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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云直上九萬里 第77節(jié)

    趙鳶立馬后退做禮:“對不住,我方才走神了?!?/br>
    “趙大人,長安的酒也能把你喝成這樣,看來你沒有好好鍛煉酒量啊。”

    趙鳶蹭地抬起頭,眼前這個宮女...看身姿扮相,的確是個宮女沒錯了,但說話的調(diào)調(diào)怎么如此耳熟!

    “六子?”

    扮作宮女的六子哈哈哈笑道:“趙大人,厲害啊,一下就認出來了?!?/br>
    趙鳶第一反應是他來皇宮做什么,不會又來偷東西吧。

    “今日女皇壽宴,從軍隊調(diào)了近千名精兵防守,你不要輕舉妄動...還是快隨我出宮去吧?!?/br>
    六子莞爾一笑,雙手交握吹了聲手哨,一只隼從屋脊后飛來,落在六子肩頭。

    趙鳶謹慎地四下張望,生怕被人看到。

    “趙大人莫擔心,皇宮我比你熟。”

    “這只隼...是你放進宮的?是李憑云...指使你這樣做?禮官馮洛是李憑云同年的進士,他可是受了你們的指使?””

    “不愧是趙大人,雖難說聰明,直覺卻很準?!?/br>
    趙鳶總算知道六子為何沒和李憑云一起來長安了,想必是去抓隼了。

    整個朝廷被他如此戲弄,趙鳶氣不打一處來,“趕緊帶著你的畜生離開皇宮,若被人發(fā)現(xiàn),我也要被你連坐?!?/br>
    “非也,這不是我的畜生?!绷拥?,“這是拿趙大人你的銀子買的,準確來講,這是你的畜生。不過...鷹隼乃飛天之物,以畜生相稱,實在委屈,況且陛下親口所說這隼代表了你,你怎能自己罵自己呢?!?/br>
    “我何時給你銀子買這裝神弄鬼的玩意兒...”

    趙鳶恍然大悟。

    鳳凰臺重逢那夜,李憑云拿走了她的手串,他揚言要贈她一份大禮。

    他的大禮,原來是指這一切。

    趙鳶抓住六子的袖子,扭身就往外跑。

    “趙大人,你去哪!你仔細被別人看到了!”

    “去找李憑云。”

    “別別別。”六子抱住柱子,“他說...讓你別找他?!?/br>
    趙鳶仿佛聽到了什么震撼人心的消息,她眼神空洞地看了六子半晌,然后一剎那回神:“他、憑、什、么?!?/br>
    憑什么,憑什么...憑什么這么對她。

    憑他比她聰明么?憑她喜歡他么?

    六子弱小無依地靠著柱子:“我想,他是怕你?!?/br>
    趙鳶猛地抬起眼皮,目光兇狠:“我是會吃了他么?”

    六子尋思道,還真說不準。

    他生怕這位趙大人一犯倔,讓他們的努力都付諸一炬,便勸誡道:“趙大人,你生李大人的氣,但千萬別意氣用事放棄自己的官位,你就當我威脅你好了,如今這個讓每個人都滿意的局面,是咱們一起換來的,當好好珍惜?!?/br>
    這算哪門子“一起”。

    他們分工明確,各司其事,而她全程被蒙在鼓里,最后坐享其成。

    趙鳶不喜歡這樣。不喜歡這樣被隔絕在外,不喜歡這樣被動。

    她不敢想象如今局面背后,到底藏著多少辛苦算計。李憑云無權(quán)無勢,能做到這一切,想必不易。

    而在他的這個局里,自己究竟是目的,還是手段?

    可事實已經(jīng)如此了,好像沒有比這更好的結(jié)局。趙鳶掐住自己的掌心,漠然道:“轉(zhuǎn)告給李大人,我感激這一切,定當萬分珍惜這得之不易的官職,也會如他所愿,不去找他?!?/br>
    六子臨走前,憂心忡忡:“不會是我不在這幾天,你倆吵架了吧?”

