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事情還發(fā)生在靈犀長老身上。

    不管是大師姐還是靈犀長老，長輩們已經(jīng)提前一步發(fā)現(xiàn)了小虎崽已經(jīng)變得沉穩(wěn)可靠了。只是姜貍當局者迷，慢半拍才意識到這一點。

    現(xiàn)在，他再也不讓姜貍撐傘了。

    姜貍一出門，油紙傘就會出現(xiàn)在她的頭頂。

    ——小徒弟好像比她高了。

    他撐著傘，穩(wěn)穩(wěn)的。

    兩個人沿著石板路往前走。

    姜貍漸漸地發(fā)現(xiàn)，徒弟的步子要比她的大了不少。

    她要是不走快點，徒弟總是要慢下來等她許久。

    ……

    重新審視小虎崽后，姜貍開始慢慢地改變對待徒弟的態(tài)度了。

    從前，望仙山是姜貍的一言堂。她說東，小徒弟不往西。她也習慣了把小徒弟使喚得團團轉(zhuǎn)，小徒弟從來也不會有任何意見。

    但是現(xiàn)在，姜貍認為不能像是從前那樣了。她開始試著把小徒弟當作一個成年人、家庭里的一份子來對待。

    她開始試著詢問徒弟的意見、有事和徒弟商量。

    ——這樣做，似乎沒有想象中那么困難。

    十一月份，姜貍要和其他長老一起，下山處理獸潮的事。

    從前姜貍出去辦事，只需要對徒弟說：“乖乖待在家里，師尊很快就會回來。”

    然后將徒弟帶去靈犀長老那里托付好就行。

    但是現(xiàn)在就很麻煩了。

    姜貍告訴了徒弟要出門后。

    徒弟會詢問她：

    ——去哪里？辦什么事？幾個人？

    ——什么時候回來？

    姜貍不僅要在徒弟犀利的目光中交代隨行人員、敵我數(shù)量，還得和徒弟保證回家的時間。

    徒弟還會發(fā)表意見：“我不想去靈犀長老那里，我可以在望仙山照顧好自己?！?/br>
    姜貍想了想，沒有堅持。

    走之前的晚上，徒弟還會讓姜貍把法器一個個掏出來，他檢查完姜貍的行李之后，才放心。

    姜貍看著他，郁悶地想：這孩子可真能cao心。

    臨走前，少年抱著劍叮囑她：

    “姜貍，要是等不到你按時回來，我就去找你。”

    ……

    姜貍本來是很郁悶的。

    她覺得現(xiàn)在的小徒弟真的太啰唆了。他似乎把她當做了一個不靠譜的師尊，照顧她、叮囑她，這讓姜貍好氣又好笑。

    她小心眼地覺得徒弟是小瞧了她。

    這天和長老們?nèi)胱〈迩f的時候，姜貍一邊嘀嘀咕咕地說著徒弟的壞話，一邊從儲物袋里翻出來了一只長命鎖。

    ——是小時候她給小徒弟的那一只。

    雖然已經(jīng)不戴了，但是少年一直把這把長命鎖保護得很好。

    她失笑。

    讓她戴上保平安么？

    突然，被小虎崽照顧這件事，似乎也不是很難接受了。

    鬧獸潮的村子條件很差，但是吃著小徒弟買的板栗，披著他準備的斗篷，姜貍一整夜都睡得很好。

    ……

    十二月，姜貍順利回來了。

    她溜溜達達地回來了，揣著小徒弟塞給她的手爐，哼著歌兒。

    雪花飄飄搖搖。

    她看見望仙山上亮著一盞燈。

    推開門，少年正把面條端上桌，擺上了兩雙筷子。

    姜貍在門口站了好久。

    她突然間覺得，徒弟長大了其實還挺好的。

    有人等她回家的感覺，真好。

    ……

    過了年，小徒弟就十五歲了。

    這是個很微妙的年紀。

    微妙就微妙在，姜貍這個年紀的時候天天和爸媽吵架、頂嘴。伴隨著徒弟一天天長大，一日日有主見，姜貍以己度人，認為徒弟的叛逆期可能要來了。

    姜貍未雨綢繆，去找大師姐討教要怎么對待叛逆期的徒弟。

    大師姐表示這非常簡單。

    修真界的孩子們可沒有21世紀的好待遇，師長們不會和他們談心，強者為尊的世界里——

    大師姐很淡定：“打到不叛逆就行了。”

    姜貍：“……”

    大師姐建議：“你要是下不了手，我來替你打?！?/br>
    姜貍謝絕了。

    倒也不是姜貍溺愛徒弟。

    ——而是小徒弟小時候挨的打太多了。

    她剛剛把小虎崽撿回來的時候，那么小一只，身上青青紫紫的瘀青、撕咬的痕跡觸目驚心。

    如果人的一生吃的苦有定數(shù)的話，姜貍很希望小徒弟小時候已經(jīng)吃完了一生的苦。

    然而，姜貍等啊等。

    十五歲的少年既沒有突然間脾氣漸長、頂撞師長；

    也沒有變得特立獨行，突然要在身上打兩個洞。

    徒弟雖然變得愛cao心了、啰嗦了、龜毛了、斤斤計較了，但是總體上，還是和去年沒有什么兩樣。

    姜貍竟然有點失落。倒也不是姜貍盼著揍徒弟。

    而是姜貍偶爾會有一點小小的期待：小徒弟會像是別的孩子一樣小小地反抗一下師尊。

    ——就像是被寵愛的孩子才會恃寵生嬌一樣。

    少年并不知道，最近一直盯著他的師尊在盼著他逆反一下。

    他只是知道，姜貍最近老是看著他長吁短嘆的。

    這天早上，她又開始了。

    徒弟正在幫她看賬冊，抬頭問她：到底怎么了？

    姜貍說：“浮生，其實你有時候沒那么懂事也是可以的?！?/br>
    徒弟看著她。

    姜貍說：“比方說師尊讓你幫忙，很多都不是你應該做的事情，其實你是可以拒絕我的?！?/br>
    少年卻突然笑了。

    “貍貍?！?/br>
    “我喜歡這樣?！?/br>
    但是姜貍不信，人怎么會喜歡干活呢？

    她覺得大概是小時候的經(jīng)歷，才讓小徒弟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她擔心小徒弟是一直覺得自己寄人籬下，才乖巧懂事、不像是其他的孩子那樣恃寵生嬌。

    于是，姜貍又開始慫恿徒弟：

    “你要是頂嘴，師尊不會生氣的?！?/br>
    “你要是不聽我的話，我也不會不高興?！?/br>
    “你沒有那么貼心、那么包容，師尊也不會難過的。”

    徒弟：“可是師尊，我樂意這樣。”

    不是因為師尊沒有給他足夠的安全感。而是因為，他很喜歡縱容她的感覺。只是這一點，告訴了姜貍，她也不會相信。

    于是，人間四月芳菲盡，桃花紛紛落下。

    少年只是含笑看著她。

    ……

    姜貍一直都知道小徒弟是個天才。前世那樣苦難的環(huán)境里，玉浮生都能夠成為一顆無比璀璨的星，今生有這樣好的環(huán)境，耀眼是件很正常的事。

    五月，宗門大比在山下舉辦。

    小徒弟越級打敗了金丹修士。

    小徒弟拿下了魁首。

    小徒弟成為了同輩弟子中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一切都順其自然，就連長老們前來恭喜姜貍的時候，姜貍都覺得一切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