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眸瞇起著，陸離伸手入懷，取出手電摁亮。

    晦暗光束照亮有限的范圍，驅(qū)散黑暗中若隱若現(xiàn)的惡意。陸離左腳腳腕，一抹飄蕩的黑色纏繞在上面。

    是那件從陸離身上滑落的雨衣。

    陸離拿出了通靈槍，雕刻玫瑰花瓣的槍管指向腳下，短暫一滯，陸離改成砸去。

    水流劃開，通靈槍以并不快的速度砸向腳踝的黑色雨衣。摧枯拉朽的一幕出現(xiàn)，宛如活過來的黑色雨衣在通靈槍觸碰的瞬間，好像被陽光刺穿的黑暗，轉(zhuǎn)瞬消融，無影無蹤。

    短暫解決黑色雨衣的陸離來不及收起通靈槍，向水面游去。

    他感知到更多同類的氣息在海底浮現(xiàn)，那群衣服們來了。

    陸離不知道自己離海面還有多遠(yuǎn)，但他似乎聽到了海面上的喧囂，在難以分辨那是幻聽，還是真實(shí)的下一刻，一件破舊毛衣最先追上陸離，纏繞住他的腳腕，向下拖去。

    陸離故技重施，再一次揮出通靈槍，毛衣像是風(fēng)化的建筑，輕輕觸碰下泯滅成灰。

    但在毛衣碎絮中，又有兩團(tuán)惡意沖到周圍，纏繞住陸離的雙腿，他浮向海面的身形再一次停滯。

    陸離打散了它們，但更多的衣物從海底纏繞上來，越滅越多。

    咕嚕?！?/br>
    陸離吐出一大片氣泡。

    匆忙入水前的一口氣息已經(jīng)差不多消耗殆盡。

    陸離依舊緊抿著嘴唇，將通靈槍當(dāng)作鈍器揮去。每一次揮動都有一件衣物散去，但又有更多的衣物撲上來。

    咕?！?/br>
    又是一片氣泡從陸離口中冒出，而更糟糕的是，他嗆水了。

    沒憋住氣息的陸離吸進(jìn)肺里一部分海水。

    肺部與氣管產(chǎn)生劇烈排斥反應(yīng)，那會讓人想要咳出嗆水，而咳嗽就必然要吸入空氣——

    恐怖的惡性循環(huán)出現(xiàn)了。從始至終保持沉著與冷靜的陸離開始劇烈咳嗽，每一次咳嗽，都有更多海水涌進(jìn)氣管與肺泡。

    破碎的氣泡從陸離口鼻爭先恐后的涌出，陸離的防線瞬間崩塌，他佝僂起身形，再也無力理睬拉扯身體的衣物。他用最后的力氣將通靈槍收回槍套。

    漸漸地，陸離口中不再有氣泡冒出，衣物們一層一層地包裹住陸離的身體，將他拖入看不見底的海底深淵。

    意識彌留的最后，陸離將手電塞入最終，將它阻隔在牙關(guān)之內(nèi)。

    發(fā)絲飛舞間，手臂無力的漂開，那雙與深淵一樣的眼眸變得黯淡。

    ……

    “哈……啊……”

    安娜打了一個哈欠，歪頭趴在書桌上。

    她坐在陸離最經(jīng)常坐的座椅里，盯著鬧鐘上的時針。

    剛剛晚上八點(diǎn)，離天亮還有八個小時。

    “夜晚好漫長啊。”

    安娜含糊嘟囔著。

    ……

    嘩啦——嘩啦——

    鐵鏈、腐臭、沉重步伐。

    這三個詞匯組成一令人不安的景象。

    它們出現(xiàn)在陸離朦朧的意識中，伴隨著冰冷與虛弱。

    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這三種感官占據(jù)了陸離的全部。而隨著時間推移，這些詞匯里又多了疼痛和擁擠。

    這是好消息，說明陸離正在恢復(fù)意識。

    嘩啦——嘩啦——

    不知聲音響起的第多少次，陸離虛弱的睜開眼睛。

    溺水最后一刻被他含住的手電消失無蹤，失去知覺的身體也無法感受到通靈槍是否還在身上。

    散發(fā)著腐臭味的尸體占據(jù)整個視線，這一幕看起來就像地獄的恐怖景象。

    陸離花費(fèi)很大的功夫才辨認(rèn)出這些尸體是魚的尸體。他與這些魚尸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這些大小不一的魚已經(jīng)死去多時，它們的體表不約而同沾染著一層粘稠的黑色物質(zhì)，陸離猜自己也差不多。

    視線越過成群堆積的魚尸，看向遠(yuǎn)處。外面的世界斑駁，布滿雜亂的黑色絲線——是一層網(wǎng)眼有拳頭大的漁網(wǎng)。

    啪。

    一只魚尾拍在陸離臉上。

    陸離晃了晃目前唯一可以活動的腦袋，撞開那條差不多手臂長的大魚。

    嘩啦——嘩啦——

    令人牙酸的鐵鏈摩擦聲再次響起，鐵鏈源自頭頂，掛著陸離所處的漁網(wǎng)就。海風(fēng)穿過尸體間的縫隙，帶著腐臭味吹拂。

    所以自己是被漁網(wǎng)撈上來了么……

    身體依舊無法動彈，但在逐漸恢復(fù)知覺。他轉(zhuǎn)動著腦袋，打量周圍的情況。

    這條漁網(wǎng)掛在某一條船的上方，陸離可以聽到被海風(fēng)吹來的沉重步伐聲，這種踩在甲板的空洞聲音白天他聽過很多次。

    偶爾漁網(wǎng)會因?yàn)榇钠鸱鼡u晃，每當(dāng)這時，陸離可以透過漁網(wǎng)與尸體窺探外面。

    到處都是漆黑一片，魚尸、甲板、海面、甚至吹動的海風(fēng)，但這些漆黑層次分明。淡黑色，淺黑色，深黑色，濃郁黑色。

    陸離低下頭，發(fā)現(xiàn)自己也是黑色的。

    事情已經(jīng)顯而易見。要么是自己的精神出現(xiàn)問題，要么這艘船是怪異。

    手腕的尼古拉計(jì)數(shù)器保持著持續(xù)的咯咯聲，前者可以排除了。

    嘩啦——嘩啦——

    安靜觀察了一陣，頭頂鐵鏈的聲音突然變得急促起來。漁網(wǎng)隨之震動，里面腐爛多時的魚尸們像是活過來一般躍動，原本在漁網(wǎng)上層的陸離漸漸被壓在魚尸下。