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腦忽然掠過出四個字——再賭一把。

    顧衍看著越下越大的雨，水珠匯成雨幕順著車窗墜落，心底無比平靜地意識到，他不甘心就這么到此為止。

    “砰——”

    猛烈的撞擊，不過幾秒鐘的時間，閉眼前他冷靜地想，如果他真的死了，她會不會哭呢？

    意識朦朧間，低沉嘲諷的男聲在病房里響起：“醒了就別裝死。”

    顧衍睜開眼，看到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眉頭微微蹙起，忍著身體的疼痛，他艱難地抬起頭，視線在病房里巡視一圈，也沒看到想看的那個身影。

    出口的聲音干澀沙?。骸八?？”

    “誰？”陸懷琛掀唇涼笑，“沈羨？”

    顧衍瞥著他，一副明知故問的表情。

    陸懷琛看著臉色微白的男人，唇角的嘲諷更深：“她只是你的前妻，為什么要給你陪床？”

    “她不知道我出車禍？”

    “知道，給她打過電話，但人家嫌冷沒愿意過來?！?/br>
    顧衍眸底的光暗淡下去。

    那天晚上這么冷，還下著那么大的雨，她最討厭睡覺被人吵醒，每次都要發(fā)很久的脾氣，估計還要怪陸懷琛打電話打擾她睡覺。

    周文恒在旁邊看不下去，不能任由陸總這么抹黑沈總，他小心翼翼地出聲：“沈總這幾天都在陪床，現(xiàn)在在外面吃飯，等會就會回來?！?/br>
    剛做完手術的緣故，顧衍整個人都很虛弱，但眉眼間明顯變的愉悅。

    周文恒繼續(xù)道：“您出事那天晚上沈總就趕過來了，在病床邊守著您整個晚上，還是第二天陸總過來，沈總才回去休息的?！?/br>
    顧衍安靜了會兒，皺了皺眉：“她這幾天在這睡的？”

    周文恒：“嗯?！?/br>
    顧衍眉頭蹙起，看向陸懷琛：“這里的床這么硬，你不知道叫她回去休息嗎？”

    話里倒真有幾分認真的不滿。

    陸懷?。骸啊?/br>
    他是不樂意跟這種不要命的人好好說話的，說出的話語氣很沖：“老子當年也就是喝點悶酒消沉半個月，你他媽連命都能不要，真他媽有出息?！?/br>
    顧衍閉著眼，睜開后淡聲道：“你看過監(jiān)控錄像？”

    疑問的語氣，但是肯定的說法。

    “監(jiān)控么，”陸懷琛冷聲嗤笑：“你不是心情不好導致酒駕加上路滑，才會不小心跟貨車撞上，才會進重癥監(jiān)護室的么？”

    顧衍：“……”

    是這么和她說的？

    顧衍扯了扯唇角：“好了，你可以滾了?！?/br>
    陸懷琛：“……”

    周文恒看著若有所思的顧總，心頭總有股不好的預感。

    陸懷琛冷哼：“也不怕力道沒控制好，真的就這么死了?！?/br>
    就因為被女人甩，就這么要死要活？

    耽誤他睡覺賺錢。

    媽的，神經病。

    余怒未消，陸懷琛臨走前再次嘲諷：“沈羨是倒了幾輩子的霉，才會遇到你這種變態(tài)?！?/br>
    說完，他拉開病房的門，直直對上站在門口的女人的眼睛。

    陸懷琛的動作頓住，帶著股看好戲的意味，溫聲低笑：“沈小姐，偷聽不是個好習慣?！?/br>
    第46章 “顧衍，你就是個徹徹底……

    話音落下, 病床上的男人瞳眸驟縮，下意識抬頭看向門外，起身的動作拉扯到傷口, 疼的喉嚨發(fā)出短促的悶哼。

    見他臉色煞白, 周文恒忙著走到跟前：“顧總，您......”

    話還沒說完，就被顧衍抬手打斷。

    他聽到女人淡然的聲音響起：“你們先回去吧, 我來照顧他就好?！?/br>
    陸懷琛微微挑眉，有些意外，不過沒有多說什么, 抬腿走出病房, 周文恒更是有眼力價的, 也跟著走出去。

    “砰——”

    病房門關上, 里面只剩他們倆。

    沈羨將保溫盒放在床頭，低頭瞥了眼床上的男人：“現(xiàn)在要喝粥嗎？”

    顧衍目光平靜地看著她，喉嚨有些刺痛, 本可以點頭回答, 但他還是逼迫自己發(fā)出干啞的音節(jié)：“嗯?！?/br>
    進屋后，沈羨把大衣脫掉扔到沙發(fā)上, 身穿米白色針織衫, 看上去溫婉柔美。

