脅感,生靈會產生好奇心。 天外天是哪兒?有什么? 精力被拽過去,資源投進去,生靈們總會看清界域外的黑幕,又回到最初的困境,這不是當年的各個勢力首座期望的。 于是,需要界域之間的矛盾,摩擦升級成械斗,引走生靈的注意力。 如果這還不夠,如果生靈還有余下的精力,就加上三千年一屆的天曜大戰(zhàn),把萬界都卷入其中。 每過三千年,絞殺諸天萬界的高階修士,清除一批中堅力量,以及背后培養(yǎng)這些修士所需的資源和心力。 其結果就是,萬界沒有心神和余力探索天外天。 在坤輿界,研究【世界的終極】的人,只有天道院的書呆子。其他界域也是如此,絕少數邊緣人物才會在意。 生靈們忙著生存、忙著修煉、忙著飛升。宗門世家忙著擴大勢力,忙著三千年一屆的天曜大戰(zhàn),界域的資源絕不會傾斜【世界的終極】。 在各個勢力首座看來,天曜大戰(zhàn)是個善意的謊言。 戰(zhàn)爭消耗的靈氣和靈魂,以另一種方式回饋諸界。天曜大戰(zhàn)的目的,不過是把諸界拖在原地罷了。 在切身體會的和光等人看來,并沒有這么簡單。 她們的同伴一個個死在眼前,她們的前輩一批批死在戰(zhàn)場,就為了一場兒戲般的天曜大戰(zhàn)。 界域排名、輪回名額,本可以有其他方式決定。 四人想罵,不能罵。 作下決定的首座們化身天道,是所有生靈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