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黛再次閉上了眼睛，這次她極有目的性地用自己的靈氣牽引住了那根紅線，開始一點點地將紅線引入自己的經(jīng)脈。

    “師姐，你這是做什么！”云黛此舉將芳久凌嚇了一跳，芳久凌下意識就想將手抽回去。

    “別動?！痹器鞂⑺醋×耍歉t線的一頭也終于被她牽入了自己的經(jīng)脈，原本暗淡的靈線，突然閃爍出了光芒。

    這一刻，云黛丹田之中屬于《斬戒訣》的烙印仿佛被激怒了一般，開始迅速地發(fā)熱，并瞬間將代表著生死渡魂咒的紅線包裹住了。

    紅線也像是活過來了般，瘋狂地蜷縮蠕動，想要逃跑，但在《斬戒訣》的威力下，它根本逃無可逃。

    轉(zhuǎn)眼間，紅線之上便附著上了一層金色的網(wǎng)，將它死死地束縛住了，而原本隨著芳久凌的靈氣一同流淌運作的生死渡魂咒也宛如被定格住了般，再無法動彈分毫。

    云黛重新睜開了眼睛，放開了芳久凌的手，那些原本被她引入經(jīng)脈的紅線便被《斬戒訣》吞噬殆盡，再找不到任何痕跡。

    芳久凌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她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的手，好半天都反應(yīng)不過來。

    云黛對她道：“禁咒并沒有被解除，但是你現(xiàn)在若是想去修習(xí)具有殺傷力的術(shù)法，也不會再被咒術(shù)限制?！?/br>
    “只不過禁咒一天不解，你的生命就一天仍與葉兮顏捆綁，所以我們之后還是需要去找解咒的辦法。”

    云黛吐出一口氣來：“不過葉兮顏也沒那么容易死，所以倒也不用太著急。”

    云黛起初其實也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才用了《斬戒訣》來壓制禁咒，沒想到還真被她給蒙對了。

    從某種角度來說，《斬戒訣》其實也算是禁咒的一種，且它是最頂級的禁咒，任何同屬性的咒術(shù)在它面前都會被壓制。

    以《斬戒訣》的霸道程度，它是不會允許云黛的身體里再出現(xiàn)第二個和它定位類似的東西的，所以它必定會順著那根紅線，將芳久凌身體里的生死渡魂咒給困住。

    這時，芳久凌也終于回過神來了，她的眼眶直接紅了，然后她突然就站了起來，在云黛面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她似是想說些什么，但因為情緒激動，她最終只是泣不成聲地大哭了起來。

    云黛嚇了一跳，她趕緊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芳久凌哭成這樣。

    芳久凌的眼淚不停地往外冒，她反復(fù)用手背去擦拭，卻又越擦越多。

    自出生起，芳久凌便知道，自己這一生，注定只能活在別人的影子中，也只能是一具永遠(yuǎn)無法為自己而活的傀儡。

    她年幼時便被送來了萬仞閣，那是她的姑姑、青淵帝給她安排的第一個任務(wù)，她讓她潛伏在萬仞閣，與身懷先天靈骨的云黛接觸，并獲得她的信任。

    她小心翼翼地按照青淵帝的指示行事，與云黛做著朋友、與云黛一同修行、與云黛一同長大……

    于是她的心也逐漸偏向了這個，自己生命中唯一的朋友。

    這是一段始于欺騙的友誼，她甚至不敢去想，一旦她的目的曝光，云黛會怎么看她。

    可當(dāng)那一天終于到來時，云黛卻主動跑來找她，甚至想要幫助她、保護她。

    芳久凌想起了許多過去的事，她和云黛一同路過演武場，看到了萬仞閣的弟子在其中練劍。

    云黛便支著下巴，好奇地問她：“芳師妹，你真的對劍道不感興趣嗎？我看你好像總是跑來偷偷看，你要是喜歡，我就陪你一起學(xué)怎么樣？”

