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途跋涉讓小姑娘的臉色仍有些蒼白，她窩在云黛懷里，緊緊地?fù)е牟弊?，忐忑地問道：“娘親，這里是哪呀？”

    白日里的鏡花島浸在粉調(diào)中，其實(shí)是很漂亮的，但如今是晚上，一切的色彩便沉在夜色里，顯得神秘而孤寂，阿鳶就瞪著眼睛，好奇地四下張望著。

    只是她這一聲“娘親”，愣是將舒小依和舒小雯這對姐妹嚇得一哆嗦。

    兩道視線，四只眼睛齊刷刷地落在了阿鳶身上。

    她二人自然早就注意到了這個看起來也就六七歲的小姑娘，不過看這小姑娘已經(jīng)睡著了，云黛又小心翼翼地抱著她，她們也沒多問。

    如今這小女孩一叫，舒小依和舒小雯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距離上次見面也沒幾年吧，怎么轉(zhuǎn)眼孩子都這么大了……

    當(dāng)然，她們最好奇的其實(shí)是，這孩子的爹是誰？誰這么厲害，居然能和云道友有個孩子？

    云黛倒是很淡定，她向二人介紹道：“這是我的女兒，她叫云鳶?！?/br>
    阿鳶很是有禮貌地沖著舒小依和舒小雯露出了笑容，甜甜地叫道：“姨姨們好！”

    她這一嗓子，愣是將這倆姐妹的心都叫化了。

    她們也忘了旁敲側(cè)擊地打探一下小姑娘的來歷，紛紛夸贊了起來。

    舒小依道：“云道友，你這女兒嘴可真甜！”

    舒小雯也點(diǎn)頭：“云道友的女兒一看便不凡！”

    這時，她們總算來到了主殿，也就是花重影的住處，舒小依和舒小雯主動幫云黛拉開了門，云黛抬腳就向里走去，還未等她完全進(jìn)入大殿，一身粉色宮裝的花重影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迎了過來。

    “云黛！”

    率先被嚇到的是趴在云黛懷中的阿鳶，她更緊地?fù)ё×嗽器斓牟弊?，嚇得一張小臉都皺起來了，滿面驚恐地看著花重影。

    而花重影也一眼就注意到了阿鳶。

    云黛用聆風(fēng)玉符與花重影聯(lián)系時，并未提及阿鳶，主要是阿鳶的來歷解釋起來有些復(fù)雜，還是當(dāng)面講比較方便。

    于是花重影的眼底很快就出現(xiàn)了疑惑之色，那疑惑中又夾雜著強(qiáng)烈的古怪。

    半晌她用懷疑的語氣問道：“這是誰家孩子？”

    說著她又看向了云黛，奇道：“她跟我?guī)熃?，也就是你母親小時候的眉眼幾乎是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云黛愣了一下，她不禁垂眸打量了阿鳶一番，隨后她就聽花重影又道：“若是不說的話，你懷里這孩子，倒是比你還像我?guī)熃愕呐畠??！?/br>
    云黛有些意外，她眨了眨眼睛，將之前對舒小依和舒小雯說過的介紹又重復(fù)了一遍：“她是我女兒，她叫云鳶。”

    “什么？！”花重影差點(diǎn)一屁股坐地上去，她臉上的表情都失控了，指著阿鳶的手不停地哆嗦著。

    阿鳶差點(diǎn)被嚇哭了，她連忙往云黛懷里縮，害怕地小聲道：“娘親，這個姨姨好奇怪，阿鳶害怕?！?/br>
    云黛：“……”

    “姨姨？”花重影重復(fù)了一遍這個稱呼，隨后她搖了搖頭道，“小丫頭，你不該這么稱呼我，依著輩分，你得叫我姨姥姥?！?/br>
    阿鳶茫然地仰頭看向了云黛，云黛便道：“小姨，我?guī)ОⅧS來，是希望你能收她為徒，教她占卜術(shù)，你給我的那枚吉道色，認(rèn)她為主了。”

    云黛的后半句話又讓花重影吃了一驚。

    “等會！”這位鏡花島的島主手掌一翻，取出了一把蒲扇，一邊搖扇子一邊道，“你先等會兒，先讓我捋捋……”

    “你說這個丫頭是你女兒，”花重影滿臉的困惑，“那她爹是誰？你什么時候有道侶了？我怎么都沒聽說過?！?/br>
    云黛嘆了口氣：“此事說來話長?！?/br>
    花重影手指一點(diǎn)，一把藤椅就凌空飛至了云黛身后：“不著急，你慢慢說。”

