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云直上九萬里 第1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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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嘲一笑,摸了摸小甜菜的腦袋,“拿掃帚把這里打掃干凈,該扔的都扔了。” 此時她?只想躲在一個?寧靜的地方,沒有煩惱,沒有委屈,也沒有李憑云。 趙鳶在祠堂躲到深夜,心一陣絞痛,一陣麻木,兩種錯覺相互交織著,即使她?只是?靜靜坐著,也被折磨地疲憊不堪。 入夜后不見趙太?傅回來,她?掌燈回房躺下,她?不敢閉眼,一閉上眼,她?就想到了李憑云。想到他們并不美好的邂逅,想到他在鄉(xiāng)間的水渠旁泡腳,想到他穿著女裝陪她?洗衣,想到他贈她?繡著一雙蜻蜓的帕子?。 這一生,她?再也不會擁有那樣的歲月了。 今日受刑的,其實不是?李憑云,而是?她?。 趙鳶剛合上眼,門?口傳來了一陣急迫的敲門?聲,小甜菜喊道:“趙大人,是?我!” 趙鳶疲憊地給?她?打開門?,小甜菜抓住趙鳶的手:“小姐,你快跟我來...六子?哥帶著甜棗大人來了...我把他們藏在了下人們的伙房,你去看看...” 趙鳶還沒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小甜菜已經(jīng)拖著她?朝伙房跑去。 六子?席地而坐,察覺到趙鳶的腳步,他警覺地抬頭,露出兇狠的目光。 趙鳶目光落在他身?后的毯子?上,那里裹著的好像是?一個?人。 趙鳶把門?反鎖:“六子?,這是?怎么一回事?” 六子?挪動僵直的雙腿,幾日不見,他面容更消瘦。 他開口的第一句話是?:“我要十兩銀子??!?/br> “小甜菜,去把我屋里值錢的東西都拿過來?!?/br> 小甜菜去搜羅可?以變賣的物件時,趙鳶蹲下來,撥開田早河身?上蓋的毯子?。 他的半邊臉已經(jīng)變形了。 “你要十兩銀子?做什么?” “給?高程安葬。” 趙鳶思?緒扭成一團亂麻。 “你是?不是?騙我?” 六子?抬起?眉目,難看地笑了:“對,我在騙你?!?/br> “到底怎么回事!” “趙大人,你別激動,我說,我說行嗎?今天李大人行刑,監(jiān)刑的是?你的先生,孟端陽,高程跑到刑場給?李大人喊冤,被他攔住,結果女皇的老?爹也來了,他逼李大人當著所有圍觀者的面,承認是?自?己殺了周祿,李大人不肯,高程也不肯,他拿著御史臺收到彈劾女皇老?爹的折子?控訴他,然后...然后他就被活活打死了。田大人護著高程,也被打了個?半身?不遂。高程死不瞑目,然后...女皇老?爹又說,看他那雙綠眼睛滲人,就讓人把他眼睛挖了出來。我上義莊問?過了,可?以安葬,安葬費,十兩?!?/br> 小甜菜拿著一個?玉鐲闖進來,“趙大人,這是?楊家夫人過年時送的...” 玉鐲在漆黑的伙房里依然光澤瑩潤,趙鳶呆呆地看著它。 在這個?時代,一個?玉鐲和一條人命,是?等價的。 六子?從小甜菜手里搶過鐲子?,“田大人有勞你照料幾日,等我安葬好了高程,就回來接他?!?/br> 趙鳶點頭說:“你自?己小心?!?/br> 六子?在門?口停足,“你沒有別的想問?的么?” 趙鳶說:“沒有?!?/br> 六子?捏緊手里的鐲子?,他不懂這是?