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云直上九萬里 第5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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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趙大人,我看這普天之下的聰明人,除了李大人,就只有你了?!?/br> 趙鳶道:“咱們雖是朋友,但該道謝的地方不能含糊,六子,多謝?!?/br> “朋友...和盜賊做朋友,趙大人,你不怕辱沒自己的名聲么?” 天是一片黑,地也是一片黑,混沌中,傳來趙鳶輕輕的笑聲。 “我得先給你講一樁我讀書時的趣事。那年我九歲,裴瑯教我在抄書時作弊,被我爹發(fā)現(xiàn),他將我關(guān)在書閣里,我不認(rèn)錯,他就不準(zhǔn)我吃飯,結(jié)果那日我餓暈在了家中書閣里,我娘得知后,和我爹大吵了一架,當(dāng)時我可真是恨死了讀書了,我娘說,我是富貴人家的姑娘,不必為了讀書吃苦,一直以來,我也是這么想的,直到我讀了更多書,然后考了進(jìn)士,來到太和縣?!?/br> 她習(xí)慣性地昂首尋覓月光,卻不知自身就是光明。 “我終于知道了讀書入仕的目的,正因為我讀了萬卷書,行了千里路,我眼里看到的,不再是尊卑上下,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br> “哈哈哈哈,趙大人,沖你這句話,我認(rèn)定你這個朋友了,有我江淮海為你護(hù)駕,你盡管殺盡貪官污吏,還天地一個公道?!?/br> 別說六子了,就連趙鳶自己也沉浸在了她的人格魅力中。 “六子,風(fēng)大了,回去吧,今日不睡,怕過兩天秋試,更是睡不著了?!?/br> 趙鳶朝著被她靠過的墳丘作了一記大大的揖,“兄臺,您若泉下有知,就保佑我太和縣舉子一切順利,不求他們一舉登科,但求能被公平對待。” 六子驚掉下巴:“趙大人,你相信有鬼?” 世上有那么多不講迷信的清醒姑娘,但趙鳶不是她們。她不但迷信,甚至到了見到神佛鬼怪必拜的地步。 趙鳶道:“寧可信其有...” 趙鳶是被胡十三郎扛來荒野的,回去的時候,她和六子二人是步行。盜賊有盜賊的故事,官家小姐有官家小姐的奇聞,二人有說有笑,甚至能找到許多共鳴之處。 “趙大人,你有沒有聞到一股糊味?” 趙鳶道:“是有人在烤田雞么...” “趙大人,你抬頭看看...” 趙鳶依言仰頭,遠(yuǎn)方的天際已被黑煙籠罩。 不等趙鳶明白這黑煙是何,六子臉色驟變,他沉默了半晌,吶吶道:“趙大人,你真是命大,又躲過一劫?!?/br> “方圓百里不見人家,那起煙之處...”趙鳶怔道,“是我們落腳的農(nóng)家?!?/br> 六子還來不及勸,身旁的趙鳶已飛奔向農(nóng)戶家里。 女學(xué)的先生曾教她姑娘家的步伐要步步生蓮,款款而來。這場大火沒有燒死她,卻燒盡了她學(xué)過的禮數(shù)。 她的鞋踩在泥里,衣角高高揚起。可她用盡全力跑到農(nóng)戶家前,只剩一片燒焦的殘垣和無聲的濃煙。 六子敏銳地聞到了焦尸的味道。 “趙大人...你等等我,我進(jìn)去探查?!?/br> 趙鳶腿腳無力,向后癱倒在地。 六子迅速跑進(jìn)殘垣里。