    云黛沒馬上回答，而是猶豫著看向了阿鳶，她與齊師兄的事，頗為復(fù)雜，實(shí)在不太適合當(dāng)著這孩子的面講。

    她的手指很快壓在了小姑娘的眉心處，而阿鳶也瞬間再次睡了過去。

    云黛對花重影道：“我得先把這孩子安頓好?！?/br>
    “沒問題！”花重影豪爽地沖著舒小依和舒小雯招了招手，“你們將這孩子帶去休息，就安排在云黛的院子里?！?/br>
    鏡花島是專門為云黛留了一處院子的，不過主要原因其實(shí)是，那處院子原本該由鏡花島的長老來住，可惜鏡花島就剩花重影這么個獨(dú)苗了，云黛還是個臨時封的客卿，于是那處長老居就空出來了，花重影也就干脆大手一揮，直接將那間院子預(yù)留給了云黛，方便她隨時來住。

    目送著舒小依和舒小雯將熟睡的阿鳶帶走后，云黛這才安穩(wěn)地坐到了藤椅上，看向花重影的目光也變得嚴(yán)肅了起來。

    “好了，你說吧。”花重影一副全神貫注、洗耳恭聽的模樣。

    云黛很快便講述了起來，從靈賜秘境中無意間得了齊師兄的淬苓天烏，再到與鐘妙商一同進(jìn)入妖域、遇上阿鳶，最后，她自然也提起了那處可以通往鮫人族領(lǐng)地的海潮流，聽得花重影大為震撼。

    不過云黛在這中間也省去了不少內(nèi)容，比如說她與齊師兄的關(guān)系，她就只一筆帶過了，只是花重影向來自詡是云黛的長輩，她對此倒是非常在意。

    她摸著下巴滿臉沉思：“你說你們成親了，又和離了？”

    云黛垂著視線，有些心虛地道：“成親是為了蒙騙鮫皇，以免她不放我走?！?/br>
    “那你和你那個師兄現(xiàn)在就不算是道侶？”

    云黛點(diǎn)頭。

    花重影的眉頭都皺起來了：“你們孩子都有了，你們還和離了？”

    對于花重影的不贊同，云黛無動于衷。

    “算了，”花重影最終嘆了口氣，“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也管不了。”

    “不過反正和誰當(dāng)?shù)纻H都行，就之前那個傀儡不行！”

    花重影這突如其來的話讓云黛一下子愣住了，她這才想起，當(dāng)初幫花重影守鏡花島時，她是將謝映玄放出來給花重影見過。

    云黛有一瞬間的恍惚，在她離開鏡花島之前，謝映玄仍是留在她身邊，甚至于那時，她也曾想過與心底的那份掙扎妥協(xié)……那黑衣少年的身影似又在她眼前晃過，他那雙漂亮的眼眸總仿佛盛著淚光，微微泛紅的眼尾令人總想欺負(fù)他，又忍不住憐惜他……不過也只是轉(zhuǎn)瞬間，那些莫名的情緒就很快被壓了下去。

    云黛低聲道：“小姨想多了，誰都有可能成為我的道侶，唯獨(dú)他不可能。”

    或許是因?yàn)樗恼Z氣太淡漠了，這一刻，就連花重影都在想云黛是不是太冷血了。

    不過隨即她就搖了搖頭，她道：“你說的事我都已經(jīng)知道了，今日時辰也不早了，你趕了一天的路，趕緊去休息吧，阿鳶和海潮流的事，我們明日再商談也來得及。”

    花重影說得有道理，云黛點(diǎn)了點(diǎn)頭就起身告辭了。

    離開主殿時，外面已經(jīng)陷入了一片寂靜，除開巡邏的弟子以外，其他的鏡花島弟子自然都回到了自己的住處，整座宗門也浸在幽寂的氣氛中。

    泉海畔山乃是一座海島，于是在這寂靜的深夜中，云黛便能清晰地聽到習(xí)習(xí)卷來的海浪聲。

    她深吸了一口氣，就有咸腥的空氣涌入了她的腹腔，今日忙了一天，直至這時，她才終于放松下來。

    云黛慢吞吞地邁著步子，隨著漫天的星光，回到了花重影為她準(zhǔn)備的住處。

    她先是去看了一眼阿鳶，阿鳶此時正躺在床上，睡得很熟，云黛給她掖了掖被角，卻并沒也跟著躺下休息，而是重新走到了院子中，仰頭看向了天上的一輪皎月。

    片刻之后，她突然抬手一招，醉流鳶應(yīng)聲出鞘，劍柄被她握在手中的瞬間，她整個人也舞了起來。

    四年了，她已有四年沒握過這把劍了，雖說在海螺中的日子，她也并未停止過練習(xí)自己的劍術(shù)，但本命劍畢竟是不同的。

    劍氣翻飛，落葉被橫掃而起，被吹起的粉色緋錦霓裳花花瓣揚(yáng)得漫天都是，又將那在月色下起舞的白衣身影包裹其中，衣袍颯颯作響，衣擺隨著步伐掃過。

    劍如驚雷閃電，映出一室月色，鋒利的劍芒破空斬過，似是要將那份濃重的夜色生生撕開。

    一套劍招打完，云黛的呼吸已有些急促，額角也冒出了細(xì)密的汗珠。

    她回手收劍，動作干凈利落，可也就在這時，她像是察覺到了什么，突然朝一旁看去，只一眼，她便不出意料地對上了一雙漂亮的金色眼眸。

    那少年不知是何時出現(xiàn)的，也不知在那處站了多久。

    見她望來，他的神色并沒有太多變化，云黛卻幾步走來，湊近了他。

    斬月似乎并不想與她多交談，他轉(zhuǎn)身就想離開，云黛卻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斬月，”她看著他，有些突兀地道，“你是不是……想我了？”