    趙鳶果斷道:“沒有?!?/br>
    第二日,天還未亮,趙鳶就去了禮部等待復職。她被停職后,由隔壁的主事杜郢代為主事祠部司,得知趙鳶回來,杜郢前一天晚上就把這些天祠部司的各類文書都送到了趙鳶桌上。

    趙鳶翻開書案上的文書,看了不過兩頁就頭疼不已。文書記錄看似是個簡單枯燥,但要做到條理清楚、井然有序,需要下極大的功夫。

    她翻出四五只蠟燭,在書案前擺成一排,齊齊點燃,然后專注地整理了起來。

    為這一刻,她等待了太久。

    她如珍如寶地對待每一個字,終于皇天不負有心人,一個月后的夏選,趙鳶受到了她在中央朝廷的第一次破格提拔。

    大鄴的朝政,先中書門下尚書三省,尚書省由都省統(tǒng)領六部,六部之下公分設出二十四個司。

    一部的最高長官為尚書,其次為侍郎。

    尚書主外,侍郎主內(nèi),在各部內(nèi)部,侍郎有著最大的話語權(quán)。

    而趙鳶,此次正是被提拔為禮部侍郎....的佐吏主事。

    雖官品未變,但她實際負責的事務從祠部司擴大到了整個禮部,若遇上侍郎出事,她是除了侍郎以外最熟悉禮部事務的人,她有義務暫時施行侍郎的責任。

    當然,這是個概率極小的事件,

    趙鳶是沒想到自己的運氣如此之“好”,上任侍郎佐吏不過半個月,她所效忠的這位侍郎就被御史臺查辦了。

    他被監(jiān)察御史帶走當天,趙鳶也被帶去問御史臺問話,她上任侍郎佐吏時間不久,一直在外辦事,確實不知對方所作所為,在御史臺喝完茶,同高程聊了幾句就被放了出來。

    此時另一名侍郎佐吏徐昌正在太陽底下焦急踱步。

    “趙主事,你可算回來了!”

    “出什么事了?”

    “宮里來了懿旨,北涼公主要回北涼去了,指定...要你去送行。這不明擺著欺負人嘛,你要是不愿意,我代你前去?!?/br>
    趙鳶被沮渠燕當眾搶婚以后,就被視為棄婦了。沮渠燕點名讓趙鳶送行,在外人看來,這是勝者的耀武揚威。

    趙鳶卻道:“這本來就是禮部的職責,既然是沮渠公主點名要我送行,我若不去,豈不讓人以為我對她避而不見?”

    趙鳶很清楚,這場送行,她代表的不是她個人,而是趙家,是禮部,更是大鄴,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不容有失。明日是騎馬送行,她臨時抱佛腳,大半夜在后院復習騎馬,到了四更,又親自給官服熏香。

    五更時,小甜菜從床上爬起來,透過窗看到一個影子在院子里飄來飄去。她拎著栓門的木棍出門,打算給對方當頭一棒,卻發(fā)現(xiàn)那走來走去的鬼影,竟是趙鳶。

    “大人,你大清早扮鬼做甚呢!”

    趙鳶道:“你醒的正好,若是瞧見我駝背了,就拿棍子敲我一下。”

    “這是...”

    “今日給北涼公主送行,全長安的眼睛都盯著我,我不能卑微。”

    小甜菜無措地揉揉眼睛:“這...何必呢...”

    “我不想讓人看我的笑話。”

    小甜菜絲毫無法理解趙鳶,即便后來陪了她很久,依然無法理解這個人。

    過去她不理解為何趙鳶非要讓她讀書認字,今夜不理解趙鳶為何死要面子活受罪,后來不理解她為何要那般固執(zhí)的與所有人為敵。

    多年后,趙鳶面臨死刑的那個夜晚,小甜菜回憶起這個清晨,才發(fā)現(xiàn)命運早就為她寫好了結(jié)局。

    “好了好了,我陪你練就是了。”

