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周身的氣壓忽然一低，捕捉到岑放眼底的緊張神色，孟書溫?zé)o奈地輕嘆一聲。

    忘記了，這個玻璃心聽不得有關(guān)他們可能會分開的任何話?題，于是聲音生生止住。

    “以后再?說吧，還有時間慢慢想。”孟書溫嘆了口氣，抬腿往教學(xué)樓的方向走。

    安靜地走了幾步，又察覺到什?么。

    孟書溫目不斜視，面不改色道：“不行?，不能隨便拉手了。”

    “就一會……可以嗎？”少年聲音很低，小聲地試探。

    “不行?，絕對?不可以。”

    這次她絕對?不會再?妥協(xié)。

    第31章 澀霧

    在高中的最后一年時間像是加了催化劑, 高考倒計時的日歷一頁接一頁翻了篇。

    特別是進入下學(xué)期之后，每天兩點一線的生活更是眨眼之間便過去好幾天。

    學(xué)習(xí)任務(wù)越來越重，孟書溫在自習(xí)室呆的時間也越來越久。

    從九點, 逐漸推遲到十一點才回家。

    在這段時間里, 自?習(xí)室的人增多又減少，有人另覓了高考之外?的路徑, 某個?夜晚背著?書包離開后便再也沒踏進來過，也有人新加入到這間擺滿桌椅的屋子里, 奮斗于書山題海。

    不過唯一確定的是，孟書溫的理想目標(biāo)并沒有從學(xué)習(xí)攝影，轉(zhuǎn)變?yōu)榭忌弦粋€?好大學(xué)的好專業(yè)。

    上學(xué)期的攝影大賽讓她成功獲得了登上攝影報刊的機會, 只是排期略久。

    幾個?月之后, 孟書溫才終于收到編輯寄來的樣?刊，還有一筆獎金。

    或許是因為那天情緒波動起伏得太?厲害，孟書溫才記得格外?清楚。

    那個?飄著?小雪的夜晚, 寒風(fēng)刺骨, 她踏著?滿地銀白回到家，鼻尖凍得通紅。

    彼時父母已?經(jīng)安歇, 客廳的茶幾上放著?還未拆開的包裹。

    手?指顫抖地撕開打包紙，由于太?激動和緊張, 她在目錄找了三遍才看到角落里屬于她的署名。

    下一秒, 看見自?己拍攝的作品躍然紙上，她無聲地將單薄的雜志抱在懷里, 眼眶泛紅。

    那天起, 孟書溫更加堅定自?己未來的選擇。

    她的夢想只有一個?, 且堅定不移，始終如一。

    在摸索熱愛的道路上, 這是孟書溫第一次窺見丁點光亮。

    于是接下來的學(xué)習(xí)之余，偶爾有難得的閑暇時間，她便開始嘗試主動聯(lián)系編輯投稿。

    畢竟攝影比賽三年?一次的機會還是太?稀少，對她來說遠(yuǎn)遠(yuǎn)不夠。

    失敗是大多數(shù)情況下的結(jié)果。

    一個?月的時間里，她投出去的郵件總共有二十余封，但過了幾個?月，陸陸續(xù)續(xù)收到回信的只有七封，成功入選的只有兩次。

    但孟書溫想，盡管只有兩次，也已?經(jīng)夠厲害了。

    和從前的零次相比，現(xiàn)在達成的小目標(biāo)，是十六歲的她，或十七歲的她從未奢想過的。

    現(xiàn)在也一一實現(xiàn)。

    生活只會越來越好，不會越來越差。

    -

    十點是自?習(xí)室的中間休息時間，持續(xù)二十分鐘。

    在密閉的空間里悶了幾個?小時，理應(yīng)到外?面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孟書溫放下筆出來，少年?步伐溫吞地跟在她身?后。

    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掛鐘旁邊的倒計時，孟書溫忍不住感嘆道：“時間過得真快?！?/br>
    岑放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點了點頭。

    裹挾涼意的晚風(fēng)吹過。

    方才寫數(shù)學(xué)題寫得她頭昏腦脹，孟書溫迎著?風(fēng)稍稍仰起臉，才終于清醒了一些。

    她最?近總有種被時間推著?往前走的感覺，休息的時間很短暫，所以?她沒有什么想說話的欲望。

    兩個?人心?照不宣地保持著?安靜。

    過了一會，孟書溫忽然出聲：“岑放，我之前總問你關(guān)?于未來的問題，我是不是從來沒和你說過我的夢想？”

