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很明顯的突然襲擊的寒流，半夜而來打斷了所有人的節(jié)奏。

    李小寒想到田地?里大量的還沒有做好防凍措施的莊稼，便覺得心發(fā)?慌，李賢東這個老農(nóng)民的臉色，讓她覺得頗為不妙。

    春夏季的那一場旱災(zāi)，雖然他們已經(jīng)提前努力做好了各種防旱措施，也向朝廷申請減免了賦稅，通過?與江南的貿(mào)易緩解了糧食的危機(jī)。

    但是?，民間的存糧，還是?受到一定影響的，大多數(shù)人都是?勒緊了褲腰帶，等著明年開春。如今，又來一場凍害，影響多大還沒有人知道。

    心慌意?亂中，李小寒又發(fā)?散開去，一般寒流來襲，那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從?北往南，比他們這里更北的地?方怎么樣了？

    不敢想。

    還有那不能?說出口的，皇帝到底在什么時候瓜掉。李小寒只?知道在這個冬天?，但具體什么日子，那是?真的想不起?來了。

    外有天?時帶來的影響以及外來民族的威脅，內(nèi)有統(tǒng)治者的更替帶來的權(quán)力階層動蕩。

    天?災(zāi)人禍，原來真的是?并列而行。

    李小寒只?覺得腦袋里面?亂糟糟，翻來覆去的沒有一件事?情是?有解決方案的。

    又過?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旁邊的房門被推開，李小寒聽出王氏和?李賢東的小心翼翼的腳步聲，然后?一個走進(jìn)了廚房，另一個走進(jìn)了工具房，最后?又在廚房匯合，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敲敲打打修繕鋤頭等工具鐵器的聲音。

    李小寒翻身穿上了棉衣，打開了房門。門外天?還是?黑的，但比起?先前，已經(jīng)有了些微明亮之感?。

    李小寒給王氏搭把手，吃完早飯，王氏背起?沉睡中的李小霜，一家四口出了門——何大娘剛好回家去了，說是?妯娌的兒子正在相?看，讓她回去幫忙掌眼。

    出了門，往村外的田地?里走去，又遇到了一起?往外走的村里人。大家此刻也沒有了說話的心情，一路沉默的來到了田地?上。

    地?里的小麥幼苗此刻看起?來仍然青翠碧綠，除了有些焉之外，看起?來好像沒有什么兩樣。但即使是?李小寒這個外行也知道，只?不過?是?凍害的后?果還沒有來得及立刻顯現(xiàn)。

    “族長。族長……”

    忽地?人群中漸漸想起?了喊族長的聲音。

    “離水源遠(yuǎn)的地?方馬上覆蓋土，離水源近的地?方做好準(zhǔn)備，我去找里長放水凍苗?！鼻胺街袀鱽碜彘L的聲音，隱約看見族長穿著棉衣往村里走回來，族長竟然已經(jīng)巡查過?一遍了。

    “爹，怎么做？”

    “咱家的麥地?離水源遠(yuǎn)，等不及來水了。怎么得盡快用干土把小麥苗覆蓋住，只?露出三分之一即可?！崩钯t東看一眼周邊，“去番椒地?里挖土?！?/br>
    這個土也不是?隨便挖的，要干凈的沒有莊稼苗的地?里的土。

    果然，隱約中李小寒已經(jīng)聽見有聲音喊“去挖棉地??！薄叭ネ诜返?。”

    到了番椒地?，王氏把背上的李小霜放下來，用棉被包裹著放在一個大簸箕里，這個時候，也顧不上多精細(xì)了。

    安置好李小霜，王氏便掄起?鋤頭跟著李賢東和?李小寒忙活起?來。

    如今是?與天?爭時，能?動的都要動起?來。

    第133章

    機(jī)械的鋤土、松土, 滿身疲累，李小寒覺得自己只剩下本能在干活。

    約莫快到中午的時候，隱約聽見前方有人大聲歡呼, “水來了。水來了?！?/br>
    只是?太遠(yuǎn)了, 李家三人順著聲音看過?去?, 看不見前方水渠有沒有水。

    看了一會，李賢東繼續(xù)低頭干活, 悶聲說道，“咱們家地偏，沒有這么快到我們。娃她娘，你先?帶小霜回去?做飯，帶飯過來給咱們就行了。”

    王氏轉(zhuǎn)頭看了兩眼，“不如我繼續(xù)干, 小寒帶小霜回去?吧?！?/br>
    “我不行, 我?guī)Р涣诵∷? 娘你先?回去?。”李小寒拒絕道。

    李小霜如今一歲了, 先?是?在簸箕里睡醒，然后又被困在籮筐里, 很是?不耐煩, 哭了幾回, 王氏也哄了幾回。

    李小寒寧愿干活, 也不愿意帶這?個娃。

    許是?看到李小寒的表情實(shí)?在不像是?謙讓, 王氏只能背起李小霜盡快回家做飯——偏偏何大娘連休三天?假, 說是?難的回家一趟, 趁機(jī)把事情都?干完了。要不然, 也能多?一個人手?幫忙。

