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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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你連春日宴這種活動都不去?” 少女黑發(fā)如瀑,因為懶得梳理就那樣披在腦后,身著自己那異常執(zhí)著偏好的大紅色裙子,百無聊懶的攆著自己的裙角,以作為大小姐來說頗為不端莊的坐姿翹著腳。 “我討厭人多的地方?!?/br> 關玉秀這么簡短回答了。 “我也討厭,但我必須要去。所以你陪我去?!?/br> 蠻橫的請求忽然被理所當然的改成了通知。 “我不明白,你要去我就得去的道理,憑什么呢?” 關玉秀習慣了對方的態(tài)度,以不急不慢的態(tài)度反問。 “你想一輩子都困死在這你這一畝叁分地嗎?” 忽然被以輕蔑口氣嘲諷了。 “是。我就是要困死在這兒?!?/br> 關玉秀對這也無所謂。 對方通知她去的理由、想到和她一起去的原因、目的,都無所謂。 無論如何她也出不去,也不打算出去。 “那這又是憑什么呢?” 刨根問底的追問似乎是對方的慣用對話方式,少女是一個完全不通人情,倒不如說是完全厭惡人際關系,從而從來不知道什么叫婉轉問話的人,故而說出的話時長透著一股咄咄逼人的刻薄。 但從好的方面來說,往往很一針見血。 不,對被這樣說的人來講,完全稱不上是好的方面了吧。 “……沒有憑什么,這是我的命。我就該這樣的。” 關玉秀沒了耐心。說的話也敷衍。 “喂。關大小姐,我們是朋友了。即所謂閨中密友,我都沒見京中哪些閨中密友不一起毫無意義的打扮得花枝招展后出去勾引金龜婿的,我跟你做了這么久閨蜜你連邀請我出去過一次嗎?哪怕一次都沒有吧?我已經(jīng)受夠了?!?/br> 少女瞇起貓一樣的眼睛,將腦袋整個的探過來,逐步逼近的臉,格外充斥著挑釁意味。 “我那些丫鬟踩高捧低,給我梳頭丑的要命,簡直想讓掃帚長在我頭上……” 忽然的,少女又抱怨起來。 繼而,她無謂的把貓似的眼珠轉過來,直直盯著沉默的少女,下達命令。 “喂,關玉秀。春日宴那天你幫我梳頭,要能吊到金龜婿的那種?!?/br> “我不是你的梳頭丫鬟?!?/br> 那理所應當?shù)?、毫不避諱的態(tài)度,讓關玉秀斷然拒絕。 “誰說只有丫鬟才能梳頭了?梳頭這事難道是什么特別的只能長在所謂梳頭丫鬟手上的寄生物?除了“梳頭丫鬟”這個品類的人以外一旦進行私自梳頭就會暴斃?財產(chǎn)會突然燒毀?貞cao會被梳沒?還是說給自己或者別人梳一次頭就覺得掉價? 不是我說關玉秀,你看看你自己,好意思說呢,你不但沒有梳頭丫鬟,甚至洗漱丫鬟、穿衣丫鬟、看院子的丫鬟都沒有——連吃完飯都得自己把碗放院子門外,你自己又跟自己的梳頭丫鬟有什么區(qū)別? 既然你是自己的梳頭丫鬟了,那順便再當一下我的梳頭丫鬟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對方把著下巴嗤笑一聲。又眼珠一逛,似乎若有所思。 “你昨天幫我梳的頭就挺好看的。你要是不介意,我也可以免費幫你梳頭,如何,當扯平了?我很公平吧?沒有比我還公平的大好人了吧?快點贊美,感謝我!說,謝謝尚棠。” 聯(lián)想到尚棠那堪稱慘烈、慘痛、慘絕人寰的審美,加上她剛說的在頭上頂掃帚的情形,關玉秀覺得自己一定要拒絕掉這所謂的等價交換。 但選擇已經(jīng)被對方明晃晃、充滿惡意的擺在明面上,也就是絲毫、一丁點都沒有給她拒絕的余地。 這樣的話只好退而求其次,關玉秀決定答應幫其梳頭的請求。 “這就不必了。梳個頭也不是什么麻煩的事,那你先到我這兒……” 關玉秀計劃著,春日宴當天提前讓尚棠到她這里,趕緊給她梳完頭,就讓她走。 實在不行,就提前一天晚上給她梳個稍微緊點的頭,只要讓她保持到不碰到發(fā)型的方式睡一夜,無論是趴著、坐著、蹲著,熬過去一夜,再跟著去春日宴也是可以的。 “春日宴那天你跟我一起去,你路上幫我梳。” 對于關玉秀苦心琢磨的計劃,尚棠輕飄飄的用一句話就打發(fā)了。 “……所以你扯這么一堆,就是讓我陪你去春日宴?!?/br> 為這話題奇異的繞回原點,而感到微妙的不可思議的關玉秀,瞇起眼。 “要不呢?別的小姐們都抱團對付我,我那倆便宜jiejie放話說死都不跟我一個轎子,縱使我美成這樣驚天地泣鬼神可單我一個人氣勢上怎么拼的過她們?。俊?/br> “加上我也拼不過。我不會打仗。嘴仗也不行。” 關玉秀把眼睛往下看,盯著尚棠一翹一翹的踢甩著鞋的無聊模樣,嘴里聲音細微到聽不出。 可尚棠耳朵太尖,還是聽到了。越是這種時候,她的感官越是尖銳。 所以,尚棠這么招人討厭,人緣差,絕對也有這部分的原因。 “別擔心,你就是湊個人數(shù),顯得我不那么孤軍奮戰(zhàn)。不管是動手、動嘴,都不用你來,你就負責站在旁邊當個烘托氣氛吉祥物,懂不?” 尚棠抬起下巴,鼻尖得意的哼出一口氣,屈尊紆貴的解釋道。 “——” “我都說成這樣了,你不會還不來吧?喂關大小姐,這么多年了京中的聚會你一次都沒去過,偶爾也露個面驚艷一下眾人滿足自己的虛榮心不好嗎?” “驚艷,你就夠了。不需要我。” 關玉秀此刻吐露了真心話。 她絲毫不覺得“驚艷”這兩個字和自己沾邊,不覺得,不認為,也不想。 “需要?!?/br> 這兩個字讓關玉秀成功的抬眸了。 “關大小姐,我非常需要你。” 這句話如此新鮮、陌生,以至于關玉秀聽到用在自己身上有極其荒謬的感覺。 她很不解的看向尚棠。發(fā)現(xiàn)尚棠也正在用那雙貓一樣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 那雙眼睛是怎么回事? 又美又亮,又狠又野,充滿著猙獰著想活下去的鮮活生命力。以那瞳孔為支點,向外擴展出一波波的金色火焰。 只要看著就能讓人心中逐漸蔓延出許多荒唐又多余的想法和沖動。 以至于能做出此生從未做出舉動。 比如真的瞞著父母和尚棠去了春日宴之類的。 春日宴發(fā)生了許多事。 比如關玉秀得知了自己和叁皇子有婚約。 比如看見了叁皇子和尚棠之間親密互動。 又比如在找尚棠的時候突然得知尚棠被野獸追趕墜崖。同時叁皇子也不見了。 玉麟像瘋了一樣的去找人。關玉秀卻連焦急等待的時間也沒留,沒有猶豫的在那眾人兵荒馬亂之際回了家。 頗為無情的舉動也讓春日宴的眾人對她留下了極差的印象。 一天后尚棠被叁皇子抱回來,兩人都傷痕累累,尚棠昏迷不醒。玉麟也拋下前嫌,不顧非議的頻繁前去照看。 后來尚棠醒了,第一件事是來找她。 “關大小姐,你怎么不來看我?” 她拖著病體,一瘸一拐,劈頭蓋臉的質問。眼里的怒火燃盛到能點著房頂。 “看你的人挺多的,不需要我?!?/br> 與之相對,關玉秀則冷冷淡淡的。 “別扯其他人,我是問你為什么不來看我?!?/br> 尚棠一如既往的不會看人臉色,也不會知難而退,她直直的撞進關玉秀的眼睛里,頗有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執(zhí)拗。 “因為我要是再去,還會讓你不幸?!?/br> 玉秀直視她的眼睛,用很平靜的神態(tài)說。 尚棠靜了一會。 接著,用在看某種極為荒唐東西的眼神望著她說:“關玉秀,你不會以為我受傷是因為你跟我去了春日宴吧?” “不是嗎?” 玉秀苦笑還沒浮現(xiàn),就被根深蒂固的當然壓制了,她反問道,用那神態(tài)和語氣表明她的確就是這么想的。 尚棠被氣笑了。 “當然踏馬的不是!我告訴你,我受傷是因為那傻逼黑熊,那傻逼刺客,那狗日的愛情,但絕對,跟你沒半毛錢關系!” 關玉秀瞇起眼,不贊同。 尚棠則瞪起眼,用強硬的、荒謬的語氣把關玉秀的那點反對壓了下去。 “你也別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求求你別老這么封建迷信了,搞點資本主義都成啊?!?/br> 玉秀總是聽不太懂尚棠的話,其中又以這句話為甚。 她在尚棠想要來拉她時,不自覺的后退了一步。 ——然后尚棠就噔噔上前幾步使勁的打了她的手。 邊打邊惡狠狠說:“讓你矯情!” 手背火辣辣的刺激疼的關玉秀眼角濕潤。 “關玉秀,這世界上沒有什么不幸是因為你出了個門而起的,如果有,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尚棠的語調夾雜無奈和自嘲。 說出的話卻有一種無所畏懼的果敢和意味深長。 她的頭發(fā)凌亂,黑發(fā)如藻散落,故而顯得有些邋遢,而那剔透的眼珠直直的盯著關玉秀的模樣又有種陌生的正經(jīng)模樣。 “我愿意承擔你的不幸。反正我這個人不管哪輩子都夠倒霉的了。你要是下回出門再有事,也跟你沒關系,都是我霉運造成的,曉得了吧?!?/br> ——不曉得、不理解、不明白。 關玉秀深深的,深深的皺了眉。她不理解,無論是這個人還是這個人說的話,她都很不理解。 “曉得了吧?!鄙刑臄Q起她手背上的rou,略顯虛弱的臉上浮出一個尖刻的冷笑。 玉秀這才被迫疼得點了點頭。 尚棠這才真笑了。 玉秀覺得那是她第一次看見尚棠沒有假笑的樣子,笑的難以形容。 怎么說呢,挺難看的。 關玉秀睜開眼,喘氣聲又急又亂。 她往周圍看去,是寂靜的夜,是床,是墻,還有四方的籠。 她張張嘴。想起來,這是因為她在祠堂受了涼,開始昏沉著發(fā)熱,于是玉麟硬把她扛回了屋,急得大吼大叫得引人來幫她找了大夫。 大夫來了,說著不嚴重,只是累到了虛脫,加上著了涼,讓她喝了藥好好休息。 玉麟則因擅自離開祠堂又被多罰了一夜,他本想守著玉秀,卻還是被聞訊而來的父母攆走罰跪去了。 而后父母什么也沒說的走了。沒提讓她養(yǎng)病,還是病好了再去跪,對他們而言,沒區(qū)別,怎樣都可以。 算算,也到了這個時候了。 好像、似乎,春日宴就是這幾天了。 屋里空空蕩蕩,空無一人。只有風吹樹葉,合著蟲鳴。 所以回憶之所以是回憶。 就是因為它只是過去式。 是已經(jīng)消失、不會再次出現(xiàn)的一生一次的遺憾。 即使時光倒回,過去的事情也不可改變。 也不可重現(xiàn)。 認真的想想。覺得自己已挽救了曾經(jīng)沒能挽救的一切。何嘗不是種自欺欺人? 因為過去始終在那里。 記憶一直在腦子里。 無法改變、無法篡奪、無法毀滅。 即使看著玉麟活著,也無法改變玉麟已死的事實。 即使殺了現(xiàn)在的尚棠,也改變不了曾經(jīng)的尚棠。 即使身在此地,可早已成了游魂。 是的,對她來說,心情始終沒有變化。 死前死后,前世今生,都只有悲傷和空虛壓倒一切。 “至少、別讓我想起來?!?/br> 從記憶中醒來的玉秀靠著床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自言自語。 因噩夢殘留的情緒而揪緊著胸口,扯緊被子,蜷縮起身體。 鉆心的苦楚刺入心脈。 月光如水,照在這四方天地。 她過去很多很多年的人生,不過是從一方狹小的牢籠中換到另一方狹小的牢籠。 讓她不出門,說她會給別人帶來災禍,她就不出門,不怎么說話。 她覺得沒什么不妥,日子也就那么過。 直到那個冤孽般的兇惡、兇狠、兇殘的存在出現(xiàn),以一己之力硬把她從這種狀態(tài)中拉了出來。邊罵她矯情,又說愿意承擔她的不幸。 卻又帶給了她超乎想象的巨大的不幸。 痛苦席卷而來、如影隨行。 原本她、根本沒有感覺的。 原本她、根本無所謂的。 只要從沒有見過尚棠的話。 ——恨、憎、惡。既出,而無可抑制。 所以,要她怎么才能不恨? 她能夠在面對尚棠時無所作為,可到底要怎么才能從心底里真正釋然? 于是關玉秀又在想,自己這是怎么了。 還沒有因為老去而被遺忘,卻如古稀老人般開始感懷春秋。 眼前閃過了笑臉。 難看的笑臉,笑著的哭臉,在火中流血慘笑的臉。 堆在一起,讓人情緒翻涌,掙扎著作痛。 再也喘不過氣的關玉秀起身開了窗,視線剛好停在桌面那幾張被涂黑的小像上,愣了愣。 然后借著月光看到窗前放了一小束粉色的小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