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節(jié)
滄溟海被推出了整整八百里! 海底的幽暗一驅(qū)而散,整整二十天之后,盛大熾熱的太陽重新照進濱海城,直直照進眾人的心底。 然而,眾人的歡呼聲還沒釋放出來,黑布撲頭罩來,浩浩蕩蕩的海水卷土重來,仿佛深不見底的黑夜塌下來了一般。 隨之卷土重來的還有聲勢赫赫的海族軍隊,茫茫無盡,仿佛螞蝗過境一般,隨著海水自東向西,眾人感覺無數(shù)覬覦垂涎的眼神從頭到腳劃過自己,難以承受的戰(zhàn)栗感從身體的每一根血管暴起。 濱海城,再次被包圍了,被無邊無際的海水,被無窮無盡的海族。 方才的光亮,仿佛是臨死前最后的回光返照,沉重的絕望感再次席卷而來。 那些虛浮的鎮(zhèn)定情緒不攻自破,從一個人臉上傳到另一個人臉上,直至傳遍濱海城的整整五百萬人。 啪—— 多魚感到臉上掉了滴水,他以為是海族的口水,抬手一摸,才發(fā)現(xiàn)不是,是海水,滄溟海的海水。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罩子破了!” 嘩啦嘩啦—— 一股股海水倒進濱海城,罩子頓時變得千瘡百孔,島嶼像一艘在狂風暴雨中行駛的破船,隨時可能傾覆。 尖叫聲和求救聲從四面八方響起,多魚置身其中,突生變況的環(huán)境和亂七八糟的聲音擠壓著他的腦袋,擠壓得一片空白,他茫然無措,只能隨著眾人尖叫起來。 這兒的所有人就像一片蒲公英,狂風驟雨劈頭蓋臉打來,方才凝聚起的鎮(zhèn)定就像蒲公英上的絨毛,一根根被拔掉,一片片被薅禿。 對和光的信任被打得潰不成軍。 眼見罩子將破,站在隊伍最外邊的人隨手撈過一只空木桶,想借著空木桶的浮力浮上海面??胀皠偼瞥稣肿油?,就被海水壓爛,被窺伺已久的海族幾口咬碎。 眾人驚懼欲逃,卻逃無可逃。 多魚看向和光,想問問她到底該怎么辦?卻見她胸有成竹地望著上空,與惶惶不安的眾人截然不同。 “破啦!要破啦!” “你們快想點辦法啊!再弄個罩子出來??!” 再弄個罩子談何容易,籠住濱海城的罩子是大乘期巔峰的蛟六結(jié)合神識才弄出來的,他們?nèi)缃褚偃ツ膬号粋€大乘巔峰來? 砰—— 罩子終于破了! 茫茫無盡的海水帶著吞天滅地的氣勢,裹挾著虎視眈眈的海族,氣勢洶洶地傾覆而下。底下的五百萬人屏氣凝神,無可奈何地等待著最后的宣判。 海水墜下的前一刻,頭頂上猛然亮起一陣陣藍光,繁復(fù)龐大的陣法騰空而起,靈氣揮手即至,上空、四面八方亮起了一座又一座陣法,擋住了浩浩湯湯的海水。 和光彎了彎唇角。 “來晚了,對不住,因海水推移,路上花了些時間?!崩世士÷晱纳峡諅鱽?。 陣法下出現(xiàn)了數(shù)百名身影,獵獵白袍上,赫然繪著大衍宗的紋路。 為首那人微微降低高度,沉聲道:“大衍宗步云階,攜三百名弟子趕到。”他面向和光,倏地咧嘴一笑,一字一字道:“大將?!?/br> 和光的腦海里響起了步云階的傳音,話語間滿是笑意。 “大將,我啥都沒有,就家底足,陣法多,今日就砸你身上了?!?/br> 和光輕哼一聲,也笑了,“你都把全副身家賭上了,我怎能讓你失望?” 援兵趕到,上方的海水被擋住,眾人立刻松了口氣。這口氣還沒泄下,又猛地提起,蛟二率領(lǐng)海族軍隊來了,團團包圍了濱海城。 趕來的大衍宗弟子僅三百人,光是發(fā)動扛住海水的陣法就花費了所有心力,再也抽不出手去對付海族。如今,只有濱海城的修士才能扛住。 然而僅僅幾千名的濱海城修士,真的能擋住這么多海族嗎? 和光一聲令下,所有執(zhí)法堂弟子按照之前的安排,站到了各自的崗位上,站到了濱海城的最外圍,握緊手中的武器,去保護中心圈的五百萬凡人。 