    芳久凌連忙搖頭否認(rèn)：“我不喜歡劍道，我就只想當(dāng)個音修，我對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一點興趣都沒有?！?/br>
    “啊，這樣嗎？”云黛偏頭想了想，突然笑了起來，她拍著芳久凌的肩道，“不喜歡就不喜歡唄，我也不喜歡！咱們就一起當(dāng)音修！反正還有我這個師姐陪你！”

    芳久凌有時甚至覺得，云黛從不修習(xí)劍道，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自己。

    因為她只作音修，不善斗法，在萬仞閣這樣尚武的門派里顯得極為鶴立雞群，云黛便總想著陪她一起，讓她不要太過難堪。

    云黛是先天靈骨，修煉對她而言從來不是什么難事，她若想練劍，便不會有人比得過她，可她卻始終陪著她當(dāng)音修，將那些閑言碎語當(dāng)耳旁風(fēng)。

    芳久凌也想過勸云黛練劍，可青淵帝安排下來的任務(wù)，又讓她不敢邁出那一步。

    她不敢，她不敢去違背青淵帝的命令。

    她太弱小了，她只能依附于葉家，她只有給葉家當(dāng)狗才有活命的機會。

    她多想說，她也想練劍，她也喜歡劍，她也想擁有自己的本命劍。

    她每每經(jīng)過演武場，看到那些握著劍神采飛揚的同門時，她心里是那樣的羨慕。

    可是她從來都無法掌控自己的人生，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這些年來，幾乎時時刻刻都忍受著這份煎熬。

    可是從今天起，一切都不一樣了，她終于擺脫了那些束縛，也終于成為了自己。

    “師姐……”芳久凌一邊哭，一邊抱住了云黛，“師姐，你教我練劍吧，我也想變強，我也想用自己的劍保護自己……”

    “我一定會努力地學(xué)的！”

    她哽咽著，終于將藏在心底的愿望說出了口。

    第51章 人匠

    這一夜, 云黛和芳久凌秉燭夜談。

    芳久凌給云黛講了很多有關(guān)于她自己的事，和葉家有關(guān)的，和她的身世有關(guān)的, 甚至是和齊天之寶有關(guān)的……

    這些內(nèi)容饒是云黛前世見多識廣, 也實在是聞所未聞，她也總算明白了為什么葉氏可以千百年來屹立不倒, 還能如此穩(wěn)定地攥著神都皇位, 受萬宗朝拜。

    “師姐，你應(yīng)該聽說過，葉家的傀儡術(shù)吧,”芳久凌道, “這項秘技, 只有葉家人能掌握，準(zhǔn)確來說，是只有擁有葉氏血脈的人才可修習(xí)。”

    “傀儡雖是人造物, 卻也是蘊藏著天地玄機的靈物，而制造傀儡、cao縱它們的傀儡師，其實還有另一個名字, 叫做人匠。”

    “天地有靈，萬物相生相克，想要成為能夠掌控靈物的人匠, 就必須要付出相應(yīng)的代價。所以葉氏初代圣主為了掌握傀儡術(shù), 曾與天地簽訂過契約，葉氏在能夠cao控傀儡的同時, 葉氏的女子也永遠(yuǎn)地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當(dāng)然,”芳久凌道，“葉氏也只有失去了生育能力的女子, 才能修習(xí)傀儡術(shù)、成為人匠，這項秘技從出現(xiàn)開始，便只傳女不傳男?！?/br>
    云黛隱隱明白了過來：“所以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每一任的神都圣主才都是由葉氏女繼位？”

    自古以來，神都圣主從未落到過哪個男人手里，云黛以前還以為這只是葉氏的習(xí)慣，竟沒想到，背后還有這層原因。

    芳久凌點了點頭：“葉氏的強大，正是源自于傀儡術(shù)，傳聞神都青淵帝已將傀儡術(shù)修煉至了極致，她有一只五百人的第九境傀儡軍隊任她驅(qū)使，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她的話令云黛的臉色稍變了變，她當(dāng)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雖然對于高階修士而言，哪怕只是相差一個境界，實力的差距都會很明顯，但若是有足夠的人數(shù)，這些差距依舊可以被抹平。

