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他們已完全忘我,全身心投入進當前上演的劇目。 與之前演虞姬的氣質(zhì)截然不同,唱腔也與往常傳統(tǒng)的梅派劇目截然不同,將“簡腔繁唱”展現(xiàn)得入木三分。 不愧是京劇界的大魔王,傳說中的“鳳簫館頭牌”俞秋棠。 “這才是人生難預(yù)料 不想團圓在今朝 …… 種福得福如此報 愧我當初贈木桃——” 眾人團圓,皆大歡喜;當初贈與貧女一個小小的鎖麟囊,竟換得了日后的大恩大報。 薛湘靈站,趙守貞跪,兩人帶著笑意深情對視,結(jié)為姐妹之好。 全劇終。 “好——” 臺下響起了暴風(fēng)雨般的掌聲。 謝幕的音樂響起,俞秋棠帶著演職人員上臺敬禮致意。 她已經(jīng)記不清這是第幾次謝幕了,但每一次她都像第一次般對待,謙虛有禮而興致勃勃,觀眾們的興致也隨之愈發(fā)高漲。 “俞老板,俞老板!” “俞老板我們愛你!” 臺下幾個年輕小姑娘尖叫,現(xiàn)場氣氛一時熱烈至極,她們大概是頭一次來鳳簫館聽戲的綜藝粉。 俞秋棠一邊微笑一邊抬起手,示意了一下身邊的小青衣。 “今天也是張玉萌小姐的首秀,我們多給她一點掌聲好不好。她現(xiàn)在已能演成這樣,將來必定成角兒!” 臺下再次爆發(fā)出掌聲。 演趙守貞的年輕演員,剛從戲校畢業(yè)的張玉萌首次正式登臺,激動得小淚縱橫。她緊緊貼在俞前輩身邊,欣喜地和臺下的觀眾們揮手。 能夠和俞老板一塊演出真是太幸福了,簡直像夢一樣,小姑娘開心地想。 俞秋棠溫柔地與每一個沖自己尖叫的粉絲點頭示意。 “俞老板,可以要簽名嗎?”臺下一個年輕學(xué)生喊道。 俞秋棠頓了一下,無奈笑道:“其實我的簽名沒啥價值。不過你們非要的話,一會兒來臺側(cè)有序排好隊,別著急別推搡,我一個個簽,好不好?” 幾個臺下的小姑娘開始暗自尖叫,也不知剛才這句話戳中了她們哪個萌點。 好戲散場,觀眾們陸續(xù)離場。 幾個想要簽名的忠實粉絲圍了過來。 俞秋棠沖他們微微一笑,然后一個個接過他們的本子,開始簽名。 她沒有特意練過自己的簽名,但因有一定的書法底子在,一手行楷大氣有力,筆鋒遒勁,和她本人的氣質(zhì)一模一樣。 粉絲們近距離觀察了俞老板的京劇妝容后,暗暗驚嘆,紛紛夸贊她扮相的美麗。 “俞老板你太美了嗚嗚嗚!” “哎,化妝嘛。你們要是也扮上了,都會很好看的?!庇崆锾牟缓靡馑嫉鼗貞?yīng)她們羨慕的目光。 突然她在接過某個本子時無意瞥到,散干凈的觀眾席上,孤零零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整個人立刻如五雷轟頂。 像賈寶玉看見了賈政,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 但她仍竭力保持著鎮(zhèn)定,堅持將字簽完。 在仍保持著笑容送別了粉絲們后,她來不及卸妝,立刻向那人走去。 再怕,也必須過去。 五米,三米,一米。 那是一位身材矮小,鶴發(fā)童顏的老人。五官端正,白如雪的頭發(fā)很稀疏,整個人仍透著一股精神勁。 他已年過八十,但在拐杖的支撐下,脊背仍盡可能挺得很直,襯出無限威嚴;而也正是那不茍言笑的嚴肅氣場,讓人覺得他下一秒就會勃然大怒。 “爺爺好。”俞秋棠像舞臺謝幕那般深深鞠了一躬?!澳趺催^來了?” 俞滄溟臉上的肌rou絲毫未動。 “我怎么不能過來?” 看到爺爺冰冷的神情,俞秋棠心里咯噔一下,瞬間拔涼拔涼的。 “當然可以,很榮幸您能親自過來指導(dǎo)。只是如果您提前告訴一聲,我就能好好招待您了?!?/br> “呵,你還需要我指導(dǎo)?不是自大得很嗎?” “沒有,我一直在虛心學(xué)習(xí)?!?/br> “哦,所以你放著咱梅派那么多的好劇目不演也不練,是在虛心學(xué)習(xí)。” “今年到目前為止的十場中,只有這兩場不是?!庇崆锾牡拖骂^,淡淡地解釋。 俞滄溟沒有說話,只是冷漠地盯著自家孫女。他的嘴角抽動了一下,發(fā)出一道命令。 “一塊吃飯去。對面老北平食府,你遲姨、于叔和趙爺爺馬上就來。” 盡管事情來得無比突然,但俞秋棠沒有選擇權(quán),只能點了點頭。 戲班的慶功宴推到晚上好了。 “我卸個妝,馬上?!?/br> “趕緊的,別讓人家等你?!?/br> “您先去,我半小時后馬上過來?!?/br> “嗯?!?/br> 俞滄溟懶懶地哼了一聲,便拄著拐杖轉(zhuǎn)身離開了。那矮小的背影像一座山,壓在俞秋棠的心頭讓她喘不過氣。 三十分鐘后,俞秋棠準時出現(xiàn)在了老北平食府的二樓包間里。 半開的長羽絨服下,乳白色的高齡毛衣嚴包住脖子,灰色鉛筆褲配上無雕花的切爾西靴,整個人如往常般樸素莊重。 裝潢華麗的包間內(nèi),四位老者分別坐在圓桌的左右,像四根支撐著天空的石柱,僵硬而不可動搖。 他們都是京劇界內(nèi)德高望重的老前輩,上個世紀的京劇名家:程派的遲錦芳阿姨,楊派的于洪剛叔叔,以及余派的趙保屏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