多魚站在外邊,看著執(zhí)法堂弟子們忙里忙外,十幾日的打斗賽下來,他能熟練掌握修士的武器,雖實力不高,卻也能成為戰(zhàn)力的一員。 他心頭跳了跳,本想邁出的腳頓住了。 不遠處,方天瞥見了他,面色焦急地朝他招了招手,招到一半停了,方天一怔愣,臉上揚起燦爛的笑容,招手呼喚變成了揮手告別。 直到方天轉(zhuǎn)身離開,臉上的笑意也不減一分。 多魚怔怔地看著,心頭泛起苦意。 方天那孩子,才初入道途,連個棍子都揮不穩(wěn),還不如凡人的他。那孩子,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去送死的??? 多魚目送著所有修士離開,許久過后,他才毅然轉(zhuǎn)身,往母親的方向走去。 他還有需要照顧的母親,他不能死。更重要的是,他沒有修士那么悍不畏死,他真的怕,怕得腿肚子打抖,怕得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明明他和方天就隔著幾步距離,卻宛如天塹一般遙遠。 五百萬人擠在執(zhí)法堂中心,三千名修士分散在外圍,形成一道包圍圈,包圍內(nèi)里手無寸鐵的凡人。修士之外,是他們連夜趕制的陣法陷阱。 步云階率領(lǐng)三百大衍宗弟子,撐起了阻擋海水的陣法,又在濱海城上空設(shè)置了一道隔空大陣。 海族不得從上方侵入,只能從濱海城四面上陸進攻。 海族想殺害中心包圍圈的凡人,要過兩道防線,第一道是最外圍的陣法陷阱,第二道是和光率領(lǐng)的三千執(zhí)法堂弟子。 戰(zhàn)爭剛開始的時候,方天同眾多練氣期弟子守在陣法陷阱外,遠程攻擊海族。 八月十八的守衛(wèi)戰(zhàn)中,執(zhí)法堂已經(jīng)用掉了大多數(shù)陣盤符文,庫存不多了,現(xiàn)在分配到各人手中的更是少之又少。 方天揣著十幾張符文,心想用好每一張,最好每一張都能干掉一只或幾只海族。 現(xiàn)實總是不如期望的那般,一群群海族蜂擁而來,它們似乎毫不在意陣法陷阱對它們造成的傷害,直直朝前進。 他光是拖住沖在最前邊的海族,就耗費了巨大的力氣。然而一個接一個、一群接一群,最前邊的海族被干掉了,后邊的又超過了它。 轟隆轟隆的爆炸聲中,硝煙四起,海族的身影一寸寸逼近。 防線以摧枯拉朽之勢后撤。 方天捏著最后一張符文,焦急不安,他扭頭看向旁邊的執(zhí)法堂弟子,問道:“師兄,就兩個時辰了嗎?陣法陷阱快撐不住了。” 師兄的臉色比方天還難看,“兩個時辰?怎么可能?按照執(zhí)法堂的估算,陣法陷阱至少能撐兩個時辰。沒想到海族這么卑鄙,前鋒做炮灰,后邊的海族軍隊再踩著同族的尸體沖鋒。這才不過一個時辰,陣法就撐不住了!” 陣法陷阱的光芒弱了下去,陣紋顫了顫,幾欲破碎。 海族見此,狂叫幾聲,沖得更起勁了。 師兄暗罵一聲,從方天手里拿過符文,朝海族射去,成功干掉了兩只,又有五只沖了上來。 這時,弟子們你看我我看你,大家都手里空空,再沒有一張遠程攻擊的符文。 擅長使用法訣遠距離攻擊的弟子們也氣喘吁吁,靈力殆盡,補靈的藥罐子也即將見空。 砰——陣法陷阱亮起最后一束殘光,轟然碎裂。 第一道防線破了! 只剩最后一道防線,三千修士組成的人墻。 海族們爭先恐后地沖了上來,被擁擠著踩下去的海族也有不少。 幾個弟子離陣法近,一時不察,被成群海族抓住,生生撕成碎片,求饒聲都沒喊出來,只有迸射的血液和四濺的rou塊。 方天沒見過這般殘酷血腥的場面,怔在原地,動都動彈不得。 幾個海族沖了上來,他卻手腳發(fā)軟,逃都逃不了。血盆大口撲面而來,若不是師兄拉了他一把,他怕是也會被咬死吃掉。 