什么玉,只知道肯定是?值錢的東西,因為它握在手上不熱也不涼,而是?溫的。 “趙大人,李大人沒有死?!?/br> 趙鳶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她?微微一笑,“我知道。” 六子?閃身?離去。他本是?俠盜出身?,哪怕是?森嚴的皇宮也能?來去自?如,區(qū)區(qū)趙府不在話下。 以前混江湖,沒少幫兄弟們處理?后事,但給?高程處理?后事的時候他犯難了。高程一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二是?個?讀書人,后事處理?不好,投胎轉生了還會受委屈。 長安墳地的等級依然森嚴,風水最好的地方,只埋皇親國戚,次之的埋達官顯貴。 義莊的人給?高程換好了衣服,問?他:“人埋哪兒?找好位置了嗎?” 六子?把銀子?拍在桌上,卷起?高程的尸體,“剩下的你們不用?cao心了,我自?己埋?!?/br> 他拉著高程的尸體,連夜跑了二十里地。 這里是?皇陵。 潛伏到了清晨,皇陵守衛(wèi)交班,六子?混了進去。 他把高程的尸體帶進了大鄴高祖的寢陵,“孩子?,以后逢年過節(jié),滿朝權貴都會來給?你磕頭認罪。來世投胎去帝王家里,沒人敢欺負你。” 離開皇陵,他迷茫了。 他自?認是?個?“俠”,江湖俠客四海為家,大道條條,不拘一條。六子?抹了把眼淚,自?言自?語道:“我他娘就是?當狗的命?!?/br> 他駕馬回到了長安,已過一天,烈日guntang。六子?回到鬼市,吃了兩口飯,睡了會兒,從床鋪底下拿出一身?刑部獄吏的衣服換上。 夜里,他來到了刑部的大牢里。 李憑云如今應該在做什么?六子?想,若他是?李憑云,學生摯友因他而死,這會兒就一死了之了。 可?是?事實上的李憑云在做什么? 他在下棋。 囚室里攤開一張棋桌,李憑云和孟端陽各坐兩端,各執(zhí)一子?。 孟端陽這廝破天荒地穿了常服,他說:“李兄,承讓?!?/br> 李憑云說:“再來一局?!?/br> 乘勝追擊是?人的天性,孟端陽著了李憑云的道,答應了他再來一局。這局李憑云險勝,孟端陽認為他不過是?僥幸,便再來了一句。 三局里,李憑云勝了兩局。 孟端陽終于意識到:“李兄,玩弄人心,你是?高手。” 李憑云說:“李某無意戲弄,只是?想贏罷了?!?/br> 他快走時,撂下一句話:“筮官馮洛因在皇宮縱火被關押至大理?寺,他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明日就會來刑部陪你?!?/br> 偽裝在獄卒里的六子?咂舌,為了李憑云,死的死,傷的傷,被抓的被抓...這人到底有什么本事讓他們如此信奉? 這是?和李憑云本身?已經(jīng)沒多大關系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他們的信念。 李憑云聽到馮洛入獄,依然不為所動,只是?對孟端陽說:“孟侍郎,你我相識一場,請免馮兄于無妄之災?!?/br> 孟端陽道:“我也只能?讓他少受些皮rou苦,如何?發(fā)落,由不得我做主,李兄,再會。” 李憑云忽然跪下向孟端陽行了一記長禮:“多謝孟侍郎救命之恩。” 孟端陽雙手交握,“你誤會了,不是?我救你,是?蒼天不誅你,愿李兄日后珍重?!?/br> 孟端陽走后,李憑云盯著棋盤發(fā)了一會兒呆。 幾只飛蟲在他手旁飛來飛去,他驀地想到今日刑場上的一幕幕。 高程死了,田早河被打得半死不活,他咬掉了陳公的耳朵...