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理會他們，徑直走了過去。

    花長祁看著他的身影暗想不好，不等他走遠(yuǎn)，便一時一刻都等不及的飛奔回了海晏居。

    蕭鳳棠黯然欲絕的站在院子里，他一雙眼睛通紅無光，似有落淚的跡象。

    “阿棠！”花長祁緊張的上下將他掃了一遍，著急問：“他是不是？是不是又欺負(fù)你了？”

    蕭鳳棠看著他說不出丁點(diǎn)話來，他慢慢捂上發(fā)疼的胸口。

    兩世，整整兩世。

    他一直以為他是真的恨他，一直以為他恨不得將自己同阿飛一樣剝皮拆骨永墜地獄，卻從來沒想過，從來沒想過事實(shí)遠(yuǎn)非他以為的那樣。

    他比誰都清楚左晏衡不是一個會說謊的人，而那封裝著斷袍的信卻是左將親手給他的，他還說天高路遠(yuǎn)，此信來的珍重。

    “珍重?！?/br>
    “珍重……”

    蕭鳳棠酸澀的念著這兩個字，猶如被命運(yùn)cao控的困獸，無力的屈膝蹲了下去。

    “什么珍重？阿棠你在說什么？”花長祁萬分擔(dān)憂的跟著他蹲下。

    蕭鳳棠痛楚難當(dāng)?shù)挠秒p臂環(huán)抱著自己，耳邊字字句句遍遍的回蕩著左晏衡的那句他舍不得，舍不得與他割袍斷義……

    左晏衡從海晏居出來后直接去了馨得院，那里是他父親的書房，自三年前出事就被封了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皇宮，只渾噩的抱著酒壇子在御書房里喝得爛醉。

    入夏的雨來勢洶洶的從天上澆了下來，像鞭子般急驟的抽打在這片土地上，要命的勢頭仿佛要這塊大地和黑夜一起淹沒吞噬。

    御書房的案桌上點(diǎn)著一盞不算亮堂的蓮花燭燈，左晏衡頹廢的將自己藏在陰影里，靠著案桌半躺在地上。

    他的四周全都是散落的信件，昏黃的封面上無一不寫著“左晏衡親啟”，旁處還有一件早已壞了的白色衣衫。

    左晏衡雙手執(zhí)著一封信，笑得開心又難過。

    ［

    阿衡，久未見面，近來可安？

    辭別時未能如應(yīng)折柳相贈，卻不想今日阿棠背上又增一命。

    實(shí)是抱歉，阿飛嚇得阿贏兄長發(fā)熱，父親大怒，害它命喪刀口，身死刀下。

    是我無能，護(hù)不住它，甚至連它的尸骨都沒能留下，到最后也只是尋回了那方你親手做的玉牌。

    阿棠自知虧欠，無臉提筆請求阿衡原諒，聽聞西北風(fēng)雪甚大，現(xiàn)已折枝寄思，唯愿卿安。

    待君歸來，阿棠定負(fù)荊請罪，再行歉禮。

    ］

    他沒有殺阿飛，他什么都沒有做錯，他卻將他囚在冷宮里生生折磨了三年，怨恨了三年。

    外面的雨線大的好似要將二人僅剩的那點(diǎn)糾葛切斷。

    風(fēng)也浩大的卷著砸在地上濺起來雨沫順著窗子往屋里灌。

    他摸著上面的卿安二字，自責(zé)如烈火燎原般侵襲了他的所有感官。

    左晏衡沉重的伸手又拿起一封。

    ［

    阿衡，久未見面，近來可安？

    今日在天橋下偶遇一名老翁和幼子，老翁畫技卓絕令人欽佩，阿棠欲拜其為師卻慘遭拒絕。

    若是你在，應(yīng)該會大不敬的揪著他胡子，質(zhì)問他為何不愿吧。

    阿棠望月，祈愿阿衡定要平平安安。

    ］

    左晏衡忍不住蜷起身子，將信緊緊的貼在胸前，他緩緩執(zhí)手又拿了一封。

    ［

    阿衡，久未見面，近來可安？

    今日瞧見了兩只南飛的大雁，好似同隊(duì)伍落了單，阿棠不敢相喂，怕它們心生眷戀。

    大雁相伴向南讓人艷羨。

    如今天氣漸涼，愿望阿衡吃飽穿暖，時綏平安。

    ］

    他的每一封信里，都在愿他平安。

    左晏衡的眼淚控制不住的奪眶而出，他一筆一畫的看著上面好看的小字，崩潰窒息的將信再次貼在心前，然后一封一封的繼續(xù)去翻去看。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黎明時分依舊磅礴。

    小皇帝又一次罷了朝。

    左晏衡將自己關(guān)在御書房里，洪常戲搞不定他，只好派人傳信溫青。

    溫青撐著傘頂著雨火急火燎的入宮來了御書房，他將傘收起來遞給洪常戲，半身衣賞濕了個透徹，“怎么了？這么著急喊我過來?！?/br>
    “溫大人，您快進(jìn)去看看吧?！彼钡膶㈤T推開請他入內(nèi)。

    溫青擰著衣尾上的水甩了甩一腳踏進(jìn)門里，“這么大的雨，他又搞什么幺……”

    他嘴里的蛾子兩個字還沒說出來，便被眼前的場面嚇了一跳。

    左晏衡雙目通紅渾噩的躺在地上，他被撕爛的衣裳碎布和摔爛的酒壇瓷片圍在中間，全無往日的狂傲囂張，只狼狽的蜷在那里，像是被什么人摁著生生的磨平了棱角。

    “他這是，怎么了？”大作的狂風(fēng)沒能吹散御書房里的酒氣。

    洪常戲搖頭，“昨夜明明伺候著陛下睡下了，誰成想今日就……大臣們都還等在側(cè)殿里，老奴實(shí)在是沒辦法了?！?/br>
    他懷里凌亂的抱著許多信，只有一封被丟的遠(yuǎn)遠(yuǎn)的，溫青遣了洪常戲出去，彎腰將那封信撿起來，上面寫著五個字，“蕭鳳棠親啟”。

    字跡他很熟悉，是左晏衡的。

    溫青將那封信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蹲在他跟前，“能告訴我，發(fā)生什么了嗎？”

    他伸手捏起兩塊被他撕的粉碎的衣裳，“這料子和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