顯然意見,這場火起在夜里,所有人都在睡夢中,來不及逃脫。他先是找到了農(nóng)夫農(nóng)婦的尸體,又找到了舉子們的尸體。 這些尸體安安靜靜地躺在土炕上,毫無反抗的痕跡。六子根據(jù)經(jīng)驗判斷,是有人先迷暈了他們,然后放了火,這樣一來就斷了所有的生還可能。 他在震驚時,余光瞥見一片未燒干的紙張。六子蹲下來,撿起那張紙,辨出上面寫著的“大學(xué)之道,在明明德”字眼。 這一定是某個舉子睡前讀的書本,也是這群舉子留下的唯一遺物。 六子捏著這片殘紙,本想拿去給趙鳶當(dāng)個念想,仔細(xì)一想,這不是念想,而是負(fù)擔(dān)。 受過高溫的紙變得格外脆弱,六子輕輕一揉,它就成了灰屑,化為烏有。 六子從火災(zāi)現(xiàn)場離開,趙鳶就站在不遠(yuǎn)處。她癡癡站著,眼里無光。 六子曾發(fā)誓,他絕不會對任何貴族產(chǎn)生憐憫,只是這一瞬間,天地?zé)o一物,趙鳶孤零零地站著,他不免同情起她。 只因為她走了一條無人走過的道路,就要承受無人承受過的風(fēng)險。 “趙大人,我看過了,是個意外。這些日子天干物燥,隨時都有可能起火?!?/br> 趙鳶的目光慢慢匯聚在六子臉上:“是么?若是意外,不至于無人生還?!?/br> 六子不想趙鳶內(nèi)疚,仍繼續(xù)欺騙她:“趙大人,你是沒見過火災(zāi),那火勢說來就來,不是想逃就能逃的?!?/br> “本官好歹是進(jìn)士出生,今年參加科舉共三千八百七十六人,入圍春試的貢生有二百三十七名,最終進(jìn)士登科的,只有十三人,本官很愚鈍么?” “不是...” “那為何要騙我?” 六子見她窮追不舍,只好說出真話:“我不騙你,難不成要告訴你,這些舉子和農(nóng)舍一家是因你而死?” 生命的重量足矣壓垮一個人,而且足足是十八條人命。 “因我...而死?” “趙大人,萬物在你眼里是平等的,可在他人眼里不是。誰教你生在這個不公道的世上,命有貴賤,里面躺著的十幾具焦尸加起來,就是不如你的一人的命貴重。”六子嘆氣,“看開點,好歹...你逃過了一劫?!?/br> 趙鳶望著那片焦土,憤怒流淌在她血液里的每一寸。 “冤有頭債有主?!彼剜虑ス蛳?,雙手舉過頭頂,朝著那片焦土頂禮大拜。 “若你們真是因為趙鳶而死...趙鳶替你們手刃仇人?!?/br> 六子從她口中聽到“手刃”二字,不知是可笑還是可悲。 她那雙貼在泥上的手,看上去像羽毛一樣柔弱縹緲。 趙鳶自地上起來,短短一夜,她的目光變得前所未有地深沉狠戾。她對六子道:“以為我會哭哭啼啼,六神無主么?” 她像是在對六子說,又似乎是在透過六子,與別人對話。 “以為我會怕你們么?!?/br> 在遙遠(yuǎn)的未來,天各一方時,趙鳶這個名字無人不知,她被女皇稱為劈向大鄴貪腐的金刀,被她的政敵稱為一把無情的屠刀。 而六子見證了她從一個上善若水的讀書人變成一把刀鋒的時刻。 是這一把火,將她身為小女兒的怯懦徹底燒盡,不論她是自愿還是被迫,從這夜起,她逼自己學(xué)會頂天立地。 趙鳶沉著道:“我擔(dān)心附近有埋伏,我們先找個避難處?!?/br> 六子領(lǐng)著趙鳶一路徒步,天快亮的時候,他們找到一處廢棄的軍營宿下。 二人都筋疲力竭,倒頭就睡。 趙鳶自仕途伊始,就染上了睡眠不好的毛病。她的噩夢格外多,夢里不是有人追殺她,就是有冤魂向她索命...這情況,一直持續(xù)到她的仕途結(jié)束之時。 “我不怕你們!”她驚叫著醒來。 