    比如二十名正常水平的第九境，是可以輕易圍殺一名正常水平的圣尊的。

    青淵帝能夠同時cao控五百名的第九境傀儡，那就代表著，哪怕七宗的最強者聯(lián)合起來攻打神都，也將不會是她的對手。

    只要她想，她就可以隨意鏟平任何一個宗門，就像前世被滅門的鏡花島。

    云黛這才明白，怪不得過去了這么多年，七宗仍舊如此忌憚世家，也始終不得不對葉氏俯首稱臣。

    如此看來，當(dāng)初她母親偷偷違抗青淵帝的命令出逃，已經(jīng)算是一個極為冒險的舉動了。

    云黛記得她前世殺去神都皇城，對上那個自稱是“謝映玄”的人時，并未遇到過會使用傀儡術(shù)的人。

    當(dāng)時的情況是怎樣的？云黛不禁皺眉思索了起來，她很快便想了起來，那年她闖入神都皇城時，一個葉氏女都沒見到過，整個葉家就只剩下男丁了。

    也就是說，那個“謝映玄”為了登臨帝位，掌控葉家……他大概是將所有的葉氏女都?xì)⑺懒恕?/br>
    這個認(rèn)知讓云黛有種毛骨悚然的驚悚感，她難以想象“謝映玄”是怎么做到這一點的，他是如何和葉氏的傀儡術(shù)對抗的？又是如何令整個葉氏遭逢如此大難？

    雖然云黛還不知道此人到底是誰，但她心中已帶上了幾分忌憚，若有機會提前遇上他，她必定要先一步將他斬殺，絕不能給他成長起來的時間。

    “不過，”芳久凌又道，“青淵帝使用傀儡術(shù)其實也是受到限制的，同時cao縱五百名第九境傀儡對她的消耗極大，或者說，此法本就是通過消耗她的修為來運轉(zhuǎn)的，若cao縱的時間過長，她必會跌落境界，嚴(yán)重時，甚至有修為盡失的風(fēng)險?！?/br>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她不會主動cao控著五百名第九境傀儡進(jìn)行襲擊?！?/br>
    芳久凌是這么說的，但云黛并未因此松口氣，同時cao縱五百名第九境傀儡可以用逆天來形容，但即使cao縱不了這么多，光是十名第九境傀儡的實力就已經(jīng)不容小覷了。

    云黛再次看向了芳久凌，她問道：“你會傀儡術(shù)嗎？”

    這個問題竟讓芳久凌露出了茫然的神情，她先是搖了搖頭，隨后又突然點了點頭，半晌才遲疑道：“葉氏女的傀儡術(shù)，是天生就能掌握的，這是藏在血脈中的傳承，所以我從出生起便知曉該如何使用傀儡術(shù)，但是……”

    她說到這時頓了頓，才又道：“師姐也知道的，我一直被生死渡魂咒限制著，所以我對于傀儡術(shù)只能算是知曉其的全部原理和運作方式，但我從未修習(xí)過，更不要說制作屬于自己的傀儡了。”

    她想了想，對云黛道：“今晚葉兮顏派去襲擊你的那個人其實就是一具傀儡，且是第九境的傀儡，師姐應(yīng)該見識到了，那具傀儡非常逼真，它甚至擁有自己的思想，和真人無異?！?/br>
    “但事實上，葉兮顏第二境的修為是無法cao縱第九境的傀儡的，但她在來到萬仞閣前，青淵帝送給了她一枚傀儡戒，傀儡戒中封存著一部分來自青淵帝的能力，葉兮顏便也可利用那枚戒指制作、cao縱第九境的傀儡了?！?/br>
    “竟然是如此，”云黛慢吞吞地道，“你不覺得葉兮顏對那具傀儡的態(tài)度很奇怪嗎？”

    “我感覺到了，”芳久凌皺著眉點了點頭，“那個人應(yīng)該就是琉璃玲瓏心的心劫吧……”

    “我不清楚他們之間到底發(fā)生過什么……但真沒想到她會將那人的靈魂封存到第九境的傀儡中，此事若是被青淵帝知道了，她一定會很生氣的。”

