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沒有任何反應(yīng)，尚棠又迅速把鏡子收了回去。

    關(guān)玉秀古怪的看著她，把她盯得發(fā)毛。

    “干嘛？”

    “你來救我，是經(jīng)過什么人指使嗎？”關(guān)玉秀問。

    其實她是想問這是不是銅鏡的所謂劇情。

    尚棠老大不高興的歪著脖子。

    “你說的什么屁話？”

    “抱歉，當我沒說?！标P(guān)玉秀轉(zhuǎn)過頭去。

    上一世根本沒發(fā)生這種事。她倆一直躲到春日宴尚棠失蹤，關(guān)玉秀才被聞訊趕來的玉麟發(fā)現(xiàn)。想來也不是所謂的劇情。

    那尚棠真的是來幫她的。

    “你幫我，沉臨淵那邊怎么辦？”關(guān)玉秀心平氣和，擰著濕淋淋的頭發(fā)問。

    “什么怎么辦，涼拌?！鄙刑穆N腳坐在長凳上，托著頭，滿不在乎的說。

    “……你們吵架了嗎？”

    “就算不吵架，我也不是總和那姓沉的臭蟲一伙的?！鄙刑牟荒蜔┑恼f。

    “……”

    關(guān)玉秀擦了一會頭發(fā)，沉默片刻，問：“為什么幫我？我們絕交了吧？”

    “不知道，別問我。”

    尚棠賭氣般的冷冷道。

    “這可不算回答?！?/br>
    “因為我瘋了，行了嗎？這個答案你滿意嗎，關(guān)大小姐？”尚棠呲著牙，毫不客氣的大喊道。

    關(guān)玉秀就不再問了。

    雖然她無法理解、但也知道不該再問的。

    關(guān)玉秀一時也有些迷茫了。

    兩人都不說話，一時之間，林中變得很寂靜。

    “你的頭發(fā)散開了?！标P(guān)玉秀道。

    她走過去，相當自然的挽起尚棠濕漉漉的頭發(fā)，用手指一點點擰干。

    “你！”尚棠身子一僵，極快的躲了一下。

    關(guān)玉秀停止動作，張著手，低頭問她：“不要嗎？”

    她的聲音很平靜，態(tài)度也自然到讓尚棠覺得是自己瘋了的地步。

    尚棠本想開口譏諷關(guān)玉秀多管閑事，可方才柔軟的手指擦過發(fā)絲時那酥麻微癢的觸感，讓她不由得咬緊了唇，鬼使神差的沒說出‘不’字，也沒再躲。

    關(guān)玉秀就繼續(xù)給她把發(fā)尾用指頭梳理開。因剛才劇烈的跑動，頭上簪子不免有幾只歪歪扭扭的，經(jīng)過昨天的教訓(xùn)，小丫鬟好歹也沒敢再給她弄個掃帚頭，可簪子插的多了，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其他的簪子也搖搖欲墜，尚棠被關(guān)玉秀擰著頭發(fā)，心中更是油然而生一種異樣的煩躁，乃至于脖子上都出了一層汗。

    尚棠咬著唇，心一橫，抬手，竟是要不管不顧把頭發(fā)都拆了。

    反正簪子揣兜里總歸丟不了。

    待她正要粗暴的狠狠一把扯散全部頭發(fā)時，一只微涼的手阻止了她。

    “你要披頭散發(fā)的這么走嗎？”

    蒼白的少女像個幽靈般輕輕嘆了口氣。

    背后的嘆息拂過耳尖，繞的尚棠心里癢癢的。

    尚棠狠狠皺眉，視線轉(zhuǎn)向別處，不再動作了。

    微涼的手指擦過水般的發(fā)絲，玉秀抬手幫她梳理著已經(jīng)被拆毀大半的頭發(fā)。

    關(guān)玉秀沒有出聲。

    尚棠也就沒有出聲。

    關(guān)玉秀安靜的，認真的，專注的用手一點點梳理著少女如瀑般順滑的頭發(fā)。幽綠色的眼珠偶爾會上下掃過那光潔柔潤，像羊脂玉般瑩白的后頸。

    果然是禍水啊。

    妖孽般的禍水，絕美的皮囊。

    玉秀口中叼著幾只拆下來的金簪，左手固定幾縷發(fā)絲，右手攏起頭發(fā)，手指來回穿插在如墨如水的發(fā)絲中，幾下就重新扎起一個了簡單大方的發(fā)型，堪堪只用兩只金釵固定。

    關(guān)玉秀把拆出來的金簪遞還給尚棠：“一根沒丟，揣著吧。還有別的卡子嗎，南江產(chǎn)的那種，前面頭發(fā)用簪子固定不住?！?/br>
    尚棠把簪子揣進兜里，納悶起明明只認識了半年，關(guān)玉秀怎么此時說話就好像非常了解她一樣。

    雖煩悶，但看到鏡中自己的模樣，確實是比之前順眼多了。

    尚棠對著鏡子看了會兒，癟癟嘴：“這樣就行。還……怪好看的?！?/br>
    “不卡住稍微跑動一下就會散?！?/br>
    關(guān)玉秀靜靜問：“沒有卡子？那換種樣子……”

    尚棠一言不發(fā)的從懷中掏出一個樣式精巧的卡子舉到關(guān)玉秀跟前。

    那是一根銀制卡子，面上雕出一小叢月桂花樣式，只花蕊部分點綴著點點金玉，比起金燦燦的簪子顯得簡樸很多，因精巧的雕刻工藝和有上好的玉石鑲嵌，卻不失璀璨。

    “……”