師兄大罵了他一聲,環(huán)視四周,臉色黑得厲害。師兄提起刀,就往海族里頭沖了進去。 方天眼睜睜地看著,眼睛幾乎跟不上師兄的速度,只能看到師兄和海族的殘影。 不過一會兒,師兄被海族團團圍住,進不得,退也不得,四周的弟子們連援助的機會都沒有。好幾只海族同時攻向師兄,師兄兩手難敵,被砍了好幾刀。 方天內(nèi)心焦灼,卻怎么也沖不過去。 眼見師兄四面的海族越來越多,背后一只海族偷襲師兄,師兄躲閃不及,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根金色的繩子從后方伸來,準確地捆住師兄,把他撈了出來。 方天連忙奔向師兄,有一個身影比他更快。 和光師叔收回蛟筋,不悅地看了師兄一眼,教訓(xùn)道:“戰(zhàn)前制定的戰(zhàn)術(shù)忘了?三五結(jié)隊,一同對付海族。你是有六條胳膊還是有八條腿?沖進海族群里干嘛?我們的任務(wù)不是進攻海族,而是盡可能拖延時間,不讓海族攻進來?!?/br> 師兄面露愧意,道了好幾聲歉。 四周的弟子們都戰(zhàn)斗起來,因為攻守有序,和光師叔又及時救人的緣故,幾乎還沒出現(xiàn)傷亡。但是,防線卻無可逆轉(zhuǎn)地往后撤。 和光環(huán)視四周,神色依舊鎮(zhèn)定,眉頭卻擰了起來。 她收起蛟筋,提氣凝神,走到最前線的海族群里,揮動掌法,劈死了一群群海族,暫且拖住了海族軍隊進攻的腳步,給后方的執(zhí)法堂弟子們喘氣的時間。 然而,殺多少滅多少都沒用,萬萬個海族倒下了,還有萬萬個海族會沖上來。 這里是滄溟海,最缺的就不是海族。 他們這一邊最缺的,就是能戰(zhàn)斗的修士。 一盞茶之后,她收了氣,又返回陣營,把戰(zhàn)場交給了弟子們。一邊揮動著蛟筋,一邊救出被困的弟子。 蛟二站在海族軍隊后頭,也沒加入戰(zhàn)斗,他朝她喊話道:“怎么不打了?怕了不是?” 和光看都沒看他一眼,只道:“你不也沒上場嗎?” 兩人都明白,至今為止,都是互相試探。主戰(zhàn)場不在濱海城,而在八百里外的滄溟海上,在蛟族和萬佛宗同盟之間。 蛟族想滅掉濱海城,蛟二手里卻沒有高階的海族,高階的海族全在另一個戰(zhàn)場。他只能靠著數(shù)量優(yōu)勢碾壓過去。 和光也明白這一點,她要做的不是滅掉這里的海族,而是盡可能拖延時間,拖到援軍趕來,拖到萬佛宗同盟軍隊把海族軍隊打出八百里外。 在這種大規(guī)模的守城戰(zhàn)中,最有用的是能夠以一敵百的修士,威力強大的劍修、遠距離攻擊的符文師、長時間支撐的陣法師等。 可惜,濱海城的這些修士都死在八月十八的那一場戰(zhàn)爭。 如今剩下的,都是近距離的攻擊手,面對如此之多的海族,及易陷入困境。 就連她自己,也是適合一對一的戰(zhàn)斗。在這種大型戰(zhàn)爭中,她的作用遠遠不如符文師等人。 她不能現(xiàn)在就加入戰(zhàn)斗,且不說同為元嬰期的蛟二還沒出手,后頭說不定會有高階的海族趕來。若她耗費了大量靈力,濱海城一方就沒人撐住了。 濱海城的防線是個圓,和光守在海族數(shù)量最多的西面,其他幾面各派了幾名實力強勁的金丹期弟子。 西面是牢牢守住了,其他幾面的防線卻沒能如此,首先崩潰的就是防守最薄弱的東面。 蛟二似乎是發(fā)現(xiàn)了東面的防守最為薄弱,他守在東面與和光對峙,暗中派大量海族進攻東面。東面的弟子們頑強地戰(zhàn)斗著,卻扛不過如此之多的海族。 好幾隊海族沖破防線,卻不進攻修士們,直直往保護圈內(nèi)的凡人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