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打斷他的話。

    “得，算回報你的磕頭，我給你指兩條路。龍族想回坤輿界，有兩個障礙，一是權(quán)力巔峰的人物，二是神人共憤的民意。上邊的大人物，你見不到。把龍主龍百川叫來，磕頭磕上王家、磕上昆侖劍宗，興許能磕開大門。”

    龍伏握緊拳頭，語氣恭敬地問道：“大師，第二條路呢？”

    “平息民意嘛，容易。”和光打了個響指，窗戶啪的一下推開，振聾發(fā)聵的抗議聲如海嘯般拍進(jìn)屋里。

    “我牽著你出去爬一圈，從街頭磕到巷尾，你代替全體龍族，受些唾罵和臭雞蛋，讓外邊的人發(fā)泄一頓，說不定能成?！?/br>
    和光解開手腕的碧璽海藍(lán)寶念珠，金色的蛟筋垂了下來，繞成一個圈，落在龍伏頸邊，啪嗒啪嗒地拍著他的皮膚。

    鉆進(jìn)去，像狗一樣爬一圈，游街示眾。

    項圈還是蛟筋，三萬年前龍族腳下的奴隸，如今是套在脖子上的枷鎖。

    和光垂眸看著他，這家伙，能做到嗎？他要是真能豁出去，倒不能小瞧了。

    過了一會兒，龍伏像是下定決心一般，伸長脖子，像只狗一樣，緩緩地朝項圈里鉆去，額頭小小的龍角在發(fā)抖，觸碰到蛟筋的那一刻，瑟縮了一下。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慢了下來，蛟筋散發(fā)出金色的光芒，死去的蛟筋似乎也興奮起來一般，它將要套住昔日主人的脖頸。

    滄海桑田，地位對掉，人不人，狗不狗。

    龍角剛剛鉆進(jìn)項圈里，一聲嗤笑響起。

    “和光道友，你是不是來之前偷喝幾杯迷魂香，分不清現(xiàn)實和夢境了。別耍他玩，散散酒氣，天色不早了，抓緊辦事吧?！?/br>
    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按在蛟筋上，收攏了，重新纏在她手腕上。

    賀拔勢背著龍伏，警惕地瞪了她一眼。

    和光呵笑一聲，順著臺階下了，“對不住，沒管住嘴，之后不會了?！彼龑σ暬厝?，賀拔勢這家伙，回天極界一趟，長進(jìn)不少。

    她收起念珠，緊閉大門窗戶，開始同他們商量抵達(dá)眬歸城的路途。

    “渡劫期前輩事務(wù)繁忙，沒空將我們直接送到眬歸城，我們得坐傳送陣過去。從盛京到眬歸城，得傳送兩次。先從盛京傳送到十萬大山腹部的中心妖域，再從中心妖域傳送到峽谷外的傳送陣，最后徒步走進(jìn)眬歸城。”

    “十萬大山已經(jīng)禁止無關(guān)人士進(jìn)入眬歸城外的傳送陣，重點是從盛京到中心妖域，不能讓其他人發(fā)現(xiàn)龍伏，不然會發(fā)生什么可不好說?！?/br>
    賀拔勢眉頭微蹙，瞥了龍伏一眼，“坐傳送陣的話，要怎么帶上龍伏？就算偽裝，外頭抗議示威的修士不乏化神大乘。他一出去，就會被看穿。聽聞坤輿界的傳送陣不許用靈獸袋裝活物，要放出另外算人頭錢。靈獸袋，也不行?！?/br>
    賀拔勢說得快，似乎完全沒考慮把龍伏當(dāng)成契約靈獸有什么問題。龍伏眉頭也沒眨，靜靜地聽著兩人商量。

    和光晃了晃手里的酒壺，哐啷哐啷，仿佛洶涌澎湃的海浪擊打著巖石一般，渾厚無盡。聽聲音就知道，小小的酒壺里頭裝著大大的空間。

    “喂喂?！辟R拔勢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眼神在她和龍伏之間轉(zhuǎn)悠，猶豫不決?！斑@有些過了吧?！?/br>
    龍伏依舊跪在地上，抬起頭，面色疑惑了一瞬，變得異常堅定，“我已經(jīng)給大師添了許多麻煩，只要能抵達(dá)眬歸城便可，大師不必在意我的想法?！?/br>
    賀拔勢嘆了口氣，似乎是看不過去一般，扭開了臉。

    和光咧嘴笑了笑，語氣溫柔起來，“龍族少主，你喝過虎骨酒嗎？”

    龍伏皺了皺眉，直言道：“未曾?！?/br>
    她笑得更開心了，用誘惑的口吻勸道：“想不想試一試，龍骨酒？”