    “所以你要揭穿她嗎？”云黛問道。

    芳久凌卻搖了搖頭：“揭穿她也沒用，青淵帝只會毀掉那具傀儡，葉兮顏不會受到任何傷害，況且這么做反倒會襯得我心懷不軌，青淵帝說不好會先將我除去?！?/br>
    芳久凌嘆了口氣：“師姐，你知道青淵帝為何會如此重視葉兮顏嗎？我們這一代，適齡的葉氏女其實并不少，可青淵帝最看重的，只有葉兮顏，若不出意外，葉兮顏必定會成為下一任圣主。”

    云黛當(dāng)然知道這是為什么，她道：“因為葉兮顏擁有琉璃玲瓏心。”

    芳久凌點了點頭：“琉璃玲瓏心的效果太強大了，尤其是，它與葉氏的傀儡術(shù)極為適配，擁有著琉璃玲瓏心的葉兮顏，她其實不該被稱為人匠，而該叫她……活人匠。”

    芳久凌的表情變得極為嚴(yán)肅：“她甚至能做到將活人當(dāng)作傀儡cao控，而且僅僅只是第二境，她便已經(jīng)隱約能實現(xiàn)這點了，等到她修為提升之后，她這方面的能力只會更強?！?/br>
    “來日若她真做了神都圣主，也許滿朝文武都可成為被她cao控的傀儡，她的強大，是我難以想象的，甚至于，我有時候覺得，就連青淵帝都有些忌憚她……”

    云黛的神色閃爍了一下，她也沒想到葉兮顏居然會這么厲害，可既然她都已經(jīng)強到了這種地步，前世又成功得到了先天靈骨，她到底為什么會落得個那樣的結(jié)局？

    是因為謝映玄嗎？可是獲得了兩件齊天之寶的葉兮顏，應(yīng)該早就已經(jīng)破除了靈寶的詛咒，又怎會被困于情愛中無法自拔。

    前世的后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云黛的拳頭慢慢攥緊了，她知道她的敵人不僅僅是葉兮顏，而是整個葉氏，是神都的世家，也是深不可測的青淵帝。

    她現(xiàn)在還太弱了，青淵帝若想強行奪她的靈骨，她甚至連還手的余地都沒有。

    這一刻，她無比清晰地認(rèn)識到，自己的處境是多么的危險，可是她不想妥協(xié)，更不愿認(rèn)輸，既然重來了一世，她就絕不會讓一切還像前世一樣。

    她是絕不會將靈骨讓給葉家的！

    芳久凌道：“因為傀儡術(shù)的第三式，窺心，可以有效地辨別出琉璃玲瓏心，所以葉兮顏擁有齊天之寶這件事，在葉家其實不算是秘密，但青淵帝為了保護她，一直將她藏得極好，所以神都之人，只知青淵帝有個極疼愛的小侄女，但他們對葉兮顏的了解并不算太多?！?/br>
    “至于我……”芳久凌眼底又閃過了悵然之色，她終于向云黛講起了自己的身世。

    “葉家為了獲得秘技傀儡術(shù)，主動承受詛咒，所有的葉氏女都無法生育，所以葉家傳宗接代的任務(wù)就落到了男子身上?！?/br>
    “葉兮顏的父親、我的父親，都是葉家的男丁，他們在葉氏并不擁有太高的地位，只是負(fù)責(zé)繁衍后代的工具。為了延續(xù)葉氏的血脈，葉家男丁大多都會同時娶許多位妻子……但是我的父親，卻有些不同。”

    芳久凌道：“我的父親與我的母親相愛了，他只想與我的母親一生一世一雙人，所以和所有俗套的話本情節(jié)一樣，他和我的母親私奔了?！?/br>
    云黛認(rèn)真地聽著，她知道事情一定沒那么簡單。

    果然，芳久凌繼續(xù)又道：“葉氏雖家規(guī)嚴(yán)厲，但倒也不至于為了一個私奔的族人大動干戈，更何況我的父親對于葉家而言也算不上太重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