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腮紅與陰影的加持下，那通常都瘦出風(fēng)骨的長臉竟有了無比圓潤的質(zhì)感。而京劇獨(dú)有的眼妝，更襯出那雙桃花狀圓眼的優(yōu)勢了。明眸皓齒，紅唇誘人，一顰一笑都顧盼生姿。

    世間萬般煙火在那一瞬黯然失色，天地間只剩鳳簫館和戲臺上的貴妃。

    “楊貴妃”輕輕一笑，笑容直媚到骨子里。她眨眨眼，甩開扇，擋住半個臉。

    她開始演唱本出戲的名段《海島冰輪初轉(zhuǎn)騰》。能明顯感覺到，俞秋棠在故意將嗓音放甜放軟，每咬一個字都像少女的嬌嗔。

    “海島冰輪初轉(zhuǎn)騰

    見玉兔

    玉兔又早東升

    ……”

    依舊是找不出瑕疵的演唱，與找不出瑕疵的表演；每個轉(zhuǎn)音都無比自然，每個手勢都經(jīng)過了精細(xì)的打磨。

    “楊貴妃”轉(zhuǎn)過身去，再轉(zhuǎn)回來，盯著不存在的夜空眼波流轉(zhuǎn)。一對墨黑的眼珠很亮很亮，亮到包羅每個夜空無數(shù)星河。

    “奴似嫦娥離月宮——”

    好大的口氣。

    但她確實(shí)像下凡的嫦娥。此刻的俞秋棠，就是那風(fēng)情萬種集后宮三千寵愛于一身的楊玉環(huán)本人。

    夏千枝為自己先入為主的判斷感到羞愧。這人演什么便是什么，此刻的她恐怕比歷史上真正的楊貴妃還要禍國殃民呢。

    突然臺上那人的眼神，好似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她看到我了，夏千枝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心跳又漏了半拍。

    再抬頭時，“楊貴妃”仍在看自己的方向，眼神比任何時候都要風(fēng)流婉轉(zhuǎn)。

    而且還笑了。

    笑得人骨頭都酥了。

    也不知是本來的選段就有這個笑容，還是臨時起意加上的。但無論是哪種，殺傷力都一樣，結(jié)果都是天后的臉頰又不爭氣地燙了。

    劇情漸漸推進(jìn)。

    “楊貴妃”坐到臺子后面，高裴二人與宮女們輪番進(jìn)酒。

    而三杯酒后，她立刻有了微醺之態(tài)，端莊不再，搖搖晃晃地扶著桌子。宮女們見狀，只能攙扶娘娘下臺休整片刻。

    再回來時，“楊貴妃”已脫去鳳衣的圈，整個人輕快了不少。一會兒嬌笑，一會兒轉(zhuǎn)圈，一會兒彎腰采花，小表情與憨中帶蕩的姿態(tài)惹人愛憐。

    宮中之人為討娘娘開心，仍不住敬酒：“娘娘賞飲吧！“

    而“楊貴妃“的醉意也越來越明顯，醉態(tài)越來越放浪；但盡管放浪，臺步仍異常有序，每種姿態(tài)都經(jīng)得起考究。

    對，她沒有真醉，只是在演醉，夏千枝抿嘴笑了起來。但演得也太好了，仿佛下一秒就會倒在桌旁沉沉睡去。

    盯著那涂滿油彩的紅唇，她內(nèi)心突然萌生出了一種異樣的沖動。那大紅色的嘴唇怎么畫得那么好看，還帶著點(diǎn)誘人的水光。

    那唇抿起來了。

    那唇不開心地嘟起。

    那唇嬌滴滴地叼起裝滿酒的杯子，唇彩會不會沾到杯口呢。

    然而萬歲爺就是不來。“楊貴妃”越發(fā)落寞起來，略帶疲態(tài)靠在臺子旁。那紅透了的嘴唇也半張著，好像在等待人臨幸一般。

    那唇嘗起來一定很美味，萬歲爺損失了親它的機(jī)會可真是人生一大遺憾，還不如讓別人替他親了算了……

    停！

    剛才在想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定是自己舌吻相關(guān)的資料查多了！夏千枝感到萬分驚恐，不住按揉太陽xue，嘗試把這種下流的想法按出大腦。

    漸漸的，“楊貴妃”再也耐受不住寂寞，把兩位太監(jiān)叫到身邊胡鬧調(diào)戲。一根修長的手指從袖子探出，帶著誘惑之意勾了勾。

    “你若是遂著娘娘心

    順著娘娘意

    我便來來朝

    把本奏丹墀

    ……”

    像撒氣又像撒嬌。她把高力士的帽子搶下來在手里把玩，調(diào)皮少女般一圈又一圈地戲弄他。

    可最終，誰也不敢去梅娘娘那里把唐玄宗請來，“楊貴妃”只能獨(dú)自冷落在百花亭。她沒了法子，冷風(fēng)一吹，酒醒了大半。

    夏千枝完全看進(jìn)去了，心里只替這位“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的絕世美人感到難過。

    “只落得冷清獨(dú)自回宮去也！”

    貴妃幽幽一聲長嘆，如泣如訴。不知是不是真的入了戲，她的眼珠水汪汪的，好像已哭了出來。

    全劇終。

    臺下立刻爆發(fā)出歡呼與掌聲。

    “俞老板，俞老板！”

    戲迷們?nèi)缤Ｒ粯?，熱情地站了起來。他們都為俞老板而來，而最終又都陷入在其舞臺魅力之中。

    “俞老板我們愛你——”

    遠(yuǎn)處迸出小姑娘的驚叫聲。今日落座的人雖然不多，但仍有新光顧的俞秋棠個人粉。

    這家伙好有女人緣，每次尖叫的都是小姑娘。虞姬就算了，演個楊貴妃都能吸引到女性，絕了，夏千枝暗自不爽。

    俞秋棠在臺上鞠躬，然后眼睛亮亮地面帶微笑。

    “謝謝大家，今天的劇目比較短小，可能很多人沒看夠哈。這樣吧，買一贈一，我再贈你們一首。想聽什么？”

    用正常聲音說話后，俞秋棠那略帶垮氣的慵懶鼻音一下將她整個人從角色拽了出來。但很奇怪，這次卻沒有幻滅之感。

    看來這人也是寵粉狂魔，夏千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知不覺中，她抿著唇，嘴角快咧到耳朵去了。

    “穆桂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