    少年眸光微動，云黛問出的問題顯然讓他有些吃驚，他垂眸看著她，神色有幾分異樣，隨后他的胳膊突然壓在了她的腰上，摟著她將她猛地提進(jìn)懷中。

    云黛沒想到他會這般，她驚了一下，兩只手也下意識抵在了少年的胸膛上。

    他們距離很近，近到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一次次拂來的呼吸，她看到了他那雙鎏金色的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的臉，他正看著她，目光竟出奇地認(rèn)真。

    終于，他開口了：“你這是打算安慰我嗎？”

    他的語氣帶了幾分嘲諷與不屑，但他竟真的承認(rèn)了，他確實(shí)有在思念她，只是他的神色間又莫名帶著一些讓云黛無法理解的怒意。

    “你想我怎么安慰你？”云黛問他。

    斬月的唇角似有若無地?fù)P了揚(yáng)，卻又并未帶出笑意，他沉默了片刻，隨后云黛就聽他道：“用身體怎么樣？和我做.愛?！?/br>
    他說這話時，語氣中幾乎帶著一種惡意，是直白的，也是赤.裸.裸的，仿佛帶著濃重的欲.望，又像是只是一種單純的惡意。

    云黛的眼底出現(xiàn)了愕然之色，但在她真的給出答案之前，那少年卻突然笑了一聲，他松開了困在她腰上的手，往后退開幾步，與她拉開了一段距離。

    隨后他便偏頭移開了視線：“不必當(dāng)真，我同你開玩笑的。”

    少年這時的語氣倒正經(jīng)了許多，仍舊是冷淡的，好在不再帶有那些讓云黛隱隱不安的情緒。

    只是，他雖是這樣說，但云黛還是不可避免地產(chǎn)生了一種面紅耳赤的感覺。

    因?yàn)樗蝗痪拖肫鹆艘恍┣笆赖氖拢鞘且欢伪凰龎涸谧钌钐幍木眠h(yuǎn)記憶。

    那時她已是第九境，因?yàn)榫镁脽o法突破，便嘗試了各種方法，其中就包括……雙修之術(shù)。

    云黛也不記得那是從哪找來的一本雙修功法了，因未嘗過人事，她在百般猶豫之下，趁著夜黑風(fēng)高，將自己灌醉了，想酒壯人膽，去仙樂坊買個小侍回來，讓自己練練手。

    她酩酊大醉又準(zhǔn)備出門的模樣，將總躲在醉流鳶中的斬月都給炸出來了。

    “你這是打算去哪？”那少年皺眉看著她，難得露出擔(dān)憂之色。

    云黛就毫不猶豫地說出了自己的打算，斬月顯然被驚住了，他拉住她的胳膊，攔著她：“你瘋了嗎？你元陰尚在，以你的修為，你若隨意與人雙修的話，除非那人同樣是九境以上，否則對方會瞬間爆體而亡。”

    其實(shí)正常來說，倒也不該這么恐怖的，但云黛修煉的斬戒訣和無情道本就是相當(dāng)霸道的功法，最重要的是，她元陰尚在，第一次必定會比較難以控制。

    不過云黛根本無所謂，她醉醺醺地道：“別人的死活，與我何干？”

    說著她便又要走，但斬月大抵是無法忍受第二日一早，云黛床上出現(xiàn)個狼狽不堪的死人，因此他直接將她攔腰抱起，向屋中走去。

    醉酒的云黛變得很大膽，她靠在少年的懷中，挑釁般地問他：“怎么？斬月……你是打算向我獻(xiàn)身嗎？”

    那天她的確是喝醉了，所以后面的事，她其實(shí)也記不太清了，她就記得是她主動邁出了那一步，但向來冷淡的斬月竟出奇地順從，他甚至小心地將她抱在懷中，仰著頭專注地看著她。

    對于難得喝醉了的她，他格外有耐心。

    云黛也認(rèn)真地回望著他，那雙鎏金色的眼眸澄澈如琥珀，又似是泛著漣漪，于少年額間燃燒的赤色妖紋更如濃稠的血液般地流淌。

    他一直在低聲喚她的名字，用一種她無法理解的，幾乎帶著痛苦與掙扎的語氣。

    很奇怪，奇怪到云黛偶爾回憶起時，總覺得那只是一個飄渺而虛幻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