而后皇宮失火,再是?一道驚雷劈向了絞刑架。 隨后,一場大雨剿滅了一切。 真的是?蒼天不誅他李憑云么? 他不為他們難過,不為他們憤怒,他只是?覺得,他們真笨。這么多人的性命、前途,換他一個?,值么? 他走回那張窄床,先是?正?面躺著,而后蜷縮了起?來。六子?在暗中觀察著他,過了沒多久,他看到李憑云的身?體顫抖了起?來,他發(fā)出一聲聲如同困獸的嗚咽。 他被遺棄、被賤賣過,被打壓、被欺凌過,也被恨過。 為他而死,為他而傷的那些人,他從沒給?過他們真心,盡管如此,他們用?自?己的雙手,把他從地獄托舉回了人世。 六子?一直等到李憑云平靜了,默默上前,“呀,我這是?瞧見什么不得了的事了?” 李憑云聽到熟悉的聲音,沒有瞬間抬頭。 他似乎在收整自?己的心情,過了好久一陣,才緩緩抬頭。 六子?看到一雙比以前更加平靜的眼睛,李憑云的眼睛讓他想到四個?字——苦海無邊。 第103章 殊途同歸1 一場暴雨后, 長?安入夏。炎炎夏日,家?里?藏個半死的人不容易,很容易發(fā)出臭味引人注意?。 小甜菜給田早河擦完身子, 對趙鳶抱怨, “我每次端著水來?你屋子都像做賊一樣?,小姐, 你是怎么忍受和這么臭的人共處一屋的?” 還能怎么忍受?去書房呆著唄。 六子三天不見歸來?, 趙鳶尋思著,也?不能一直把田早河藏在自己閨房里?。 她拎傘而出。 今日裴瑯在城門當值, 趙鳶來?到城門口,以送傘的借口把裴瑯拉到一旁, 裴瑯白了眼起哄的逐鹿軍, 遠遠對他們說:“等我收拾你們?!?/br> 這二人青梅竹馬,男才女貌,旁人看來?實在般配的不得了。 趙鳶把田早河藏在自己家?里?的事告訴了裴瑯, 裴瑯皺眉:“高程尸體不翼而飛,田早河不見蹤跡,陳老兒謠言田早河是晉王余黨, 逐鹿軍前天接了密令,碰到有幾分像田早河的, 一律捉拿送去陳家?, 你怎么敢把他藏在家?里??” 趙鳶也?不廢話:“這忙你幫還是不幫?” “我說不幫了么?朝我發(fā)?什么火...”裴瑯出了口氣, “鳶妹,我不是幫你, 是幫李憑云。當初要不是他, 逐鹿軍跟著我,現(xiàn)在還是長?安人人嫌棄的混子, 我以前覺得,逐鹿軍只效忠劉皇室,我一定是對的,但從來?沒問過他們愿不愿意??,F(xiàn)在大伙兒謀了正事,你看他們,個個面子倍兒足。李憑云給了我兄弟一條正道?,這回我?guī)退!?/br> 李憑云大難不死,趙鳶再也?想不起他那些無賴事跡,她能想到的只有那個人的好。 他默默地為所有人選了最好的路,只是沒人信他。 趙鳶把傘交給裴瑯,“打著傘吧,仔細曬傷了?!?/br> 這么些年趙鳶第一次對自己關照,裴瑯不好意?思地笑道?:“你別對我這么好啊...” 趙鳶堵住他的話:“甜棗兄現(xiàn)在只剩眼睛能動了,明天,你借著向我提親,搬兩個大箱子過來?,把他運出去,你只要提供一個安全的住宿就行了,胡十三郎閑著沒事做,我會安排他和小甜菜照顧甜棗兄的?!?/br> 裴瑯點?頭應好,答應完,才說:“你真要我去提親?” 趙鳶說:“你怕我嫁你?” 裴瑯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以前的趙鳶還好,眼前這個趙鳶,既膽大包天,又心思縝密,他覺得自己不是她的對手。 他含混過關,趙鳶壓根沒聽他在說什么。立夏已過,她手腳冰涼,借著給田早河抓藥的功夫,給自己也?抓了一副除寒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