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節(jié)
后方,季子野猜測和光也同她一樣沉入了心魔之中。 她的步伐早就慢了下來,落到了隊伍最后。疏狂界的若鹿本想去帶她一把,遭不住其他界域的代表們狂轟亂炸,強烈要求他在前方帶路。 若鹿只能也慢下來,不時回頭看一眼,以防她掉隊。 和郁身上的黑色符文僅僅蔓延到小腿,是眾多代表中黑色符文刻度最低的人。他并不清楚刻度的具體意義,但想來應是越低越好。 與九德界排位相鄰的千壑界,代表烏束身上的符文已經(jīng)漫到了腰部。烏束被符文和心魔壓制,也落到了隊伍后方。 和郁頗為自得,跟在若鹿身上,不時詢問扶桑樹的問題。 若鹿道:“快到了?!?/br> 和郁還想再問幾句,后方隊伍突然傳來驚呼聲,他扭頭去看,一襲白色的衣角與他錯身而過,越到他前方。 莊重的僧袍和詭異的黑紋疊加在一起,給人一種古怪的感覺。 和光看破心魔幻境之后,身上的黑色符文沒再給她多少壓力,丹田運轉(zhuǎn)的佛力也減輕了疏狂界天道的威壓。沉浸在識海之中,她并沒察覺到自己加快了腳步。 若鹿的招呼聲,也沒喚回她的心神。 真正把她拉回來的是從天而降的那一道光柱,是拔地而起的金色半透明壁,是天問碑一道道符文施下的威嚴。 她眨眨眼,眼前驟然亮堂,一個個個符文仿佛一根根刺針,扎進心頭,沒有扎出血,卻刻下了一個個難以說出口的天理。 磅礴浩瀚的時空吞沒了她的識海,她察覺到不對勁兒,逼迫自己從中醒來。 她大喘了一口氣,心神未定。 這時,天問碑下傳來一句輕笑聲。 一個疏狂界修士側(cè)過身子,上下瞅了她一眼,笑了,“坤輿界來的?” 和光從旁人嘴里聽到了他的身份——天問碑守墓人遲迦陵,她不知他問話的用意,只好點頭,謹慎地問道:“前輩如何知曉?” 他咧起嘴角,“一身黑紋,除了坤輿界,還能有哪個?” 這話一出,嘲諷的笑聲和看好戲的議論聲此起彼伏。 和光覺得被冒犯,然他說的是事實,無從辯駁。 遲迦陵灌了一口酒,不緩不急地說道:“當年牧云亭來的時候,和你一樣,帶著一身黑紋。天道厭他厭得厲害,差點恁死他?!?/br> 這時和郁出來了,他揚起和氣的笑容,恭聲問道:“前輩,那牧道友最后如何?” 眾人的眼神都落在遲迦陵身上,巴巴地等著他的回答。 最后怎樣了?坤輿界的牧云亭被恁死了嗎?今日的和光會不會也一樣被恁死? “后來啊......”遲迦陵拖長著聲音,喉嚨深處涌上笑聲,“他上天了。” “上天?”和郁不解地皺了皺眉,是死亡含蓄地表達。 遲迦陵就著提酒壺的那只手,伸出中指,指了指天,“悟出來了,上了天樞閣,得到了解開【世界的終極】的鑰匙?!?/br> 這話與眾人的猜想截然不同,眾人的神色都不受控制地黑了黑。遲迦陵接下來的話,更是使他們的臉完全黑了。 “千年來,那小子是唯一一個上天的。” 和郁雖然沒有說出心中的猜想,卻感覺臉上被扇了好幾個巴掌,不止是被遲迦陵,更是被和光。 沉重的哀嚎聲傳了過來,被化神期長老馱在背上的季子野也到了。 遲迦陵抬手就要灌酒,斜眼間瞥到季子野,身體頓住,任紅色的酒液墜在臉上。他放下酒壺,緩緩地坐了起來。 “黑色符文的刻度,代表天道厭惡的程度,魔氣的影響最為嚴重。” 遲迦陵懶散的眸子陡然銳利起來,像睡醒的獅子登時逮住了季子野,他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小子,你不會是從淪陷界域來的吧?” 第318章 318你是誰 ◎萬佛宗首座、坤輿界七權(quán)◎ “小子,你不會是從淪陷界域來的吧?” 這話一出,眾人嘩然,紛紛警惕地盯住季子野,立即退到安全距離,離他遠了些,又四散開來,不動聲色地包圍了他。 化神期長老已經(jīng)把季子野從后背放下來,也用警惕的目光盯緊了。長老面色動了動,最終還是站在季子野身前,把他護在身后,矛頭對準虎視眈眈的眾人。 賀拔恕皺緊眉頭,似乎思索起來,他看了看勢力單薄的季子野和長老,又看了看圍成一圈的眾人,腳步動了。不是拐向天極界那邊,而是退出了包圍圈,似乎不打算摻和進去。 