    王氏心中懊惱，動作卻絲毫不慢, 很快田地里又只剩下李賢東和李小寒二人。

    “小寒，你如果累了，就先?歇一歇?！崩钯t東說道，自己卻不準(zhǔn)備歇的。

    按照經(jīng)驗(yàn)，只會一天?比一天?冷，早一天?給麥苗覆蓋上干土，麥苗受到的凍傷便?更少一些，來年?的收成便?大不同了。

    “沒事，爹，繼續(xù)干吧?！?/br>
    李小寒雖然對傳統(tǒng)農(nóng)業(yè)種植小麥防寒防凍不是?很了解，但?是?植物的原理是?一樣的，在寒潮到來的時候，越早做好?保暖措施，植物受到的損失便?越小，有時候，錯過?了那一個時機(jī)，后面?再努力也救不回來了。

    兩父女又埋頭干了起來。

    “小寒。”

    “族長，你怎么來了?”李小寒聽見聲音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族長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自己面?前。

    看見兩人埋頭干活一身狼狽的樣子，李族長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說——按照李小寒對族中的貢獻(xiàn)，頭一批能用上水凍上苗的便?應(yīng)該有他?們家。但?是?，李賢東家的田地位置實(shí)?在不算好?，離水源遠(yuǎn)。

    災(zāi)荒的時候，無論是?旱災(zāi)還是?凍災(zāi)還是?蟲災(zāi)，最先?保的田地，永遠(yuǎn)是?最好?的田地，才能最大程度的保住盡可能多?的收成。

    心中嘆息一聲，李族長問出一句，“一直跟著你的那個老鐘叔呢？”

    “去?府城傳消息了。”李小寒不解回答，找老鐘叔什么事？

    說曹cao，曹cao便?到，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一行人馬從遠(yuǎn)方飛奔而?來，然后在李小寒身前停下。

    “老鐘叔？”李小寒滿腔疑問。

    回去?的時候是?老鐘叔一個人，回來帶來了一幫什么人，還自帶鋤頭？

    “李姑娘，這?些都?是?城里的麥客，二公子命他?們跟著我回來了，你吩咐他?們干活便?成?！?/br>
    麥客，就是?在麥子成熟的季節(jié)去?趕場幫忙割麥子補(bǔ)貼家用的人。一般來說，多?是?小麥成熟時間不同的外來地區(qū)的農(nóng)民，不過?也有本地家里田地較少的農(nóng)人或者是?城里身強(qiáng)力壯的幫工。

    “爹，你來。你吩咐他?們干活?！睆堓o讓人帶回來的這?十幾個麥客太及時太頂用了，李小寒聲音里壓不住的喜意。

    “哎。你們跟我來，現(xiàn)在要覆土保苗?！崩钯t東一招手?，臉上終于有了點(diǎn)笑意，開始指派人干活。

    李族長見此，心里也松了口氣，看了這?些麥客兩眼，便?告辭而?去?。他?要忙的事情也很多?，自己家里的，族里的。

    看李賢東把人帶過?去?干活，李族長也離開了，李小寒繼續(xù)問道，“老鐘叔，城里怎么樣？”

    “公子忙翻了。這?一場寒流來得太突然了，很多?東西都?沒有準(zhǔn)備好??！崩乡娛逭f道，“不過?你說的，用稻草和麥稈綁在白蠟幼苗樹身給樹保暖的方法，公子也傳令下去?立刻執(zhí)行了，府衙那邊我也去?傳話了?！?/br>
    “公子還問，樹上的白蠟蟲種是?不是?有影響？是?不是?沒有方法？”老鐘叔又問道。

    李小寒臉色頗為沉重與?無奈，“是?，有影響，沒有辦法?！?/br>
    長在樹上的蟲種，能有什么辦法呢？這?個時候采摘下來放屋里只有一個死。

    “公子說，他?也猜到了，不然你不會不說這?個。公子還讓你別擔(dān)心，既然這?白蠟蟲一直能在野外生存下來，沒有滅絕。想來今年?這?個天?氣，雖然有影響，但?是?也能撐過?去??！崩乡娛逭f道。

    “嗯。我知道了?！?nbsp;李小寒也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免不了憂慮。

    傳完話，老鐘叔看了看，隨手?拿起王氏放在一旁的鋤頭，加入了眾人的隊(duì)伍。

    “老鐘叔，不用您。”這?段時間李小寒也看出來了，老鐘叔在將軍府應(yīng)該是?有名望的前輩，起碼張輔身邊的四個青對老鐘叔就很恭敬。當(dāng)初說了只麻煩老鐘叔過?來保護(hù)自己，如今竟然是?連農(nóng)活都?做了。

    “不礙事。我少時也是?農(nóng)家出身，只是?后來去?當(dāng)了兵。這?莊稼啊，一年?的口糧在這?里，最是?重要了?！崩乡娛孱^也不回，揮鋤頭的姿勢頗為熟練。

    李小寒想了一想，放下鋤頭趕回家里和王氏一起準(zhǔn)備飯菜——這?些麥客從城里趕來，估計只吃了一頓早飯，如今干的是?力氣活，工錢另算，自己家起碼得讓人吃飽才行。

