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節(jié)
過了好一會兒,下方都沒傳來回音。滋地一聲,隱隱有股焦味。 若鹿翻身一看,就見寧非天指尖竄出火苗,就要去燒遺書。他慌忙跳下,前去阻止,為時已晚,火焰撲上遺書。 “師兄,你怎么燒了?” 寧非天神色淡淡,“這種東西,我不需要?!?/br> “你不要也不至于燒了!” 若鹿急得吹氣滅火,火勢越來越大,轉(zhuǎn)瞬間吞沒遺書,片片灰燼落下沙灘。扒拉幾下,湊不齊灰燼,反而和沙子攪在一起。 若鹿惋惜數(shù)聲,隨地坐下,“師兄,你沒什么在意的人?” 寧非天坐在枯木,遙望湖面,“人世間走了一百余年,怎會沒有二三好友?” “假如......”若鹿咳了咳,刻意放輕語氣,“我是說假如啊,師兄戰(zhàn)死疆場,不想留話給好友?” “不想。” 若鹿不解撓頭,“為什么?” 輕風(fēng)拂過,揚起粒粒沙子。寧非天拍拍褲腳,緩緩道:“想說的話,我定會說出口。想做的事,我定會完成。那些話本,什么等我回來就告白,戰(zhàn)爭完了就在一起,都是狗屁,不過自我感動和空造高潮。想告白,想到的那一刻就去告,在一起,開戰(zhàn)之前不能在一起?” “遺書,為了不留遺憾寫下的話,我沒什么遺憾,該說的生前都說了?!?/br> 若鹿看著這樣逍遙灑脫的師兄,不由得笑了。對,這還是他最初看中的師兄,追隨多年,師兄一直往前走,他為了不被拋下已經(jīng)拼盡全力,仍然靠近師兄。 狂風(fēng)呼嘯而過,黑云陡地散開,漫天銀河倒入碧湖,卻不及師兄一雙星眸。 師兄揚眉一笑,“縱情痛快的活,干脆利落的死,才不枉一生。” 若鹿的心停了,胸中有股說不出道不明的難受。他突然明白,自己一生也無法企及那個境界。 風(fēng)靜了,烏云停了,仿佛只遮住他一人。 寧非天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不管別人說什么,堅持做自己就行?!?/br> 若鹿點頭,悶悶道:“我去拿酒?!?/br> 沒能聽清師兄的話,他一路跑到茅屋院落,直奔樹下,跪在地上,挖出一個坑。 他打開遺書,端正寫下想說卻未能說出口的話,一字一字,鄭重埋下。 就要填土的時候,后方突然響起聲音,“你蹲那兒干嘛?” 若鹿嚇了一跳,隨便扒拉兩下,側(cè)身擋住土坑。轉(zhuǎn)身一看,就見阿猛拎著兩個大缸。 若鹿急道:“你又偷師兄的酒!” 阿猛撓撓下巴,難為情地說道:“沒辦法,老板娘不賣我酒,虧我還把遺書給她,她連一杯都不肯給。” “那你去別家買。” “整個疏狂界,我就喜歡喝老板娘和寧師兄家的,其他都入不了我的口?!?/br> 若鹿跳腳,“這也不是你偷酒的理由。” “別說這么難聽,我放了錢。再說寧師兄修為這么高,家里進了人,他能不知道?睜只眼閉只眼,同意我這么做?!?/br> 千壑界。 醫(yī)道圣手的大殿之外,兩隊修士對峙左右。 左列的領(lǐng)頭弟子阿火按住武器,叫囂道:“總之,我們只服烏大人,不知打哪兒的世家少爺,以為有長老團的手諭就能隨意命令我們,早著呢!” 右列的弟子滿臉怒容,狠狠瞪住對方,“烏大人也同意了,你們想抗令不成?再說,烏大人身受重傷,難道要他拖著病體上戰(zhàn)場?” 阿火怔住片刻,哼聲道:“當然不是,烏大人的身體重要。但是,我們也不能聽這個小白臉的指揮。不要他,我們自個兒參加二輪戰(zhàn)團戰(zhàn)也行?!?/br> “你們當天曜大戰(zhàn)是小打小鬧的游戲?烏大人拼死拿下前五十的名額,絕不能毀在我們手里。為了贏,化神期領(lǐng)隊必不可少?!?/br> 阿火懷疑瞪住右列弟子,“你們?yōu)楹我恢睘樾“啄樥f話?難道被他收買了?別忘了我們都是烏大人訓(xùn)練出來的人,你們要是敢叛變,我決不會饒過你們?!?/br> “扯淡!我們不過擔心烏大人的身體。倒是你們,故意鬧到烏大人面前,打擾大人療傷,是何居心!” 左列弟子狠狠推右列弟子,“你們什么意思?” 兩邊人互不相讓,推搡吵鬧,紛紛拔出武器。一時之間,氣氛劍拔弩張,就要打起來。 千壑界長老高舉起手,大聲吼道:“都給老夫消停點,你們想氣死烏束不成!” 兩列弟子聞聲,一齊收回武器,氣勢依舊水火不容。 長老轉(zhuǎn)頭看向旁邊的化神期巔峰修士,放輕聲音,“別見怪,他們都是烏束帶出來的,脾氣也隨他?!?/br> 化神期修士尷尬陪笑,“弟子明白,雖然有幸被選為團戰(zhàn)領(lǐng)隊,依照目前形勢,弟子并不能令他們信服?!?/br> 阿火譏笑,“你知道就好。” 長老無奈道:“那你們想怎樣?讓烏束爬起來上戰(zhàn)場?” 