    龍伏渾身一抖，一時之間沒控制住臉上的表情，面色驚恐地看著她，身體后退了一步。

    “不用擔(dān)心，不會宰了你，泡活龍?！闭f完，她不由分說地抓住龍伏的后頸rou，一把塞進(jìn)酒壺里，眼疾手快地蓋上蓋子，胡亂上下?lián)u了搖。

    嘩啦嘩啦——

    海嘯波濤聲之中，夾雜著陣陣呻/吟聲。

    賀拔勢看得愣神，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他張開嘴，似乎想說話。和光率先做了個請的手勢，“走吧?！比缓蟊人纫徊阶叱隽朔块g。

    傳送陣前。

    外邊層層圍了好幾圈，特別是通往十萬大山的傳送陣，可謂是人山人海。所有人都警惕地盯住任何想要進(jìn)入傳送陣的人，遇到行跡可疑的人，還會上前搭話，試圖在合法的范圍內(nèi)試探出那人的身份。

    賀拔勢繃緊臉，氛圍壓得極低，不悅的神情阻止他人的探視。

    和光輕輕笑著，嘴里說著借過，慢悠悠地從人群中穿過去。

    兩個人族，身上也沒有攜帶靈獸袋，四周的修士略過了他們。兩人走到傳送陣內(nèi)，靜靜等著護(hù)陣人開啟傳送。

    一個男修走近兩人，眼神直直落在和光腰間的酒壺上。

    賀拔勢渾身一震，不自覺上前一步，微微擋住男修的視線。男修還是沒放棄，繞了半圈，反而離酒壺更近了。

    賀拔勢神情僵硬，不停地朝和光施眼神。

    和光笑了笑，不僅沒藏起酒壺，反而取下它，抬到男修面前晃了晃?！暗烙?，你可是對我的酒感興趣？紅袖招的迷魂香，你聞到味了吧。”

    男修摸了摸鼻子，笑道：“怪不得香味這么熟，原來是迷魂香?！彼舷麓蛄恐Z氣曖昧起來，“不過，你一個和尚，拎著一壺□□到處走......”

    “貧道歡喜禪，迷魂香實為修煉之用。”

    男修追問道：“歡喜禪的和尚，修煉不去紅袖招，去十萬大山做甚？該不會修煉是假，是為了執(zhí)行宗門任務(wù)......”

    周圍的目光漸漸移了過來。

    和光朝旁邊走一步，挽住賀拔勢的胳膊，在賀拔勢疑惑驚恐的目光中，毫無羞恥心地笑道：“實不相瞞，這位是貧道新包養(yǎng)的小白臉，此次前往十萬大山，一試野戰(zhàn)，堪破心魔。迷魂香，為助興之用?！?/br>
    賀拔勢：小白臉？？？

    賀拔勢：野戰(zhàn)！??！

    他瞳孔驟然一縮，不知是不是之前的迷魂香酒氣還未散盡，臉上登時浮上一片紅云，胳膊一動，就要收回手。

    和光暗地里狠狠掐了他一把，挽牢了。

    男修臉色訕訕，歡喜禪的和尚不要臉，他還要臉，大庭廣眾之下說些粗俗之詞，他都要呆不下去了，只好悻悻離開。

    這件事稍微告一段落，傳送陣開啟了，不過須臾，便抵達(dá)了十萬大山的中心妖域。

    抗議聲沸反盈天，比之盛京還厲害，里里外外好幾圈，看來又是一場惡戰(zhàn)。

    和光不敢放松，維持著笑臉，往傳送陣外走去。

    這時，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衣袖，她扭頭看去，還是之前的那位男修。

    男修面色陰沉，眼神與之前截然相反，視線死死地鎖在她腰間的酒壺上，語氣也不怎么客氣了，“和尚，你的酒壺里好像有什么活物，細(xì)長的，砰砰直跳?！?/br>
    他抬起下巴，伸手就要來抓酒壺，“該不會是龍族少主龍伏吧？”

    龍族少主四字一出，四周陡然安靜起來，無數(shù)視線像淬了毒的冷刀子，直直射在她身上，她的酒壺上。

    賀拔勢壓下眸子，右手悄悄往腰間的劍上摸，即將放上的前一刻，和光按住了他的手。

    她自嘲地笑笑，解下酒壺，送到男修手中，“不錯，里邊確實泡了條活物。”

    此話一出，四周的人群漸漸往傳送陣內(nèi)聚集，只要一有情況，恐怕會蜂擁而上，橫刀亂劍分尸這個酒壺。

    “泡的是活蛇，聽說活蛇泡酒強精壯氣，男子服了日久天長、金槍不倒，我打算給小白臉試試?！?/br>
    哇——

    眾人的視線紛紛從藥酒上轉(zhuǎn)到賀拔勢臉上，賀拔勢抿緊唇角，臉色通紅得厲害，活像猴族最sao氣的猴屁股。

    見男修臉上還有些懷疑，和光繼續(xù)解釋道：“道友說的是即將抵達(dá)坤輿界的龍族少主，雖然他們是來求和的，但也畢竟是一族之少主，怎么會屈就在小小一壺春酒內(nèi)?！?/br>
    男修眉頭擰得極緊，似乎也在思索這個問題。

    “道友若是不信，大可揭開蓋子瞧瞧?！焙凸鈴哪行奘掷锬眠^酒壺，作勢就要揭開，“不過，這壺迷魂香是紅袖招定制的加強版，特意為金丹期和元嬰期使用，又泡了活蛇，效力恐怕非同一般。蓋子一揭開，眾人聞到了這氣味......”

