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沒有回答，把殘片交給卡特琳娜，走向棚屋。

    輪廓先前站立之處的積雪染上詭異烏黑，若有似無的腥味鼻尖縈繞，并隨著靠近棚屋愈發(fā)清晰。

    陸離低頭鉆入低矮棚屋，腥臭味剎那間濃郁，猶如深海墨綠淤泥，又猶如腐爛死魚。不知源于墻角堆積的垃圾雜物還是脫下斗篷的輪廓。

    它勉強能被稱做“人類”，因為那只包裹在rou瘤中間的獨眼。

    灰綠色滑膩表皮的斑點猶如魚鱗，身軀呈現(xiàn)不協(xié)調(diào)的臃腫。

    佝僂鼓起的背脊擠滿蟾蜍般的馕包。這些馕包同樣寄生它的身體各處，關(guān)節(jié)，四肢，隨活動擠壓滲出粘液。

    比起人類，它更像是類魚類蛙的異人。

    這些變化恐怕源于此地污染。

    它在破舊方桌前坐下，緩慢回憶道：“我……是希姆法斯特人，名字叫做……叫做……湯米還是吉米。那場恩賜降臨時——”

    “她在哪?！?/br>
    陸離打斷它即將到來的長篇大論。

    “別急！”

    異人易怒般低吼，粘液從馕包擠出，加劇了棚屋的腥臭。

    它重新陷入夢囈般的呢喃：“別急……別急……會說到的……”

    “我……是希姆法斯特人，名字是……麥克。我不幸錯過主的恩賜典儀。當我趕回時，典儀結(jié)束了，我被永遠留在了這里……”

    異人埋下頭顱，身軀開始顫抖，發(fā)出近乎低泣的響聲。

    “我是背叛者……主，拋棄了我……不，是我背叛了主……但祂仍仁慈恩澤我這種背棄信徒！”

    粘液因顫抖甩上方桌，悄無聲息地腐蝕木板，桌面的坑洼找到了源頭。

    異教徒通常難以交流——它們會沉浸于凌駕自身意識之上的存在的扭曲意識里。

    自稱背叛者的異人表現(xiàn)出這一點。它自言自語著悔恨與痛苦，并向陸離展示它皮贅之下，密密麻麻堆積的蛙卵般半透明顆粒。

    它說這是對自己的懲罰。

    “你說到你背叛你的主，但它仍恩澤你?！?/br>
    異教徒陷入譫妄癲狂之前，陸離將它剩余不多的理智牽回，讓講述繼續(xù)下去。

    “對……是的。祂在城市留下祂的氣息，讓我能因此繼續(xù)感受主的恩惠……”

    “我想起了更多……恩賜。是的，主恩賜我身軀，讓我柔弱血rou變成祂的仆從那般強大。但……還差一點。還差一點……還差一點……還差一點……還差一點……還差一點……還差一點……還差一點……”

    膿包滲透的粘液堆積腳下，異教徒低垂頭顱，夢囈般不斷重復(fù)著同一句話。

    “還差一點……還差一點……還差一點……還差一點——”

    “還差什么。”

    “還差……”

    異教徒的頭顱緩緩抬起，rou瘤包裹的獨眼中，瘋狂褪去。

    “奉獻?！?/br>
    “然后，她來了……”

    “什么時候?！?/br>
    陷入自身回憶的異教徒?jīng)]有回答陸離，它仰起頭顱，呢喃低語著。

    “圣潔，白皙，美麗。當她從骯臟泥土里爬出……就如主的使者般耀眼。”

    異教徒血腥獨眼倏然死死盯向陸離，呼吸漸漸加重。

    “就像你一樣……”

    “她不喜歡我……我在她眼里看到了厭惡……她……不是……主……賜予的！”

    “一切美麗的事物都很脆弱……包括她。我吃掉了她……”

    異教徒的獨眼落向棚屋角落的一樣事物。

    “那是她的頭骨，她太美麗了，我沒忍住留下一部分收藏……直到現(xiàn)在，我仍然渴望聆聽那美妙慘叫，還有血rou的香甜……”

    陸離安靜地聽著，他感到身體某處正在裂開，痛苦與悲傷從縫隙涌出，占據(jù)身軀。

    “主的恩賜無處不在。她讓我忽然明白還差什么……是奉獻……我……未給主獻上足夠的祭品?！?/br>
    異教徒的背脊胸腔般鼓動，它粗短脖頸伸向方桌，湊近陸離，吐出毒蛇般的最后低語。

    “所以，請被我獻給吾主……或是讓我再次回味一下美味的血rou?！?/br>
    棚屋陷入死寂。

    只有清晰地心跳聲響起。

    臉龐充斥冰冷的陸離倏然伸出左手，攥住異教徒的畸變頭顱，裹挾他的全部力量與情緒，用力按下！

    嘭！

    方桌如薄冰般碎裂，異教徒的頭顱拍碎木板，沉悶巨響中砸落地面。

    滴答——滴答——

    陸離松開異教徒碎裂的頭顱，收回滴淌血液的手掌。

    滴落的粘液血水融在一片，在垂下的指尖拉成一條絲線。

    有他的，也有它的。

    惡毒腥臭在綻放的頭顱里飄出，粘液嗤嗤腐蝕著陸離衣袖與手掌。

    但一切仍未結(jié)束。失去氣息的無頭尸體里緩緩飄浮出一道虛幻輪廓。

    沒有臃腫rou瘤與丑陋膿包，那是異教徒原本的人類模樣。

    他的面孔帶著迷茫，猶如從沉睡醒來。當他看到陸離和破碎的方桌，倒地的失去頭顱的丑陋尸體后，意識到什么。

    “我……成功了！我完成了……奉獻！偉大的主，您最忠誠的信徒等待您的接引——”

    晦澀氣息虛空中浮現(xiàn)，似乎能隱約聽見虛空另一邊晝夜不停的海浪聲。

    但在這時，一條手臂伸出，扼住半空中的虛幻靈魂的脖頸，為他的瘋癲與狂喜劃上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