    她俯下身，手指輕輕地摸著男人的下巴, 上面覆著層胡渣, 摸著有些扎手。

    她若有所思地道：“我下次來，要把你的剃須刀帶來?！?/br>
    說完，她手指附上他臉上擦傷的地方，嗓音更低：“是不是很疼？”

    看著女人臉上的擔憂, 顧衍低低道：“嗯，很疼?！?/br>
    “能坐起來嗎？我給你喂飯?！?/br>
    “你扶我起來。”

    沈羨嗯了聲，拿著兩個枕頭放到他身后，又把折疊桌放到病床上，然后輕輕地將他扶起來，讓他靠在柔軟的枕頭上。

    顧衍看著女人體貼地將粥喂到他唇邊：“張嘴，吃飯?！?/br>
    他沒有張嘴，黑眸湛沉地注視著她。

    見他不動，沈羨語氣放緩：“聽話點，你的身體需要補充營養(yǎng)?！?/br>
    男人淡聲問：“你在干什么？”

    “我在親自伺候你啊，你不是喜歡嗎？”

    她這話說的輕飄飄的，沒有任何的嘲諷和指責。

    顧衍眉頭緊鎖著，看著女人溫婉白凈的側臉，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但只要稍微注意，就能看出這是無奈的淡笑。

    剛才的對話，她都聽到了。

    他孤注一擲的目的，也是為了讓她照顧他，進而給這段本被畫上句號的感情增添新的可能。

    她也確實是這么做的，如他想的那樣。

    但顧衍心思這么敏感的人，自然能看出她所做的這些，都是無奈的妥協(xié)，沒有任何的愛意和暖意。

    不，這不是他想要的。

    他自詡目的主義者，無論她因為什么原因和他在一起，他喜歡她愛她，只要她愿意重新和她在一起，手段卑劣也不礙事。

    但看著她妥協(xié)，心底的空虛更甚，比前段時間還要空虛。

    顧衍目光緊盯著她：“為什么？”

    “不然，你覺得我現(xiàn)在直接離開，你會更高興點？”

    “你剛剛聽到了什么？”

    沈羨想了想，她其實只聽到幾句話，但大致能猜到內容。

    她抬眸看他：“你怎么受的傷？”

    男人看著她，他可以編造很多借口。

    他雖然沒有喝酒，但情緒確實不好這些她都知道，那晚的雨這么大路面這么滑，只要他說的斬釘截鐵，就算看到監(jiān)控錄像，他也能說是車底打滑才會出車禍。

    但他直視著她的眼睛，所有的謊言都說不出口。

    他沒有躲開她的眼睛：“我不想跟你斷，但我還沒想到繼續(xù)糾纏你的方法，所以只好賭這把，看看我躺在重癥監(jiān)護室里，你會不會來照顧我?！?/br>
    “我知道我卑鄙，也知道你更討厭我，但我不后悔這么做，就算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么干，就是不知道下次是賭輸還是賭贏，要是真的就死了，也是我活該?！?/br>
    他的臉虛白，但眼眸漆黑，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想來想去我還是更愛你，除了你，沒有什么是不能舍棄的，包括我自己，跟死亡相比我更不愿意放棄你。”

    畢竟身受重傷，說出這么多的話，他顯得疲憊虛弱極了，但他說的每個字都擲地有聲，忽略因為剛睡醒的干啞，嗓音甚至是溫柔繾綣的曖昧。

    雖然有說情話的嫌疑，但沈羨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就算是說情話，他也不會用謊言來欺騙她。

    她身體微微震動了下，真沒想到，在他心里，她比他的命還重要啊。

    最后，她只是扯了扯唇：“要是沒賭對，你現(xiàn)在就該躺在太平間?！?/br>
    沈羨拿起勺子，再次喂到他唇邊：“張嘴，吃飯。”

    他在等待她的判決，但她卻當做什么都沒發(fā)生。

    見他仍在愣怔，沈羨挑眉看他：“你再不吃，我真走了?！?/br>
    顧衍還是順從地張嘴，慢慢將粥喝下去。

    他全程盯著她的臉，似乎在琢磨她此刻的想法。

    等粥喝完后，沈羨收拾好東西轉身，恰好對上男人的黑眸，她沒有躲閃，站在病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正盯著她的男人。

    病房里很安靜，窗外銀白的光線灑進來，跟病房內暖黃的光線交融。

    沈羨看著他，低聲道：“雖然車禍是你自己造成的，但就當還前段時間你替我擋的那下，你住院的這段時間，我會照顧你，到你身體好透為止?！?/br>
    顧衍看著她，眼底沒有欣喜也沒有失落。

    到他的身體好透為止。

    要是一直都不能好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