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確實(shí)挺適合當(dāng)老師。永遠(yuǎn)風(fēng)度翩翩，永遠(yuǎn)沉心靜氣，永遠(yuǎn)耐心溫和，永遠(yuǎn)虛心求教。

    “我聽說前段時間京劇院讓你去廣州演出，你給推掉了?！?/br>
    俞秋棠如實(shí)回答：“因?yàn)樽罱P簫館生意不錯?！?/br>
    張立雯點(diǎn)點(diǎn)頭，神情卻有些不可思議：“你就一直在鳳簫館待著了？就不想去外面發(fā)展一下嗎？”

    “嗯，就先這樣吧?！庇崆锾牡奈⑿?，溫和一如既往。

    張立雯若有所思，用指甲點(diǎn)點(diǎn)玻璃杯。

    “你真是一點(diǎn)都沒變，跟四年前一模一樣?！?/br>
    俞秋棠抿了抿唇，沖老師咧嘴一笑：“我遲鈍，趕不上潮流，變不過來?！?/br>
    那句話雖然輕描淡寫，卻莫名重量十足。

    這個人，這個人啊。

    夏千枝鼻子又是一酸。不知是最近姨媽期的緣故，還是上海雨季的緣故，鼻子總是受到點(diǎn)波動酸酸的。

    好像不變也挺好的，至少美好也能定格。

    如果能定格……她想到了過去一個個片段，心默默越跳越快。

    “哎，你袖子?！倍叢缓蠒r宜地傳來俞秋棠的溫馨提示。

    夏千枝低頭一看，只見袖子離裝魚刺的垃圾盤近在咫尺，趕忙抽回手。

    她咽了口口水，斜眼看向身邊的人。那人依舊笑得很暖很暖，像白云像春風(fēng)又像一只大狗。

    那副畫面短暫定格，配上砰砰直跳的心，在某一刻竟好似有雙腳離地之感。

    是空調(diào)的暖風(fēng)，還是別的什么在暖著。

    夏千枝喘不過氣，異樣的陌生襲來，讓她突然慌了神。

    “你還好嗎？”俞秋棠擔(dān)心地悄聲問。

    夏千枝竭力控制呼吸，嘗試平靜：“好?！?/br>
    桌子對面的人們?nèi)哉f說笑笑，空氣隱沒在喧鬧之中，誰也沒注意到這邊的情況。

    與一個微妙的變化。

    聚餐結(jié)束。

    走出人和館時，雨仍下個不停，黑夜讓空氣更加濕冷。但今日的冷又不如往常，有種說不上來的溫吞感。

    俞秋棠站在屋檐下，抬頭望天，不由自主嘆了口氣。

    “上海好愛下雨啊?！?/br>
    確實(shí)很愛下雨，夏千枝想。

    一個問句在心底上下跳躍，呼之欲出。不知怎的，她很擔(dān)心身邊這人；不是不信任她的自理能力，就是毫無緣由地想要關(guān)心。

    她反復(fù)醞釀，直到在余光里，那新?lián)Q的手機(jī)中打開了“滴滴出行”。

    她終于問出了口：“你今天有地方住嗎？”

    第38章

    嗒，嗒。

    雨一滴一滴地敲在屋檐上。

    俞秋棠愣了一瞬，笑道：“有，我訂了虹橋附近的酒店，這樣明天就不用起太早了?！?/br>
    她有地方住，夏千枝目光閃爍，暗暗松了口氣。因?yàn)樗恢?，如果得到了否定的答案該做什么?/br>
    從飯局的那一剎，她一直想要逃開；但又不想逃到遠(yuǎn)處，只想逃到一個適宜的、仍能看見那棵海棠樹的距離。

    這時她看到，前來接自己的車停在了路邊。細(xì)密雨絲間，銀灰色的車身倒映著斑駁的光。

    “那就好。要不要我捎你過去？”

    “你家在哪兒？”

    “靜安。”

    俞秋棠低頭看看手機(jī)上的地圖：“不用啦，南轅北轍?！本芙^得干脆利落。

    夏千枝再次松了口氣。

    不好再讓司機(jī)師傅繼續(xù)等待，她撐開雨傘，向那輛銀灰色的車走去。

    高跟靴再次踏入雨中。

    冰冷的雨絲明明無法侵入腳踝，卻讓她熾熱的心突然冷了下來。她忽然發(fā)現(xiàn)，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也不知道在逃避什么。

    走著走著，背后又突然傳來俞秋棠的聲音，綜藝結(jié)束時停車場前的歷史重現(xiàn)。

    “夏小姐?！?/br>
    似挽留非挽留，似曖昧非曖昧。

    夏千枝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雨點(diǎn)毫無規(guī)律地拍在雨傘上。

    “怎么了？”

    “下次我們一起打游戲吧?！蹦锹曇粝褚皇碉L(fēng)機(jī)的熱流，穿透冰冷的空氣直吹至后背。

    夏千枝的眼睛閉上一瞬。

    再睜開時，那雙漂亮的杏眼中只有迷茫。

    “好啊?！?/br>
    **

    夜深了。

    夏千枝蜷縮在沙發(fā)上，披著一個毛毯。雖然有中央空調(diào)，但她還是覺得很冷；就好像窗外的雨會浸到眼球里，視覺的冷會變成觸覺的冷。

    她感覺狀態(tài)不是很好，便沒有打開游戲。一直集中不了注意力，開資質(zhì)賽只會禍害隊(duì)友。

    四肢開始乏力，太陽xue開始隱隱作痛。

    像整個人泡在夢境里，水不斷從喉嚨里涌出，任何情感都再也控制不住。

    夏千枝打開b站，想看點(diǎn)搞笑視頻提提精神。

    但——

    沒忍住，她還是在搜索框中輸入了“俞秋棠”三個字。

    從師門聚餐結(jié)束后，她腦海里滿是那人站在屋檐下的場景。

    淡淡的水霧中，那高挑的身段就算披個麻袋都美到無與倫比。一雙溫柔的桃花眼無奈望著天，整齊的小山眉微微蹙起，懵懂得憂傷，憂傷得懵懂。那豆沙色的薄唇，唇珠小小的凸凸的，稍一張口便像只即將唱歌的金絲雀。

    大腦里怎么突然就有了復(fù)古膠片的濾鏡?。?/br>
    夏千枝不住按揉著發(fā)脹的太陽xue，嘗試不要再去想；可物極必反，那一幕越是排斥，就越發(fā)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