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8節(jié)
青鯊揚起一抹笑意,“我不會有事,七權(quán)肯定還沒給洲一這事兒定性,不然堂上坐的就不是小五師叔。上層們眼下忙著呢,沒時間搭理這事兒。今日是例行審問,關(guān)我?guī)滋炀偷昧耍唧w還要等和光師叔出關(guān)?!?/br> 尤小五承認(rèn),這小子挺聰明,分析一點也沒錯。 這些事情,他也能做到,為何大師姐還是選擇青鯊?相處時間、情分生疏,他哪點比不過青鯊?難不成是定要他去琉璃佛塔蒙騙洲九? 尤小五怎么也想不通,不禁捏緊傳訊戒。 方天松了口氣。 青鯊自豪挺起胸膛,“沒事的,和光師叔肯定能保下我?!?/br> 青鯊的笑意刺疼尤小五的眼睛,尤小五心下微動,故意問道:“倘若她保不下你呢?” 青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皺緊眉頭,“怎么可能!她怎么會保不下區(qū)區(qū)一個弟子?她都能把洲一放出來了,還有什么事情做不到?” 青鯊的信任,不摻一絲虛假。 尤小五在心里自問,若是自己能否這樣信任大師姐?他沒有把握。收到傳訊戒的那刻起,他會一遍一遍去想,應(yīng)該這么做嗎?這步是否正確? 如此毫無保留的信任,如此毫不猶豫的行動,他自忖做不到。 尤小五自嘲笑笑,松開傳訊戒。 例行審問結(jié)束,青鯊被收押在自己洞府,不得踏出半步。后續(xù)處理,待和光出關(guān)再決定。 方天即刻釋放,行蹤及時上報執(zhí)法堂,若有傳訊必須立即回宗。 方天送青鯊到洞府,把儲物袋的話本零嘴筐倒出來,堆了大半個山洞。 “你將就幾天,我下次再帶更多東西來看你?!?/br> 青鯊不耐擺手,“你快走吧,你爹還等著呢?!?/br> 方天怔住,“我不知道他還活不活著。”自大戰(zhàn)打響,就再沒收到任何訊息。 青鯊不知如何安慰,拍拍方天的肩膀,“回家看看吧?!?/br> 方天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離開。 蒼白的喪幡從各座大殿的檐角垂掛下來,凌風(fēng)高揚。 萬佛宗千八百禪,鋪天蓋地的縞服素衣,漫山遍野的誦經(jīng)哀悼。 萬古長青的林壑溪谷,忽地擠進(jìn)一片霧慘云愁的冬意。 漫無邊際的縞素浸入視野,方天愣在原地許久,搖搖腦袋甩出懼意,才疾步下山。 一出宗門,更深的寒意捏緊他的心臟。 滿城的悲風(fēng)苦雨,凄涼悲愴的慟哭直沖云霄,抽噎聲此起彼伏。 通往盛京的傳送陣重新開通。 方天擠入人流,馬不停蹄趕了過去。身旁的人和他一樣,親朋好友困在盛京。 與他們背道而馳的,是剛從盛京逃回來的百姓,風(fēng)塵仆仆、遍體鱗傷,扶棺而歸的不在少數(shù)。 一具具森嚴(yán)的棺材,一個個凄惘的親友,一聲聲凄切的哀哭,一陣陣濃重的血腥味...... 凄愴的氛圍如同熊熊大火,一下子把眾人吞入其中,越燒越大。 方天被深深裹入其中,心臟好似被捏緊一般跳得極快,似乎馬上就要蹦出嘴巴。 他告訴自己冷靜下來,鎮(zhèn)定下來。 盛京的氛圍更悲愴,他必須習(xí)慣忍受,留下心力。 傳送陣光落下,盛京的氛圍與他們想象得截然不同。 沒有高聲慟哭,沒有揪心訣別,只有一地平靜的狼藉,一地冰涼的尸體。 偶有幾聲哀鳴,是從戰(zhàn)爭活下來的幸運兒。 戰(zhàn)爭結(jié)束后,馳援的獸族軍隊沒有立即返回十萬大山,幫忙尋找存活的人們。 修士可以通過靈氣尋找,凡人并無靈氣,困了數(shù)日已經(jīng)奄奄一息,更難探知。 獸族們匍匐在地面,認(rèn)真嗅著凡人的氣息,一寸一寸往前挪,生怕錯過一條生命。 每聞到一息,便抬頭看向周圍的修士,招手喚修士們過來。修士們小心翼翼扳開墻塊磚石,細(xì)細(xì)尋找那一息的存在。 或是人,或是小動物,或者僅僅是血液滴落的聲音。 獸族們尋過這處,繼續(xù)爬向下一處,片刻不歇,連日不停。 廢墟下方救出的人們,急急送往醫(yī)修的駐地。 藥宗所有弟子都來了,連夜在盛京設(shè)置駐地,挽救命懸一線的生命。 貴重的靈藥珍液,不計代價砸了進(jìn)去。 堅持余日、被送過來的大多數(shù)人都救了回來,缺胳膊少腿留下后遺癥的不少,好歹活下來了,日子還能過下去。 