    王氏聽聞老鐘叔帶了十幾個麥客回來，心中松了一大口氣——真的是?這?個時候，才覺得自己家人少。

    聽聞是?張輔令人過?來的，王氏恨不得在佛前給張輔燒幾炷香。

    “娘，天?氣冷，人多?，我們整一個番椒燉菜;外加一鍋糙米飯就行了吧?！崩钚『纯磸N房里的東西，說道。

    其實(shí)?番椒燉菜，就是?一塊番椒底料放下去?，融化后放臘rou片，放各式豆腐豆干，放蘆菔青菜，最后一鍋大亂燉。這?個材料是?不拘束的，有什么放什么，最后各種味道混合在一起，少有難吃的。平山村人最喜歡這?種吃法。

    “成，這?樣好?。天?氣冷，吃這?個好??！蓖跏宵c(diǎn)頭贊同。

    兩母女開始洗菜切菜。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何大娘居然提早回來了。

    “我看著這?天?冷得突然，我怕家里活計多?，姑娘你和夫人忙活不過?來，我便?趕緊的回來了?！焙未竽锪嘀鴤€大包袱回來，包袱里是?她換洗的冬衣。

    “何大娘你回來得太及時了，正好?要準(zhǔn)備十幾個人的飯菜呢?！崩钚『匆姾未竽铮拖窨匆娏擞H人。

    “我的大姑娘呦，你這?手?是?要寫字的，怎么能碰這?冷水洗菜。我來，我來，你去?燒火吧?！焙未竽镫S手?把包袱往房間里一扔，立刻奔過?來。

    李小寒都?愣了一愣，以往她冬天?也沒少在冬天?洗菜啊，最多?是?用熱水，怎么如今就成了寫字的人不能碰冷水了呢。

    何大娘是?不是?產(chǎn)生了什么誤解？

    何大娘才沒有誤解，她看出來了，自己府城里隔壁的隔壁的那個老童生，認(rèn)得的字讀的書還沒有大姑娘多?，整日就會說我這?手?是?執(zhí)筆寫字的，豈可做這?些俗事。

    那大姑娘的手?也應(yīng)該好?好?珍惜，燒火就算了，用冷水洗菜那是?萬萬不能的，傷了手?，寫字便?不美了，不過?，“怎么要做十幾個人飯菜？家里來客人了？”

    “哦，不是?，是?來了十幾個麥客，在田地里幫忙覆土保苗呢?！?/br>
    “哦，原來是?這?樣。那真是?太好?了。這?老天?爺怎么沒提醒提醒就凍了呢?！?/br>
    雖然何大娘家沒有田，但?是?像這?樣，周邊的農(nóng)人欠收，她們城里人買糧更難了。

    “大娘，城里情況怎么樣？”李小寒問道。

    “唉，不怎么樣?！焙未竽飮@息一聲，“我出來的時候，聽說城里凍死了兩個老流浪漢?！?/br>
    “怎么就凍死人了？”王氏大驚。

    “年?紀(jì)大了，一身病痛的，身邊沒有人看著，也沒有什么御寒的衣物，熬不過?去?也正常?！焙未竽锔袊@道，“每年?都?會有的了，只不過?是?今年?早了一點(diǎn)?！?/br>
    即使是?千年?之后，也還有那年?老喪失勞動力的老邁流浪漢，何況如今這?個生產(chǎn)力不發(fā)達(dá)的年?代。

    一時之間，廚房里陷入了沉默。

    “要我說，大姑娘你們李氏一族，活得比許多?城里人強(qiáng)?！焙未竽锔袊@道，“我看你們族里人心齊，能頂事。老幼病弱都?有有妥善安置，比許多?大戶人家都?好??！?/br>
    要不是?何大娘家沒有適齡的姑娘，何大娘真想把自家姑娘嫁到這?里來。

    不是?，雖然她家沒有，但?是?她妯娌有啊。何大娘想起自己回去?幫忙相看的事，明顯的她妯娌沒有看上那男方，也是?，又窮又摳，還端著一副架子，實(shí)?在不是?過?日子的人家。

    李小寒不知道何大娘的心思已經(jīng)發(fā)散開去?了。

    只是?何大娘口中的城里的情況讓她不容樂觀。

    一時之間，廚房里大家各有所思，不再說話，很快就把午餐做好?了。

    從城里來的麥客對這?一頓是?很滿意的，雖然是?大冷天?送到田地里吃，但?是?不管是?裝飯還是?裝菜的鍋，都?用稻草緊緊圍住，到地里打開來的時候還是?熱氣騰騰的。

    而?且這?菜還有rou，還有那番椒底料微微的香辣，在這?個冷天?來吃起來全身都?是?暖的——府城里也不是?所有人家都?能買得起番椒底料的，他?們這?些做麥客的，明顯不可能常常吃得起。如今幸運(yùn)的在這?個東家家里吃一頓，果然是?好?吃，冬天?吃最適合不過?了。

    吃完中午這?一頓，麥客們干活更舍得下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