阿火道:“烏大人麾下不乏化神期巔峰修士,我們能獨立作戰(zhàn),不需要任何......” 話沒說完,緊閉的殿門內(nèi)部溜出煩躁的話音,“吵死了?!?/br> 阿火大喜,“烏大人,你醒了?”他疾步上前,臉緊緊貼住門扉,滿臉傻笑。其他弟子擠開長老和新任領(lǐng)隊,爭先恐后趴在門上,語氣焦急,“烏大人?”“怎么不說話了?”“又睡了?” 就在這個時候,門縫噴涌滾滾白氣,門扉溫度急劇降低,結(jié)成厚厚的冰層,一下子凍住所有人的臉龐。 冰層轟然破碎,門扉被眾人壓塌。 阿火顧不上清理臉上的冰渣,兩三下爬向病床。其他弟子緊跟其后,唯恐落下。偌大的殿堂,登時擁擠不堪。 烏束斜倚在榻,左袖空蕩蕩,右手執(zhí)卷。 長老詢問情況,醫(yī)道圣手嘆氣道,“不到一月,怎能平白長出四肢。勸他暫時安裝假肢,又推說不如冰手好用。還能怎么辦?慢慢養(yǎng)唄?!?/br> 烏束眼神落在卷宗,聲音慵懶,“吵什么?” 阿火忙道事情經(jīng)過。右列弟子不肯落后,也道出他們理解的事態(tài)。 烏束的眼神移開卷宗,掃過眾人,落在阿火身上,“跪下。” 阿火立即跪下。 “賠禮道歉?!?/br> 阿火二話不說轉(zhuǎn)向化神期修士,聲音挺大,語氣卻一點也不軟,“對不住,小的失言?!?/br> 化神期修士忙道沒事,伸手要扶阿火,被撇開。 烏束道:“起來吧?!?/br> 阿火轉(zhuǎn)身跪向烏束,才慢慢起來。 烏束放下卷宗,扣扣床弦,示意要起身。阿火和右側(cè)弟子連忙上前伸手,烏束搭住阿火的手,重重拍拍,緩緩起身。 長老道:“不日便是二輪戰(zhàn),弟子們不服新領(lǐng)隊,烏束你看如何是好?!?/br> “那就我親自上陣?!?/br> 長老皺眉,本想讓他勸勸手下人,沒想到他說這話。“可是你的傷勢未好。” 大殿溫度驟降,空蕩蕩的袖管鼓起,冰臂冰腿伸出。烏束活動手指,“沒有大礙,這些日子也習(xí)慣了。” 醫(yī)道圣手重重哼聲,“我看他早打了這個主意,怪不得不肯用假肢?!?/br> 弟子們同時露出笑臉,化神期修士如釋重負舒氣。 長老環(huán)視一圈,無奈道:“好吧,也只能如此?!比〕鲞z書,“按照規(guī)矩,暫且寫寫吧?!?/br> 烏束腦海浮現(xiàn)盛明華的臉龐,擺手拒絕,“不用,我沒有要留話的人?!笔謹[到一半,皺緊眉頭,“等等?!?/br> 長老不解,“怎么?” 烏束接過遺書,隨手寫下幾個字,遞給長老,“若我沒回來,遺書給她?!?/br> 長老看著信封的名字,驚訝變聲,“坤輿界代表?你們?” 烏束淡淡說道:“我欠她人情,這封信夠還了?!?/br> 一輪戰(zhàn)戰(zhàn)場,坤輿界代表出手救他的事情,長老也清楚。這么大的人情,一封信就夠還?里面寫了什么? 長老捏緊遺書,鄭重保存。 九德界。 某座題名【流芳萬世】的書房外,兩名書童急得團團轉(zhuǎn)。 “公子獨自在里面呆了大半個月,不會出事吧?”“他不會出事,咱倆要出事了,長老團催了十多次,讓公子快去開會?!薄岸啈?zhàn)快到了,公子怎么還不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門內(nèi)傳來和郁的喊聲。 “阿流,阿芳,進來?!?/br> 兩書童大喜,忙不迭推門,只見書房亂作一團,書卷紙墨散了一地。和郁手握遺書,滿臉愁容。 書童以為公子害怕陣亡,斟酌問道:“公子,怎么了?” 和郁提筆要寫遺書,倏地嘆氣松筆,“‘昔有老友叼似卿,如今墳頭綠草茵。’用‘叼’字好,還是‘狂’字好?” “哈?” “我特意為她作詩,想了多日,遲遲敲不定用哪個字好。”和郁眉峰擰起,面露為難。 你跟她有仇吧,這么咒她。書童當然不敢說出這話,敷衍道,“‘狂’字吧,‘叼’字不雅?!?/br> 和郁提筆,“就用‘叼’字,你們不懂?!?/br> 書童腹誹幾句,環(huán)顧四周,回想起長老團的催促,急問道:“公子,你在干嘛?” 和郁沉浸寫詩,連頭都沒抬,“整理以往的詩句。” 書童道:“寫上遺書?” “不錯,若我戰(zhàn)死疆場,遺書可直接出版成詩集,定會名垂青史,流芳百世?!?/br> 書童:遺臭萬年吧,就公子的水平,連啟蒙兒童都不如。 和郁猛然抬頭,“差點忘了,得把詩集送去?!彼麖拇差^取下白玉盒子,拿出兩本詩集,遞給書童。 “一本送給坤輿界代表和光,一本送給千壑界代表烏束?!?/br> 書童掀開瞥了一眼,簡直不堪入目?!肮樱嬉??!?/br> “等等?!焙陀裟没匾槐驹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