天已經(jīng)亮了,營帳外傳來六子打鼾的聲音。趙鳶走出去,烈日以經(jīng)高升,明晃晃刺進(jìn)她眼睛里。 她用手背遮住雙目,好似就此跌入長夜。 是她...是她辦了太和縣第一場解試,是她主動要帶舉子們前來趕考,是她挑選了農(nóng)戶家,是她... 這原本是一條光明大道,她期待著和這些讀書人在仕途相遇,改變這個被權(quán)貴壟斷的朝代。 可是,還未在理想□□生,他們先稀里糊涂地因她而死。 「趙大人,就算你我都瞎了眼,白晝依舊,所以說啊,你我的公道沒了,自然的公道恒在,你怕什么呢?」 公道恒在,趙鳶,你怕什么呢。 此時,天外飛來一塊石頭,地砸向趙鳶的腦門。 一道殷紅的血水自她額頭流下,染紅了她的右眼。 “是你害死了我爹娘!我要替我爹娘報仇!” 一個少女的身影自營帳后沖出來,將趙鳶撞倒在地。 “小甜菜!你也太健壯了!” 碧眼少年踉踉蹌蹌跟上來,趙鳶坐在地上,血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可她看到那碧眼少年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如久經(jīng)黑暗之人,看到一片青天。 小甜菜憤怒地拿石頭砸向趙鳶,趙鳶靈敏地閃身躲開,順勢爬起來,欣喜若狂:“高程!” 第48章 生死在天3 趙鳶被石頭砸的瞬間清醒過來。 “昨夜那兩個黑衣人的目標(biāo)分明是你,要不是你住我家,我爹娘就不會死!你是災(zāi)星!兇手!” 小甜菜從小幫家里干農(nóng)活,她個頭雖小,但擔(dān)水挑糞、殺豬宰牛這些活都有涉獵,她拳頭砸向趙鳶,高程壓根攔不住她。 可此時的趙鳶有比小甜菜更大的力量,這份力量,是由高程的生還帶來的。 她牢牢將小甜菜抱進(jìn)懷里,“我不會讓你爹娘枉死的,我替他們報仇...” 六子聽聞動靜醒過來,看到趙鳶滿面是血,驚慌失措:“趙大人,你你你等我,我找找藥...” 趙鳶用袖子拂去臉上的血,紅的血印在潔白的袖子上,恰似她留給這個王朝的痕跡。 六子給趙鳶包扎完額頭的傷,將小甜菜教訓(xùn)了一頓后,動身去給他們尋吃的。一個時辰后,他帶回來一些野果,“方圓幾十里就只有這口吃的,你們先填填肚子。” 小甜菜唾了一口:“你是殺人兇手,我不吃你的東西。” 高程解釋:“趙大人,小甜菜剛剛痛失雙親,還在悲憤之中,等時間久了,她一定能想明白?!?/br> 趙鳶看向六子:“六子,你最會安慰人,想辦法讓她吃點東西吧?!?/br> 六子拎起攻擊力極強的小甜菜:“咱趙大人有令,我不能不從,老哥帶你去個地方。” 六子帶走了小甜菜,軍營里只剩趙鳶和高程。 高程也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年,昨夜親眼目睹了殺人放火,此時驚魂未定。 “趙大人,那些人...是真的死了么?” 趙鳶的年紀(jì)不大,若她老老實實做她的太傅千金,如今也還是個被安慰的孩子??稍诹硪粋€孩子面前,她必須成為一個大人。 “嗯,他們都離開了?!?/br> “趙大人,昨夜我和小甜菜聽到了放火黑衣人說的話,他們說...要讓你死的干干凈凈,他們?yōu)楹我δ???/br> “他們?yōu)楹我ξ?..”趙鳶重復(fù)著這個問題,可她自己并不知道答案?!案叱?,你和小甜菜是如何逃出來的?” 這說來又是另一段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