化神期長老氣得剮了賀拔恕一眼,冷冷地擠出三個字,“墻頭草?!?/br> 季子野沒空理會其中的勾心斗角,光是壓在神識和靈魂深處的痛苦,就剝走了他的大半心神。 遲迦陵說完那句之后,就那么笑著看季子野,也沒再說一句,極為冷靜地等待著答復,仿佛引起軒然大波的人不是他一般。 然眾人的眼神越來越毒辣,季子野沒法再保持沉默。他先是環(huán)顧四周,最后定在遲迦陵身上,故作淡定地說道:“前輩光是看人一眼,就能看出那人的界域?” 遲迦陵笑了笑,對待季子野,沒有眾人那般如臨大敵的感覺,更像是對于某種新奇事物的好奇心和探索欲。 “這倒不至于,能看出坤輿界,是因為坤輿界最有特點,至于你,我還真看不出從哪兒冒出來的,反正比坤輿界還過分?!?/br> 季子野心里才松了口氣,又被和郁的一句話提起來了。 “天極界的道友不給個解釋?人總歸是天極界帶來的。” 眾界域代表急迫地想知道答案,再暗中踩上一腳。和郁仗著眾人的這股想法和氣勢,對季子野步步緊逼。 化神期長老冷笑一聲,“解釋?九德界的,你想聽什么解釋?人是我?guī)淼牟诲e,這小子是搶了你東西,還是殺人放火了,要給你老什子解釋?” 長老回頭覷了季子野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很明顯——回去再收拾你 化神期長老其實同眾人一般,也看季子野不順眼,甚至比所有人都更懷疑季子野,恨不得扒了季子野的皮看看底下的真實身份。然而再懷疑,那也是天極界、也是賀拔家族的私事,關(guān)上門來他們自己會處置,輪不到其他界域的人來指手畫腳。 和郁搖著紙扇笑了笑,面上沒有怒意,更沒有絲毫不自在。 “道友別急,我們就是好奇,天極界不帶自家人來,反而帶個異界修士來,天底下還沒發(fā)生過這樣的事。聽說道友是賀拔家族的長老,旁邊這位也是賀拔家族的少主,這么想來,你們帶這位小輩來,或許不是天極界的任務,而是賀拔家主的授意?!?/br> “至于賀拔家主,也不是我們懷疑他,畢竟諸天大會上發(fā)生的事情......”說到這兒,和郁故意頓了頓,給眾人思索回味的時間,等眾人臉上都露出后怕的神情,他才繼續(xù)說道,“大家都有目共睹,也不是想對天極界的內(nèi)部事務說三道四,不過是我們心底還是有些芥蒂,想弄個明白?!?/br> 和郁的聲音不大,卻也不小,不僅傳入了眾位代表耳里,也鉆進了閉眼參悟的眾人耳朵里。不少人都睜眼看了過來,饒有興致地觀賞這場鬧劇。 只有卦辭界的無讖巍然不動,眉頭眨都沒眨一下,依舊沉浸在參悟之中。 四面八方眾多視線射了過來,幾乎要把季子野射成篩子,長老擋得住一面的人,擋不住這么多人。 季子野在識海拼命呼喚虞世南,閃電一般的噼啪聲阻斷了兩人的通訊,以至于他沒法聽清對面的虞世南說了什么。許久過后,閃電倏地消失了,虞世南的嗓音卻有些變了,仿佛是從喉嚨深處發(fā)出的一般,壓著沉重的喘息聲。 【不要慌。】 季子野瞬間舒了口氣,就像是遭遇海難的人抓住了浮木,得救之后,卻又怪浮木不夠好,貪心不足,恨不得出現(xiàn)的是條小舟。 【又不是你身陷險境,你肯定不慌?!?/br> 對面的聲音停了,季子野心里慌了起來,又放不下臉面道歉,于是緩了緩語氣,【怎么辦?】 【按我說的做。】 季子野不喜虞世南,卻也相信那老貨的能力,眼下除了信他,也沒別的辦法,便依照虞世南說的做了起來。 季子野強壓下神識的痛楚,揮開身前的化神期長老,眼神死死盯住和郁,緩緩朝和郁走過去。 話說和郁也注視季子野,打算借著眾人的壓力,逼得季子野挪開眼神。沒想到季子野非但沒怯懦,步步逼近,和郁反倒被壓住了。 和郁看著季子野,覺得這小子就像突然間換了個人一般,氣勢陡然一變。 在場眾人也感受到了氣氛的變化,卻沒有一人有和郁感受得深刻。一個身上滿是黑色符文的人朝自己走來,黑色符文在皮膚上顫抖游走著,隨著那人的逼近,和郁覺得那邊的黑色符文會跳到自己身上來一般。 季子野開口了,“想弄個明白,前輩想知道什么,但說無妨。” 