    她環(huán)視周圍的眾人，露出曖昧調(diào)笑的笑容，語氣也故意下流起來。

    “這兒還有不少低階修士，會發(fā)生什么yin/亂的事情，我可不管啊。話說回來，眾人能舍下自己的身子，為歡喜禪的我堪破心魔，我也樂意之至......”

    眾人不約而同地露出驚恐萬狀的神情，忙不迭地往后退，傳送陣頓時空了好大一圈。

    男修也露出一副怕了的神情，佩服地看了賀拔勢一眼，朝他們擺擺手，示意他們快點滾。

    和光重新把酒壺掛回腰間，朝男修感謝地笑笑，扯著一臉呆滯的賀拔勢的袖子，一邊往通往峽谷的傳送陣趕去。

    一路上，無數(shù)人紛紛讓道，對兩人行以注目禮。

    從中心妖域通往峽谷的傳送陣目前屬于管制狀態(tài)，只有和光同賀拔勢使用，兩人無事地開啟傳送，再沒遇上之前男修一般的糾紛。

    傳送陣不小，賀拔勢卻與她站得極遠(yuǎn)，幾乎挨在了傳送陣的邊上，一臉警惕地盯著她。

    和光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他，懶懶地說道：“賀拔少主，悠著點，這大陣沒護(hù)陣人，你要是不小心摔出去，可沒人救你回來。我只能秉公回報，賀拔少主以身殉職了?！?/br>
    賀拔勢重重地哼了一聲，沒說話。

    過了片刻，傳送陣停了，四周陣紋的光芒緩緩減弱，露出了陣外的一個人影。

    一個滿頭華發(fā)的老人，她穿著一身花色布袍，手里拄著普通的木質(zhì)拐杖，佝僂著背，癡癡地望著天上的極光。

    眬歸城里，人族與弱小妖族的通婚不少，和光最初沒太在意她。

    和光拉著賀拔勢往峽谷里走去，兩人剛走幾步，身后傳來沙啞的聲音，帶著老人家特有的慢悠悠的語調(diào)，和一些口齒不清的語氣詞。

    “小和尚，你帶著迷魂香？”

    和光秉持著敬老愛幼的原則，應(yīng)了一句，抬步欲走，老奶奶又開口了。

    “真懷念啊，我年輕時，也常去紅袖招喝幾盅?，F(xiàn)在老了，別說身體，做夢也做不動了?！?/br>
    和光心下直覺有點怪，“老人家，我們趕時間，下次聊?！?/br>
    老奶奶像是沒在意她的話一般，敲了敲拐杖，“我沒多少年活頭了，小和尚，給我喝一口如何？”

    和光轉(zhuǎn)過身，渾身警惕起來，“對不住，這個不能給您。有機會，我讓人給你稍一壺?！?/br>
    老奶奶呵呵笑了起來，嘴邊的褶子不提地跳動，“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糊弄起老人來，一個比一個能說會道。你不給我喝，我今日還非喝不可了！”

    和光瞪大眼睛，后退一步，作好防御姿勢。

    說時遲那時快，一陣強風(fēng)吹過，木質(zhì)拐杖掉在地上，旁邊的老人卻不知所蹤。和光只感覺耳旁劃過一聲輕輕的嘿嘿笑，腰間一松。

    酒壺被搶走了！

    “呵，龍骨酒，你們可真會享受！”

    酒香四溢，空氣微微震動起來。

    木質(zhì)拐杖又扶了起來，那個老人家又出現(xiàn)在那里，她伸手往酒壺里一撈，撈出了一條通紅的小龍，“這小家伙，就是龍族少主龍伏？”

    和光心里一跳，抬步想沖上前去搶回龍伏。老人家身上卻驟然爆出猛烈的威壓，壓得她無法前進(jìn)一步。這股威壓，這個不漏禪不漏水的老人家竟然是大乘期修士！

    和光咬緊牙關(guān)，大聲道：“前輩，您不是那些盲目沖動的年輕小子，您知道龍伏的重要性，您不能動他！”

    老人家仿佛置若罔聞一般，自言自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