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周淼很早就發(fā)現(xiàn)了,每次他和陸佳念分開后,那個男生就像游魂一樣,突然出現(xiàn)在大榕樹下。 火紅的夕陽穿過葉縫,散落在男生晦暗不明的臉上。 男生似乎也不躲閃,站在樹下,隔著好幾米遠(yuǎn)和他面無表情地對視。 周淼覺得莫名其妙,這天,他終于忍不住上前問道:“同學(xué),你哪個班的?干嘛老是跟著我?” 嘉言眼簾低垂,又微微抬眼,露出一閃而過的陰郁,而后他用手壓了壓眉心,隨口說道:“來看看我姐嘴里那個醫(yī)生家的傻兒子長什么樣。” “你姐?”周淼一愣,不知道該說什么,無意間瞥到他胸口的校牌,他呵斥的話語頓時被卡在喉嚨眼。 嘉言又笑了,似乎想用笑容撫去心口擂鼓般的慌張,“她說,有個傻乎乎的男生在追她,還天天給她買吃的、送她回去,是個很好掌控的舔狗?!?/br> 他挑挑眉,如愿以償看到周淼臉上難堪的表情。 不知為何,他覺得自己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簡直是天賦異稟。 他快壓抑不住自己急速跳動的心,好像再多說一句話,心臟就要從嗓子眼蹦出來。 可他不能退縮,他要把這些屏障全部清掃干凈。 嘉言唇角的笑容漸漸變冷,變成陰郁乖戾的笑,眼底的黑如墨般氤氳:“別追她了,你們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學(xué)長,你想想你父母會不會同意這樣一個家庭的女生做你女朋友?你們家有錢,父母是醫(yī)生,有試錯的余地,但你還不是會耽誤了我姐嗎?” 他似乎說得沒錯,可是這樣咄咄逼人的追問,讓周淼急火攻心。 周淼仰起臉,滿是少年情愫被揉成一團垃圾的挫敗,忍不住打斷他,“什么叫耽誤?” 嘉言頓時拎起他的衣領(lǐng),異常兇狠:“表面意思,你不懂啊?她天天罵你,說你傻不拉幾,像個舔狗,二貨,傻逼,是一個人傻錢多的少爺,你聽到了沒?有點骨氣好嗎?” 周淼掙開,不甘心地說:“憑什么信你的?” “你直接去問她到底喜不喜歡你,她一定不喜歡你?!?/br> * 陸嘉言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回家路上,他碰到安旺街的幾個同齡男生。 他們吃著炸串,看到他,一下子來了興趣,戲謔地問:“喂,陸嘉言,你jiejie現(xiàn)在長得真漂亮,有男朋友了嗎?” 正在旁邊撿塑料袋的傻子阿強也笑嘻嘻地重復(fù):“漂亮?” “和阿云姐長得有點像的哦?”他們打趣他。 嘉言瞇起眼睛,聽到“漂亮”和“男朋友”兩個詞,心又沉了沉。 他胸口有難以言喻的占有欲,他不希望別人討論她,那幾張翕張的嘴巴看的他煩躁。還有這個30多歲的傻子,笑得和哈巴狗一樣。 幾個男生意識到了嘉言的沉默和越來越臭的臉色,他們識趣地閉嘴,卻又帶點不甘,嘴了幾句:“服了,你擺個臭臉給誰看?真沒勁?!?/br> 他們正要走,嘉言冷冷地撂下一句話:“她沒有男朋友,但是,她也看不上你們?!?/br> “誰稀罕??!她還配不上我們呢!窮鬼一家!”他們悻悻然走了,留下傻子阿強一個人撿塑料袋。 嘉言和阿強對視,阿強嘴里嘟囔著“阿云阿云”,他看到嘉言彎起眉眼,笑得彬彬有禮,他也回了一個笑容,可是笑容倏地扭曲,阿強的手疼得發(fā)抖。 一只腳碾壓著踩過阿強的手背,末了,又把塑料袋一腳踢開。 阿強似乎還未反應(yīng)過來,嘴里流淌出像小狗難過的嗚咽聲。 “你也別湊熱鬧,三十多歲的臭傻子?!?/br> 嘉言用力戳他太陽xue,冷笑一聲,轉(zhuǎn)頭就走。 回到家,嘉言看到佳念正換好衣服出來,她喜歡穿這件紅白條紋的t恤,下半身穿著寬大的短睡褲,從視覺上看,更襯托出腿的纖細(xì)。 她的臉上有不尋常的溫柔,看他呆站在浮光中,罕見的不冷嘲熱諷,走過來問道:“怎么了?為什么一直站在門口?” 奇怪的、扭捏的柔和。他心臟漏了一拍。 可是他的思緒又一下子扭曲起來。 因為被男生喜歡,就變化得這么快嗎?不可以這樣。陪在她身邊的人明明一直是他,他忍受她的打罵,他乞求她的喜愛,他在這個破破爛爛的家庭里跟她相依為命,她卻變了,她想著改變,她憑什么變? “你是不是早戀?我知道,”嘉言直截了當(dāng)?shù)貑?,“那個男生一直跟你一起放學(xué)回家。” 佳念微愣,像是心事被人拆穿了,耳朵紅的出血。 她臉上表情一冷,突然發(fā)起脾氣來:“管你屁事!” 手里的校服往他臉上甩,拉鏈敲疼他的眼角。 這才是她,剛剛的溫柔如曇花一現(xiàn),本體是惡毒曼珠沙華,危險又美麗。 嘉言一把拽住校服,像棵松樹一樣站著不動。 她的力氣已經(jīng)比不過他,同時她發(fā)現(xiàn),嘉言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身體就像被人縱向拉長了一大截,仿佛比自己矮的他還近在遲尺,一剎那就高了她許多。 她扯不過他,沒一會兒,跟他耗著就像浪費了大半體力,索性把校服松開。 嘉言站不穩(wěn),跌在沙發(fā)上。 “要你多管閑事?”她居高臨下地睨他,胸口快速起伏,臉上泛出生氣漲紅的紅暈,在黑黢黢的家里卻顯得異常明媚好看。 嘉言聽到她摔門而入的聲音,忽然揪著手里的衣服淺笑。 真有趣,一向高高在上的她也會有這種局促不安的表情。 窗外一陣清風(fēng)吹過,校服上的少女香氣狡黠地鉆進(jìn)了他的鼻子。 他心頭一緊,他變得好奇怪,胸口像是有人在打鼓作樂。 他忍不住又把衣服抵在鼻口聞了聞,似乎這樣,跟她的距離接近了許多。 原來她身上是這個味道,如此毫無防備的清甜氣味,和她的人一點也不像。 他懷里抱著這件校服,埋在其中,好像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腿哆嗦著抖,手死死揪著衣服,青筋盡顯。 也許她就是一個外強中干的紙老虎,可以任人擺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