和郁揚起唇角,自以為把對方逼到墻角,便問道:“你來自哪兒,為何身上有這么多黑色符文?” “我來自哪兒?”季子野的聲音漸次低了下去,一共五個字,說到最后一個字時,和郁得仔細去聽才聽得清。就在這個時候,季子野的聲音又猛地拔高,嚇得和郁往后撤了一步。 “與你何干!” 和郁眼睛收縮了一下,“你!” “每遇上一個人,前輩都要問問對方的出處來歷不成?怎么著,來路厲害的就去結(jié)交?來路不行的,前輩就上前踩上幾腳?九德界的德行就是這樣的?”季子野又上前了,“我身上的黑色符文,又不是我弄的,何必問我?去問疏狂界的修士不是更好?” 和郁的問題全被繞了過去,季子野什么都沒回答。 和郁又把賀拔六野拿出來當靶子,“道友說話過分了些,我也不想深究你的身份,不過是想有個底兒,我們在場這么多人能安心些。畢竟諸天大會的時候,賀拔家族禁地的事情還歷歷在目,你又是賀拔家族派出來的,我們大家放不下心?!?/br> 季子野嗤笑,“放不下心?你一個化神期,怕我一個筑基期,這話說出去,未免笑掉大牙。還是說......”他掃了眾人一眼,“在座這么多大能前輩,都放心不下我?” 眾人的臉色都難看了起來。 話題被扭曲,和郁連忙拉回來,“道友何必強詞奪理?我們并非怕你,而是怕你造成危害。這兒是天問碑,傳說中鐫刻著【世界的終極】的地方。如遲前輩所說,黑色符文的刻度代表著被疏狂界天道厭惡的程度,你這樣,誰知道會不會出事?” “天問碑屹立多少萬年不倒,怎會因我出事?再說了,我能不能來,能不能參悟,不是你說了算,而是疏狂界說了算?!奔咀右稗D(zhuǎn)身對著遲迦陵,雙手疊在一起,鞠了一躬。 “前輩,您來給句準話,我這樣的,能不能參悟?” 話語不怎么恭敬,語氣卻帶著幾分請教的意味。 季子野偏頭看了和光一眼,說實話,光從外表來看兩人身上的黑色符文差不多,不過黑色符文施加在他身上如同蟲蟻蝕骨,她卻沒有任何異樣。 遲迦陵也覷了和光一眼,拖長著聲音道:“參,是肯定能參的。天道規(guī)定,天問碑允許任何生靈參悟。哪怕是個萬惡不赦、被諸天萬界追殺的邪修,進了扶桑樹的范圍,也得保他參悟的權(quán)力?!?/br> 季子野聞言,挑釁地看了和郁一眼,語氣又變得一點也不饒人,“疏狂界敞開界門,允許眾生自由出入,我能不能來,走不能走,歸疏狂界說了算,何時輪得到九德界的人說三道四。” 和郁被逼得說不出話來,也不好再問。 遲迦陵看煩了這些人的勾心斗角,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又躺下了,嘴里叨叨道:“不就問一聲,至于鬧得這么沖?”他瞇起眼睛,又細細打量季子野一眼,“該不會說中了什么吧。” 事態(tài)鬧成這樣,連天問碑的守墓人都放過了,眾位代表也不好越俎代庖再多說些什么。 季子野不再看眾人,獨自挑了個地方,盤腿坐下,參悟起天問碑來?;衿陂L老坐在旁邊,便于看慣。賀拔恕抬眼看了看天問碑,嘲諷地笑了笑,沒去參悟,徑自走到一旁歇了起來,眼神卻一直貼在季子野身上。 和光方才一直沒出聲,畢竟她也是一身符文,不想上去惹得一身sao。不過,她的眼神也一直黏在那筑基期修士身上。他走向和郁的時候,身子左右搖擺,步伐不穩(wěn),他身上又沒什么傷口,若說是痛苦的副作用,也能勉強說得過去,可她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于是,她走向那筑基期修士后邊,隔了段距離,才坐下,這樣既能觀察到那家伙的動靜,又不會被天極界修士猜到她的想法。 其他界域的代表也各自坐了下來,所有人不約而同避開了季子野,也避開了和光。他們都不想挨著這么兩個古怪又詭異的人,誰知道參悟過程中會出什么事情。 和光左右看了看四面的人,也學著他們的樣子閉上眼,眼皮還沒完全閉上,天問碑上的符文仿佛脫離碑體,扒開她的眼皮子,鉆進她的視野。 隨著眼皮的合攏,金色的世界也緩緩在腦海里浮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