    趙鳶將下馬、拱手、作揖、彎腰一套動作練了幾十遍,等到了真正送行時,每一分寸都拿捏地十分妥帖。

    此次沮渠燕回北涼,由逐鹿軍的統(tǒng)領阿元親自護送,儼然已是女主人的姿態(tài)。阿元上次帶著逐鹿軍遠行,還是為了送趙鳶去太和縣上任。

    他知道趙鳶騎馬地功力,當年裴瑯帶著整個逐鹿軍,教了她整整一年,愣是沒教會。于是側(cè)身對趙鳶悄聲道:“趙姑娘,就送到這里吧,剩下的有我在,你不必擔心?!?/br>
    話風落在沮渠燕耳中,不等趙鳶作答,她揚聲道:“聽聞趙主事馬術精湛,不如我們比試比試,看誰能先穿過這片樹林。若你贏了,我以北涼的名義,贈你百匹良駒。”

    趙鳶心道,我為了送你這一程,一夜沒睡,不暴斃就謝天謝地了,除非腦子有病才跟你會答應跟你比試。

    趙鳶婉拒道:“公主,下官是奉命行事,不敢私相授受?!?/br>
    沮渠燕料到了趙鳶一定會裝模作樣,她嫵媚一笑,壓低聲道:“趙鳶,你若能追上我,我就告訴你我同李憑云的關系?!?/br>
    沮渠燕剛說完,如離弦之箭飛奔而去,眾人驚慌不已,還不等他們亂成一團,趙鳶丟下一句:“阿元,不準跟上來?!?/br>
    第70章 平步青云1

    瓊林玉樹之間,兩個身影如飛,仿似山鷹獵豹,掩不住對自由的向往。

    沮渠燕是馬背上長大的,趙鳶全憑一口好勝心氣追趕著她,但她馬術有限,追了幾十米遠,身下的馬匹已不受她控制,她的手忽然脫韁,為了不摔下馬,只好緊緊抱著馬脖子。

    沮渠燕聽到身后動靜不正常,回頭看到趙鳶狼狽的模樣,哈哈笑了幾聲,調(diào)轉(zhuǎn)馬頭,駛向趙鳶身邊拉住她的馬韁,制服住了趙鳶的馬。

    “趙大人,你知道這樣很危險么?你若墜馬摔個癱瘓,我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br>
    趙鳶不甘心道:“接著比吧?!?/br>
    “比什么比,論騎馬,你再修煉個幾十年也不是我的對手。拉緊韁繩,這次再松開,我可不管你了?!?/br>
    趙鳶技不如人,只好認了。

    沮渠燕放慢速度,慢慢悠悠向前晃著,趙鳶跟在她身旁,“雖你讓我成了笑柄,但與裴瑯退婚,是我一直以來的心愿,還是要向你道一聲謝?!?/br>
    “你若要謝,便去謝李憑云吧?!?/br>
    趙鳶從沮渠燕的口中聽到李憑云的名字,不由拉緊韁繩,“陛下壽宴,是...是他要你那么做的?”

    沮渠燕回以趙鳶一個溫柔的笑容:“鳶妹,你太好騙了?!?/br>
    趙鳶嘴硬道:“我...沒有。”

    “若我告訴你,他不但指使我在你們女皇壽宴上搶婚,當初在太和縣,也是他讓我去勾引你未婚夫的,你還會這么想么?”

    “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br>
    “笨蛋,我們北涼王庭距邊關有百里遠,若非提前收到消息,怎會那么巧劫到你們?”

    趙鳶試圖反駁沮渠燕,證明自己不是她口中的“笨蛋”,“不可能,他不可能提前知道裴瑯護送我的?!?/br>
    “我也好奇他從何而知這消息的,可事實證明,他是對的,不是么?”

    趙鳶仔細回想自己初到河西的一幕幕,先是裴瑯和沮渠燕勾結(jié),隨后又是李憑云對她有意無意的撩撥,最后,再由李憑云以救世主的姿態(tài)勸說沮渠燕退兵,若說是巧合,則實在牽強。

    如果這一切都是李憑云策劃的,那么他對她的那些好,又有幾分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