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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碾珠(1v1)(古)在線閱讀 - 26.憶

26.憶

    寧覺要見寧舒,為李新化求旨。

    室內的春聲清晰可聞,隔著朦朧的窗紙,看得見身著白袍之人正跪在獅椅前,女子聲音放蕩,堪稱極樂。那背影該有些熟悉的。

    “我去梅園看看,和姑姑說一聲我在?!?/br>
    “是?!?/br>
    昨日下了初雪,新陽下,琉璃瓦的清水一滴一滴沒如青磚。

    寧覺仰頭,碧空如洗,天朗氣清,枝頭艷絕的骨里紅凌霜傲雪。

    “桃李莫相妒,夭姿元不同。猶余雪霜態(tài),未肯十分紅?!?/br>
    “真笨捏,關于紅梅的詩句也想不到。”八歲的李元卿端正行禮后從店家那接過寧覺心心念念的喜上梅梢走馬燈,看著他揚起下巴,悠揚的長平口音有種獨特的嬌嗔,“國都的富貴人家都不教孩子念書的嗎?”

    “你誰…”

    寧覺還沒來得及發(fā)作。

    “送你了?!崩钤浒涯菬暨f給他。

    “真的嗎?”寧覺的眼睛都瞪大了。

    “對啊?!迸臒艋鸫虼蛟诶钤浞鄣裼褡恋男∧樕?,又圓又亮的眼睛像寧舒鳳冠上最大的南珠。沒什么笑意,語氣也很平淡。是遠超出年齡的成熟與名為穩(wěn)重的冷漠。

    想不出又不讓人走,沒看見人老板都要煩死了嗎。

    “謝、謝謝你啊。”寧覺捧著燈籠,看著對方,聲音一下變輕變柔起來,“那我,請你吃東西?或者,你要錢嗎?”

    “不用了,我要回家了。告辭。”

    “你家在哪???你叫什么名字???”寧覺十歲了,看得出李元卿身上的布料和下人差不多,兩人恐怕沒有交際了,“你什么時候再出來玩嗎?”

    “如果不出意外?!崩钤浠厣?,站在臺階上,隔著十余步的距離和他平齊,眸中倒映著萬千燈火,“明天,國子監(jiān),我們還會再見的?!?/br>
    李元卿消失在人群后,侍從找到他了。

    “少爺,燈拿到了。”

    一刻鐘前,寧覺看上一路人手中的龍鳳燈,非要自己的侍從去弄到。二人因此分開。

    “嗯…”龍鳳燈那燈架上的金漆熠熠生輝,栩栩如生,連龍鱗都是金箔制的,相比之下,跑馬燈雖說做工也算得上精細,畫工算得上過得去,到底也素了些,寧覺只是瞥了一眼,抱緊自己懷中的燈,“送你了。回府吧?!?/br>
    次日,寧覺好高興。

    “我們真的又見面了。”寧覺湊到正在用手帕擦著貓貓爪子的李元卿面前,“你還沒告訴我你名字呢。我叫寧覺。”

    “寧?”李元卿眉頭緊鎖,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上下打量他一番后,問,“你和寧皇后什么關系?”

    “寧皇后是我姑姑?!?/br>
    “哼。”李元卿抱著貓起身,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走,“我不跟笨蛋說話咧。”

    “我不是笨蛋。”寧覺跟在李元卿身后,帶著委屈。

    “《千字文》最后一句是什么?”

    “我、”不知道。

    “我才不要告訴笨蛋我的名字?!?/br>
    奇怪,寧覺雖然有點難受,但一點都不生氣,反而覺得對方好可愛。

    李元卿真的好聰明,即使才八歲,也不用上啟蒙班,直接和元永思成了同窗。寧覺在假期奮發(fā)圖強,又讓寧高翰幫了忙,得以天天湊過去在人面前挨白眼。寧覺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討李元卿喜歡,只能在散學后獨自去喂對方愛不釋手的貓。

    又過了兩年,李懷遠官至御史大夫,在溫都風頭無二,罵起寧家來無人敢爭鋒。寧覺也明白了,他和李元卿恐怕此生都無法和解。恰逢寧皇后因犯上被禁足,寧高翰被貶,往日圍在寧覺身邊的人又都一股腦跑去李元卿身邊了。

    那年,已經(jīng)不記得是誰了,自己弄丟了傳家玉佩,到處說是寧覺拿的。

    “若沒有實證,這種不負責任的話,還是不要說比較好吧?!?/br>
    李元卿緩緩直起身,臉上還有書邊留下的睡印,手撐在眉心,懶懶地抬眼看著對方。

    昨天真的睡得好晚,今天還要聽人大聲翻過來覆過去在對同一件事嗚嗚喳喳。好煩?。。?!

    “寧家什么事情做不出。元卿你應該最知道他們的德性的,怎么還對寧覺有幻想?”

    “我只知道,無憑無據(jù)的話不應該亂說。你現(xiàn)在的行為雖然不如偷盜惡劣,卻也沒好太多。你若真懷疑,又不敢問,等他回座,我來?!?/br>
    說完這些話后,教室果然安靜了許久。李元卿睡了個好覺。

    墻那邊,寧覺的淚花一下就涌出來了。明明聽那人胡說八道也不難受的。他轉身就走,在馬車里用帕子蓋住臉,好一頓哭。第二天看不出痕跡了才回了教室。

    “寧覺,三天前你為什么沒去上箭術課?!崩钤涞纳袂檫€是帶著對他特有的不耐。

    “我前一天刮到手了,王夫子的課上完就跟著他去監(jiān)醫(yī)那了,他去拿逍遙丸,順路?!睂幱X卷起衣袖,食指長的疤痕蓋著黃色藥粉,結著深紅色的疤。我在宮中什么好東西沒見過,誰偷東西了。

    “有人東西丟了,想問你有沒有看到什么可疑之人。”李元卿繼續(xù)趴在桌面,閉著眼,已經(jīng)準備好補覺了,“沒事了,玩你的去吧?!?/br>
    寧覺知道,換做別人李元卿也會這么做,這不是在對他好,也不是要和解的象征。

    可是,他還是無法抑制的心動,控制不住地要去吸引人的注意,被看到,被關注,在被厭煩的難過中撿拾有交集本身帶來的快樂。他可以只看著李元卿的,可賀含真出現(xiàn)了。他心心念念的少年對別人極盡溫柔,滿眼愛意。

    哪怕只是想到李元卿和別人在一起的場景,寧覺就能氣出眼淚,食不下咽。

    憑什么。

    如果李元卿聽進去了那句‘我只有這一個要求’,就能想清寧覺的忌妒心遠超過占有欲。就會在付出巨大代價前明白在向寧家其他人低頭是最糟糕的選擇。

    寧舒折辱李元卿,為的是逼寧覺折辱他的月亮。

    繡著瑞獸的錦靴踏入西側室時,坐在檀木椅上的李元卿渾然不覺。微低著頭,修長細白的左手蓋住半張臉,明明連眉頭都是平展的,僅是呼吸時向側下的弧度,不規(guī)則的呼吸,苦楚和凄悵如煙般溢出。御賜的荼白的衣裳上繡成的淡色花草紋鮮活靈動,人已枯槁。

    原是苦寒的秋日木蘭,一場雨,一陣風,就能掉落枝頭,淪為泥濘。

    她要謝了。

    “元卿啊?!?/br>
    寧覺在她面前半跪下時,李元卿才遽然發(fā)現(xiàn)。

    秋后還有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