    岑放看過來，等?著?她的下文。

    孟書溫自?顧自?說起來：“告訴你啊，我以?后想當(dāng)一名攝影師，我想當(dāng)大攝影師。我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的作品能登上最?出名的攝影雜志，還希望有很多人能主動邀請我給他們?拍照……”

    她停了停，眼神有些黯淡：“可是這條路對我來說注定會很難走。你覺得……我會成功嗎？”

    沒有半點遲疑，岑放給出答復(fù)：“會?！?/br>
    愣了愣，聽出他語氣中的認(rèn)真，孟書溫忽而心?一顫，有些別扭地側(cè)過頭。

    “我知道你喜歡逗我開心?，就算我問你，有朝一日能不能觸碰到天上的星星，你也會告訴我會吧?！?/br>
    她看著?遠(yuǎn)方，說話的樣?子有些悵惘，岑放沒由來的心?一緊，又鄭重其事地重復(fù)了一遍：“你會?！?/br>
    因為，他已?經(jīng)成功地觸碰到遙不可及的星星。

    孟書溫下意識望向少年?的眼睛。

    時間靜默了幾秒，她忽然想起什么：“等?一下，今天是不是二十號了？”

    岑放茫然眨眼，不解其意。

    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距離下半節(jié)晚自?習(xí)開始還有十二分鐘。

    孟書溫深吸了口氣，試探地問他：“你愿意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兩分鐘后。

    管陳姨借來鑰匙，孟書溫帶著?岑放來到了自?習(xí)室后面的儲物間。

    摁開門邊的開關(guān)?，天花板上方的燈頃刻亮起。但因為太?久沒人用過，年?久失修，光線有些昏暗。

    孟書溫徑直往里走。

    沒記錯的話，這里有一臺電腦。

    雖然版本有些老舊，運行?起來也有點卡頓，但是至少可以?正常使用。

    上次周末來上自?習(xí)，她忽然想起漏填了一個?重要表格，而且時間馬上就要截止，在這里借用過一次。

    輕車熟路地開機電腦，打開網(wǎng)頁，登陸郵箱。

    在即將點下去的那一刻，孟書溫的心?里卻忽然打起了鼓。

    抬起頭，她下意識目光忐忑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岑放。

    他朝她點了點頭，抿唇說：“別怕?！?/br>
    算了，不管那么多，反正早晚都是要看的。

    咬咬牙，她點了下去。

    時間追溯回兩個?月前，她曾鼓足勇氣給一個?很出名的攝影雜志發(fā)了投稿郵件。

    今天，是自?動回復(fù)里，編輯回信期限的最?后一個?工作日。

    如果待會郵箱里仍是一片沉寂，就說明她的投稿已?經(jīng)石沉大海，沒機會了。

    抬眼望過去，孟書溫手?指一頓。

    因為收件箱那里顯示，她有一封未讀郵件。

    一封未讀郵件。

    神奇的數(shù)字“1”。

    此時此刻，它像是一個?代表無限可能性的神秘符號，答案分明在下一秒就能揭曉，卻讓女孩無端呼吸一滯，身?體緊張到顫抖。

    咔噠。

    鼠標(biāo)摁下的聲音。

    頁面彈出那一刻，孟書溫第一時間閉上了眼睛。

    她做了幾次深呼吸，以?此來保持心?態(tài)平靜，又趁機在心?底悄聲祈禱。

    幾秒后，她試探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目光在最?上方掃過。

    【很高興收到您的來信，經(jīng)仔細(xì)審核后，編輯部一致認(rèn)為您的作品很有潛力，請?zhí)砑游覀?的聯(lián)系方式……】

    整齊排列的楷體仿若自?動變?yōu)檎Z氣喜悅的人聲，在她耳邊一個?字一個?字念出。

    大腦轟然空白。

    像是有威力出奇的炸彈在腦海中砰得一聲炸開。

    明明每一個?字都認(rèn)識，她卻一瞬間失了聲，瞳孔猛縮，將這段簡單的句子看了好幾遍。

    一遍又一遍。

    一遍又一遍。

    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確定自?己并不是眼花，或在臆想。

    她做到了。

    期待已?久的夢想，終于邁進了全新的進度條。

    眼淚瞬間傾涌。

    一顆顆淚珠自?臉頰滑落，孟書溫難以?抑制地哽咽著?，喜極而泣。

    她倏爾踮起腳尖，張開手?臂緊緊擁住身?邊的少年?，將頭埋進他的衣襟。

    一邊抽噎，一邊情緒激動地重復(fù)著?：“我做到了！岑放，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