即使如此,依然有救不回來的生命。 老人躺在地上,身上傷口止血了,可是五臟六腑已經(jīng)衰弱了。再厲害的醫(yī)修,都救不回來。 滿是褶子的眼皮緩緩睜開,渾濁的瞳孔倒映出蔚藍(lán)的天空。 干枯的手臂顫顫悠悠抬起,好似想抓住什么。 手臂無力墜下前,冷白薇及時接住。 老人枯涸的嘴唇動了動,擠出最后的話,“我們......坤輿界贏了嗎?” 冷白薇環(huán)視滿目瘡痍的盛京,贏字怎么也道不出口。她緊緊握住老人的手,溫柔地笑道:“我們還沒有輸。” 援助從四面八方趕赴過來,盛京還能重建。 老人露出滿足的笑容,眸子亮起微光,眼皮合上,嘴唇囁嚅最后三個字,那就好。 三街六巷,盡是傾倒的房屋和坍塌的墻壁,埋在其下的人們不知凡幾。 危樓歪墻遭受丁點震動,就要再次崩塌的時候,一根根紅線縱橫交錯,延伸展開,拽住梁柱墻頭,穩(wěn)固在這個狀態(tài)。 小傀儡鉆進(jìn)墻縫,一處處尋找困在里面的人們。 一旦尋到,便嘎吱數(shù)聲。 柳幽幽和蕭玉成緊跟其后,搬開斷墻雜物,從中救出人們。 鬼樊樓。 邪修們扛著一袋袋人頭,清點數(shù)量,同薛孤延要賞金。 原先準(zhǔn)備的靈石都給完了,薛孤延手里也沒錢,不得不讓邪修們侯些時日,容他先去向上邊討錢。 邪修們的脾氣一個比一個炸,怎么聽得進(jìn)薛孤延的話,扯著他不放。 薛孤延無奈,偷偷溜走了。 其中一名虎背熊腰的邪修知道薛孤延和蛟遇等混血要好,轉(zhuǎn)而去找蛟遇算賬。 大漢追著蛟遇,一直追到盛京的口子。 蛟遇不耐煩道:“祖宗喲,我怎么知道鳥和尚去哪兒了!” “老子不管!”大漢把胸膛往前一頂,心形大洞袒露的胸口蹦出一叢叢黑毛,糊了蛟遇一臉。“你要是拿不出前來,老子就把你送進(jìn)紅袖招,聽說里面的姑娘可愛混血了?!?/br> 蛟遇老臉一紅,“不行,我心有所屬,身也有所屬?!?/br> “那你拿錢??!為了弄死逾疆界的癟三,老子的眼珠子都炸沒了?!贝鬂h忿忿道。 蛟遇瞥了眼大漢的眼睛,“扯謊也扯個好點的,眼睛不在那兒嗎?” 大漢抬了抬腳,鞋上的兩顆眼珠子炸成一灘,紅色黃色流得十分惡心。 不遠(yuǎn)處,一個和親人離散的小孩緊抱兔子玩偶,嚎啕大哭。 謝玄心知這孩子的父母兇多吉少,安慰許久,也沒讓孩子開心點。 謝玄點了點兔子玩偶兩顆愛心狀紅色眼珠子,又轉(zhuǎn)了轉(zhuǎn)頭頂半破的風(fēng)車,想要借此逗他開心。 突然間,小孩不哭了。 謝玄以為安慰奏效,還想繼續(xù)哄,就見孩子直直望向鬼樊樓通道,視線落在那名奇裝異服的大漢身上。 瞧那身血腥的殺氣,謝玄便知那邪修不好惹。 沒想到小孩小碎步跑了過去,站在大漢面前。 大漢蹙眉掃了小孩一眼,粗聲粗氣道:“有事兒?” 小孩沒有嚇到,奶聲奶氣開口道:“我娘說過,被人幫助,要好好說謝謝,才是好孩子。昨天,你殺了那個用刀的丑八怪,我躲在米缸里看到了,謝謝叔叔?!?/br> 大漢的眉頭皺得更緊,殺了這么多人,哪兒記得什么米缸什么丑八怪。 小孩雙手遞上兔子玩偶,“這個送給叔叔。” 大漢嘁了一聲,“老子要這玩意兒干嘛?” 小孩定定看著他,高舉的雙手沒有放下。 大漢煩躁撓撓頭,揪掉兔子玩偶的愛心眼珠,鑲在鞋面,“行了吧?!?/br> 小孩笑著點頭,屁顛屁顛走了。 沒過多久,又有一名中年的凡人男子提著一壺酒,走到大漢身前站定。 在大漢疑惑的目光下,中年男人先是笑了笑,才道:“我在街尾開了家酒樓,逾疆界攻進(jìn)來的時候,前輩恰好在里面飲酒。幸好您那時解決敵人,我才能撿回條命。酒樓沒保住,地庫還剩些酒,特地提來一壺送給前輩。在下的凡人物什,想來前輩也看不上眼,以后您來我這兒,都給您免單?!?/br> 大漢接過酒壺,大灌一口,似乎從酒味想起來了,笑道:“行,老子記住了,過幾日和兄弟們?nèi)フ夷阌懢坪??!?/br> 中年男人笑道:“那我可得把珍藏的美酒都挖出來才行?!?/br> 邪修大漢滿意了,沒管蛟遇和靈石,提著酒壺,大搖大擺走了。 中年男人正打算離開,街頭突然響起一聲大喊。 “爹?” 方天呆呆看著中年男人,壓制已久的情緒崩不住了,淚水鼻涕奔涌而出。 “爹——” 他連滾帶爬地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