    是這個啊。這時候還留著呢。

    看到這枚卡子，關(guān)玉秀眸光閃了閃。

    她什么也沒說，接過卡子，給尚棠將額前的碎發(fā)固定，將卡子卡在了其耳斜前方。

    她沒說話，尚棠卻有話說了。

    “你也夠小氣的，送的這個看著只有那點金玉值錢，平時根本用不到。要不是卡頭發(fā)方便些，我才不老把這玩意兒帶身上——”

    尚棠輕抬下巴，滿是不屑，故意用刺激性的語氣挑撥著，她斜著眼，有點想看看關(guān)玉秀聽了這話的反應(yīng)。

    “那扔了？”關(guān)玉秀垂下眼問。手中稍一用力，卡子便被取下來，遞到尚棠跟前。

    關(guān)玉秀這幅滿不在乎的模樣，反倒激起尚棠的怒氣：“你那時候果然在騙我！這玩意兒根本不值多少錢吧？！”

    “確實不值多少錢。扔掉就行?！?/br>
    關(guān)玉秀點頭，把卡子塞回了尚棠手中。

    尚棠手關(guān)節(jié)冒起青筋，用力捏著卡子，卻遲疑了。

    關(guān)玉秀默然在等著她的下文。

    尚棠騎虎難下，猶猶豫豫的磨蹭了一會兒，嘖了一聲，猛的把發(fā)卡拍回了關(guān)玉秀手心！

    “給我戴上，送我的就是我的東西了，誰讓你扔了？”

    關(guān)玉秀卻沒動。

    “不扔了？”她微微側(cè)頭。

    “……”尚棠咬緊了牙，憋紅了臉，忽而像個xiele氣的球，悶悶道：“不扔！”

    關(guān)玉秀挑眉。

    “你很喜歡這個？”

    “哼——誰說的？別蹬鼻子上臉。我只是怕自己的財產(chǎn)留在屋子里被偷，這是最有用保存。不光這個，所有首飾我都習慣帶在身上的，別太拿自己當回事了！”尚棠冷笑。

    “單純的小氣吝嗇，所以舍不得扔？”

    鍥而不舍的提問帶上了些許個人偏見。

    “你有完沒完，不幫我戴就還給我！”

    尚棠被這連串的逼問弄得無比煩躁，開始后悔到底為什么要在這貨跟前掏出她送的東西來了，搞得好像自己多喜歡似的！

    關(guān)玉秀躲開尚棠搶發(fā)卡的手，還是原樣的把卡子卡好。緩步退到了旁邊，若有所思。

    尚棠惡狠狠地瞪著她，仿佛要將她的眉心看出洞來。

    透過那惡狠狠的目光，關(guān)玉秀仿佛看到了一個蹲在湖邊迎著清涼月色，衣炔紛飛，縱聲狂笑的尚棠。

    “這算什么？這種便宜玩意兒，我將來要多少有多少！”

    月桂花的發(fā)卡隨著那皓月般白潤的手腕，信手一滑，墜入了湖中，‘咚’一聲再無聲息。

    “這下你知道了吧？”尚棠咧著嘴，紅唇明艷，笑容艷麗如罌粟。

    “你知道的。我跟你說過那么多次了，你早該知道的，我要成為皇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而你，就是我登上后位的最大的阻礙。關(guān)玉秀?！?/br>
    那時關(guān)玉秀在想。

    要真是這樣，你又為什么要把阻礙拉出那個屋子？

    為什么，只是為了好玩？或只是為了欺騙？

    關(guān)玉秀不明白。她的腦中只有雪花一般的空白。

    她從那一刻，就開始有些看不明白尚棠了。

    如今經(jīng)歷這么多，即使知道了尚棠最大的底細，關(guān)玉秀仍然看不透尚棠。

    別說現(xiàn)在絕交的尚棠、本該不再有交際的這個人，忽然跑過來，拉著她一起逃命了。

    “我不明白?！标P(guān)玉秀喃喃。

    尚棠翹起眉，干脆利落道：“有什么不明白的？你那好弟弟上次都快把沉臨淵那房砸塌了，姓沉的那么小心眼，要對付你們很奇怪嗎？”

    “關(guān)玉麟怪物一樣，想都知道要先對付體格弱的跟雞崽子似的你?！?/br>
    尚棠托著下巴，別過臉去。

    “你還是先在外面躲躲，等你那弟弟回來，再回住所吧。”

    “不是，這個……”

    關(guān)玉秀倚坐在欄桿上，把頭埋的低低的，看不清臉。

    “我只是不明白，怎么、你突然就不喜歡我了。”

    那聲音，如此飄忽、如清晨一觸即散的薄霧，卻令尚棠猛地跳了起來。

    “你踏馬胡說什么——誰喜歡你了？！”

    回應(yīng)她的只有寂靜，關(guān)玉秀低著頭沒理她，薄薄的衣服因淋了雨透出些許rou色，使她整個人蒼白而可憐。

    這讓尚棠更加坐立難安，她霍然起身，在亭中來回踱步，顯得極為焦躁。

    “聽好了，我一丁點、一絲、一毫都沒喜歡過你！我?guī)湍慵兇馐且驗椤议e得慌，我有病！”

    “關(guān)玉秀，我以前根本沒看出你是這么自作多情的人哈！怎么，你也和你弟犯一個毛?。可晕⒏阏f說話我就喜歡你么，別逗我笑了！”

    “啊我知道了，是你對我念念不忘讓自己產(chǎn)生了錯覺是吧？哈！晚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關(guān)玉秀——先要絕交的可是你！突然要殺我的也是你！事到如今你跟我說后悔也……”

    “嗯，知道了。你從一開始就對我很嫌惡。”

    關(guān)玉秀揮手打斷了尚棠的絮叨。

    這讓尚棠將話梗在喉頭，臉色變得相當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